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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神州帝国(一百八十)暗影现峥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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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家军虽成功收复叠州,如同一枚坚硬的楔子,牢牢钉入了剑南道与陇右的交界,迫使越王李弘杰不得不沿边境线广设据点、深沟高垒,使其军势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随意分兵支援巴川道。然而,在巴川道方向的战略目标却未能顺利实现。
巴川节度使安守义与郡主李姣,显然深谙地利之要。他们分兵两路,倚仗巴蜀险峻山峦与奔腾江河,构筑了坚固的防线。一路由渝州军经略使黄崇浩率领,凭借渠州外围的复杂山地,将山南西道节度使程政的数万大军死死挡住,唐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进展缓慢。另一路更是棘手,由安守义亲手提拔、原亲卫队长万宇林出任新任经略使,统率半数巴川精锐玄甲军驻守万州。此人深得安守义真传,用兵沉稳又兼具锐气。
山南东道节度使卢博文面对的是长江天堑与万宇林的严密防守。走水路,巴川水师战船灵巧,依托江岸堡垒,屡屡挫败唐军山南东道水师的强渡企图;走陆路,层峦叠嶂,险峻异常,若无半年光景,根本无法穿越。情急之下,卢博文于七月初三,发起了第三次大规模强渡作战。
此刻,卢博文正站在夔州云安城的高楼之上,极目远眺。远处的江面上,三十余艘山南东道赖以横江的中型战船——海鹘船,正燃着熊熊大火,在江水中缓缓倾覆、沉没。破碎的船板、撕裂的帆缆以及隐约可见的士卒遗体,在江流中载沉载浮,景象凄惨无比。第三次强渡,再次以惨败告终。
卢博文一拳重重砸在城墙上,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深知,万州与渠州,如同巴川道的两只犄角,任意折断一只,便能形成战略合围,另一只便孤掌难鸣。可眼下,这两处都如同横亘在唐军面前的巍峨大山,难以逾越,将十余万大唐精锐死死拖在巴蜀门户之外。
战败的军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长安,送达大明宫含元殿。
年轻的皇帝李弘熙端坐于龙椅之上,看着手中详细的战报,眉头紧锁,俊朗的面庞上笼罩着一层阴霾。他登基不久,锐意进取,北疆刚刚平定,岂容东南再起波澜,且战事如此不顺?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而激烈。
户部尚书关书志,臂伤虽愈,但脸色因国库的急剧消耗而愈发难看,他率先出列,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焦虑:“陛下!山南东、西两道,加之陇右策应,十余万大军旷日持久,人吃马嚼,每日钱粮耗费巨万!巴川地形险要,短期内恐难建功。长此以往,国库恐难以为继啊!是否应暂缓攻势,从长计议?”
兵部尚书洪仁杰立刻反驳,声若洪钟:“关尚书此言差矣!岂能因粮饷之故便畏战不前?如今北疆初定,正应一鼓作气,平定西南!巴川叛逆,倚仗地利负隅顽抗,更应加大征剿力度,示天下以陛下雷霆之威!此时若退,叛军气焰必然更加嚣张!”
“洪尚书!你这是不顾国家根本!打仗打的便是钱粮!”
“关尚书!你这是畏敌如虎,长他人志气!”
两位尚书竟在御前激烈争执起来,面红耳赤,引得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却谁也拿不出破解当前僵局的良策。李弘熙右手托着年轻却又焦虑的脸庞,无奈地看着台下争执的臣子们,心中更是烦闷,沉默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就在朝堂喧嚣之际,礼部尚书柯汉昌若有所思,忽然越众而出,朗声道:“陛下,诸位同僚,暂且息争。臣忽然想起一事,或可成为破局之关键!”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柯汉昌身上。
柯汉昌继续道:“此前,我礼部主客司员外郎姜东山,奉密旨潜入渝州,伪装商贾,暗中联络城内心向朝廷之士。他曾冒险呈报一事:现任渝州军经略使、驻守渠州的黄崇浩,其内心并非真心追随李姣、安守义造反!”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柯汉昌环视众人,沉声道:“据姜东山密报,黄崇浩乃忠良之后,素有报国之心。其之所以屈身事贼,实乃无奈之举!其妻儿父母,皆在渝州城内,处于李姣与安守义的眼皮之下。他担心若举义归顺朝廷,家人立时便有杀身之祸!”
这时,大理寺卿何文钦也出列佐证:“陛下,柯尚书所言确凿无误。臣之大理寺密探,亦从其他渠道核实过此消息。黄崇浩确有此虑,此乃其不敢轻动之主因。”
吏部尚书韦瑞辉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建言:“陛下!若果真如此,此乃天赐良机!可速遣使密赴渠州,修书诏安黄崇浩!许其高官厚禄,保其家人平安,令其阵前倒戈,则渠州防线顷刻可破!万州孤城,亦难久守!”
老丞相崔元礼抚须沉吟片刻,缓缓补充道:“韦尚书之计,乃攻心之上策。然欲行此策,必先解其后顾之忧。老臣以为,欲要诏安黄崇浩,必先设法将其父母妻儿秘密救出渝州这座龙潭虎穴,妥善安置于我军控制之下,譬如送至渠州附近隐秘之处。届时再遣使持陛下诏书与他言明,家人已得保全,则其归顺之心必坚,亦可借此收其忠心,令其死心塌地为陛下效力。”
龙椅上的李弘熙闻言,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些许,颔首赞同:“两位爱卿老成谋国,此计大善!釜底抽薪,攻心为上,若能成事,巴川局势可定!”
然而,新的难题随之而来。皇帝目光扫过群臣:“然,渝州城乃巴川根本之地,守备森严,李姣、安守义皆非庸主,从其眼皮底下救人,无异于火中取栗。谁人可担此重任,深入虎狼之穴?”
柯汉昌早有准备,奏道:“陛下,可飞鸽传书密令姜东山,令其在渝州城内作为内应,由其负责联络、策应。渝州城内的不良人,可协同行动。待事成之后,姜东山与不良人,可一同护送黄崇浩家人撤离,回朝复命。”
“臣,愿往!”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正是大理寺卿何文钦。他神色肃然,抱拳道:“陛下,臣执掌大理寺,麾下亦有精于潜行、刺探、护卫之能手。臣愿亲率五十名大内侍卫高手,并挑选二十名大理寺最精锐之密探,前往渝州,护得黄将军家小周全!”
何文钦主动请缨,其决心与勇气令人动容。然而,李弘熙沉思片刻,却缓缓摇头:“何爱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然,巴川之地,不仅有精兵强将,更有……巴川武林,尤其是那以暗器、毒药名震天下的唐门。朕恐其已为李姣所用。若唐门插手,寻常高手恐怕难以应付,此行凶险,将倍增。”
提及唐门,朝堂之上不少大臣都面露凝重之色。蜀中唐门,诡秘莫测,若真成了巴川叛逆的爪牙,确实是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
就在众人沉默,思索合适人选之际,李弘熙的目光,却投向了一直静默侍立在自己龙椅之侧,那位平日里总低眉顺目、不言不语的中年太监——内侍监大太监刘喜。
“刘喜。”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
“老奴在。”刘喜立刻躬身,声音一如既往的谦卑恭顺,甚至带着一丝常见的怯懦。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不解陛下为何此时呼唤一个太监。
李弘熙淡淡道:“朕记得,先帝在时,曾于内廷禁苑之中,暗藏有一支护卫力量,名为‘影卫’,专司护佑天子安危,非到万不得已,绝不显露人前。五月节晚宴当日,你忙着在前殿替朕招呼宗室勋贵,打理琐事,以致未能时刻紧随朕之左右,这才让逆贼余康济有了可乘之机,险些酿成大祸。也正因如此,朕才不得不临时急调陇右凤天翔全副武装入宫,坐于近处,以防不测。朕说的,可对?”
刘喜身体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老奴……老奴失职,罪该万死!”
李弘熙摆了摆手:“非你之罪,是朕当时亦未料到此獠竟敢如此猖狂。也正因你那日的‘不在场’,满朝文武,乃至那些潜伏的逆贼,皆以为你不过是个寻常的内侍太监罢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今日,便让众卿家看看,先帝留给朕的‘影卫’统领,究竟有何等手段。刘喜,朕命你,展示你的武功。”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所有大臣都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平日里唯唯诺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大太监刘喜。他?影卫统领?绝世高手?
刘喜缓缓抬起头,脸上那惯常的谦卑与怯懦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与内敛的锋芒。他并未多言,只是躬身道:“老奴……遵旨。”
只见他缓缓抬起双手,不知何时,一副样式古朴、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手套已然戴在他的手上。那手套不知是何材质打造,紧贴皮肤,指尖处异常尖锐薄韧,仿佛本身就是致命的利器。
也未见刘喜如何作势,他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一股阴寒刺骨、却又凝练如实质的气息弥漫开来,竟让离得近的几位大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刘喜身形微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原本站立之处竟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而其真身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数丈之外的一根殿柱旁。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超乎常理!
他并未攻击任何实物,只是右手五指如兰花般轻柔拂过殿柱旁空气,指尖划过之处,空气中竟响起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嗤嗤”声,仿佛有无形的利刃在切割!紧接着,他左手五指微屈,向着地面虚虚一按,一股阴柔冰冷的劲力透地而出,竟让方圆数尺内的金砖地面,瞬间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玄阴指!天罗步!”有见识广博的武将忍不住低呼出声,声音中充满了震撼。
刘喜收敛气息,重新回到御前,躬身道:“老奴献丑了。” 此刻的他,虽然依旧穿着太监服饰,但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已让满朝文武再无一人敢小觑。他那双戴着铁手套的手,仿佛能轻易撕裂金石,洞穿甲胄。
李弘熙满意地点点头,对群臣道:“众卿家现在可明白了?刘喜乃先帝为朕留下的最后一道屏障,其所修功法以至阴至柔为主,善于隐匿、突袭,正是应对唐门诡谲手段的上上之选。”
他随即下旨:“着大理寺卿何文钦,为主使,率五十大内侍卫,二十大理寺精锐,负责此次营救行动之筹划、接应与外围策应。着内侍监大太监刘喜,为副使,携朕密旨,专司应对可能出现的巴川武林高手,特别是唐门中人,并负责核心的潜入与护卫之责。内外结合,务必确保将黄崇浩将军家小,平安救出渝州!此事关乎东南战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臣(老奴)领旨!必不辱命!”何文钦与刘喜齐声应道,声音一个清朗,一个阴柔,却同样坚定。
一场深入巴川腹地、关乎帝国东南命运的暗战,就此拉开序幕。而刘喜这位隐藏至深的影卫统领,也终于从皇帝的阴影中走出,即将展现其真正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