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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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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边缘。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带着种让人窒息的凝滞感,他抬头看了眼紧闭的门,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谢瑾瑜刚才崩溃的哭腔。
抢救室的灯光终于暗了下去时,护士轻手轻脚地推着床往病房走,夏云培跟在旁边,目光始终没离开谢瑾瑜的脸。
少年睡得极不安稳,睫毛时不时颤一下,像是被什么缠住了,连呼吸都带着点发紧的滞涩。
病房是单人的,白色的墙壁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淡了些,却依然压得人胸口发闷。
夏云培帮着护士把人挪到病床上,掖被角时不小心碰到谢瑾瑜的手腕,对方猛地哆嗦了一下,嘴里含混地吐出几个字:“别锁……我听话……”
夏云培叹了一口气,走出病房,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里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是玻璃杯摔碎的脆响。
夏云培立刻直起身,刚要推门就听见护士带着安抚的声音:“谢同学,别乱动,针头要掉了……”
“别碰我!”谢瑾瑜的声音尖利得像被撕裂的帛布,混着急促的喘息,“走开!都别碰我!”
夏云培推门进去时,正看见谢瑾瑜蜷缩在床脚,输液管被扯得乱七八糟,手背上的针头已经脱落,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白色床单上,洇出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后背紧紧抵着墙壁,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在看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嘴里反复念叨着:“别锁门……求你了……别锁……”
“谢瑾瑜。”夏云培放轻脚步走过去,刻意让鞋底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是我。”
谢瑾瑜猛地转过头,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看清是他之后,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伸出手,却在快要碰到夏云培衣角时又猛地缩回,指尖在床单上抠出几道褶皱:“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我弄脏你的衣服了……以前他就会骂我……说我是废物……连杯子都拿不稳……”
夏云培蹲下身,视线和他平齐,目光落在他渗血的手背上:“乖,护士要重新扎针。”
“不要!”谢瑾瑜突然拔高声音,“针……针会疼……他以前就用这个扎我……说要让我记住听话……”他忽然抓住夏云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皮肤里,“夏云培,你信我吗?我真的没有不听话……是他把我关起来的……关在地下室……没有窗户……”
护士拿着新的针头站在一旁,脸色有些发白。夏云培朝她摇摇头,转而看向谢瑾瑜汗湿的额发:“我知道。”他的声音很稳,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看,这里有窗户,有灯,门也没锁,你随时可以走。”
谢瑾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夜色里的路灯明明灭灭,他忽然笑了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走不掉的……他总能找到我……就像现在……”他突然捂住耳朵,身体缩得更紧了,“你听……他在叫我……宝贝……他说要带我回家……”
夏云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抬手想碰碰谢瑾瑜的肩膀,却被对方惊恐地躲开。
谢瑾瑜跌坐在地上,后背撞在床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拼命摇头:“别碰我……我身上脏……他碰过的……都脏……”
他突然开始撕扯自己的衣领,手指在锁骨那道浅疤上反复摩挲,像是想把那块皮肤抠下来:“这里……他用烟头烫的……说这样我就不会跑了……”眼泪混着鼻涕淌下来,滴在衣领上,“夏云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
夏云培没说话,只是起身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蹲下来一点点帮他擦脸。
谢瑾瑜起初还在挣扎,后来不知怎的就安静下来,任由温热的毛巾擦过脸颊,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簌簌往下掉。
“以前在学校,他们都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
谢瑾瑜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跟他们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就是不想让他们那么说。
可他说……我本来就是他的所有物……跟小猫小狗一样……还说我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他突然抓住夏云培拿着毛巾的手,眼神里带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我不是……对不对?我是人……不是东西……我也不是谁都作品……”
“你是。”夏云培的声音很沉,“你是谢瑾瑜,是会跟我对着干、会在课堂上偷偷做手工的人。”
谢瑾瑜愣了愣,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再也不敢跟你对着干了了……你别让他把我带走……”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被攥得温热的糖,塞到夏云培手里,“这个给你……算我买你的……你让我躲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
这时夏云培的手机响了,是王管家的电话。
他看了眼谢瑾瑜,起身走到走廊接起,刚听了两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确定是他?”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夏云培的指尖在墙壁上轻轻敲击着,指节泛白:“盯紧他,别让他跑了。另外,把谢瑾瑜以前的转学记录调出来,越详细越好。”
挂了电话,他回头看见谢瑾瑜正扒着门框偷看他,眼里满是不安。
见他看过来,谢瑾瑜立刻缩回脑袋,像只受惊的兔子。
夏云培走回去时,发现谢瑾瑜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是不是……是不是他要来了?”
“不是。”夏云培在床边坐下,拿起他手背上的棉签按住针眼,“王管家说,你之前住的小区门口有只流浪猫,最近生了三只小猫。”
谢瑾瑜愣了愣,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橘猫吗?我以前总喂它……”
“嗯,橘白相间的。”夏云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王管家说那只猫妈妈最近总蹲在你家楼下,好像在等你。”
谢瑾瑜的嘴唇动了动,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我还以为它早就走了……”他忽然掀开被子,想去拿手机,“我能给它拍张照吗?就看看……”
夏云培把手机递给他,看着他手指颤抖地划开屏幕,点开王管家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橘猫正卧在台阶上晒太阳,三只毛茸茸的小猫挤在它怀里。
“他没走……”谢瑾瑜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他还记得我……”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弹出一条陌生短信,预览界面上只有一句话:“宝贝,我看见你了哦。”
谢瑾瑜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出一道裂痕。
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谢瑾瑜!”夏云培连忙扶住他,却被他用力推开。
谢瑾瑜撞在墙上,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抓着头发,指甲深深嵌进头皮里:“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突然开始用头撞墙,发出咚咚的响声,“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跑的……我就该待在那里……”
“你没错!”夏云培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错的是他!是那个把你关起来的疯子!”
谢瑾瑜的眼神涣散,嘴里胡乱念叨着:“地下室好黑……我怕黑……他说只要我听话就给我开灯……可他总忘了……”他突然抓住夏云培的胳膊,眼神里带着种疯狂的祈求,“夏云培,你让我躲进衣柜里好不好?……只要我不出声……他就找不到我……”
夏云培看着他手腕上因为挣扎而勒出的红痕,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
他把谢瑾瑜从地上扶起来,轻轻按回床上,拿起被子盖在他身上:“这里不是地下室,门也没锁。你看着我,谢瑾瑜,看着我。”
谢瑾瑜的目光缓缓聚焦在他脸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好怕……”这三个字说得又轻又碎,像羽毛落在心上,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
“我知道。”夏云培在床边坐下,伸手帮他理了理汗湿的头发,“但我在这儿。”
谢瑾瑜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小声说:“你能不能……别关灯?”
“不关。”
“那你能不能……别走开?”
“不走。”
得到肯定的答复,谢瑾瑜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却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以前……我总在衣柜里数格子……数到一百……他还没来……我就偷偷哭……”
“以后不用数了。”夏云培的声音很轻,“睡吧。”
谢瑾瑜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像是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锁骨处的疤痕在月光下若隐隐现。
夏云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伸手想帮他抚平,指尖刚碰到眉心,就被谢瑾瑜无意识地抓住。
少年的手指冰凉,带着些微的颤抖。
走廊里传来王管家的脚步声,夏云培起身走到门口,压低声音问:“查到了?”
王管家点点头,递过来一份文件:“是谢瑾瑜的远房表哥,叫林舟,三年前因为非法拘禁被判过刑,上个月刚出狱。谢瑾瑜的父母去世后,他姐姐在外面念书,来不及回来,之后都是他奶奶照顾她,在谢瑾瑜上初二的时候,他奶奶生了一场病需要住院,谢瑾瑜那时是暂时居住在他表叔家,后来不知怎么跑了,他姐姐知道后带他辗转去了好几所学校。”
夏云培翻开文件,看到里面附的照片时,眼神骤然变冷。
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温和,眼神里却藏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偏执。
“他现在在哪?”
“在医院对面的巷子口,一直没走。”王管家的声音里带着些担忧,“夏少爷,要不要通知警方?”
夏云培合上文件,目光落在抢救室的门上,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不用。”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淬了毒,“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自投罗网。”
回到床边时,谢瑾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见他进来,谢瑾瑜突然说:“我梦到他了……他拿着锁链……说要把我锁在地下室……永远都不让我出来……”
夏云培在床边坐下,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谢瑾瑜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夏云培,我们只是同学,对不对?”
“嗯。”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夏云培沉默了片刻,说:“因为你是我同桌。”
谢瑾瑜笑了笑,笑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同桌啊……”他忽然抓住夏云培的手,把脸埋在手背上,声音闷闷的,“可我好像……有点依赖你了……这样不好……以前我依赖过的人……最后都把我推开了……”
夏云培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动作笨拙却温柔:“不会的。”真把我忘了吗?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抢救室的灯光终于暗了下去。
谢瑾瑜在他的手心里渐渐睡着,眉头却依然没有舒展,嘴里偶尔会蹦出几个模糊的字眼,大多是“别锁门”“我怕”之类的话。
夏云培就这样坐着,直到晨光透过窗户照在谢瑾瑜的脸上,才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起身走到窗边。
对面的巷口,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那里。
夏云培拿出手机,给王管家发了条消息:“可以开始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少年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夏云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把那句“别怕,有我”删掉,换成了“王管家会送早餐过来”。
毕竟,他们只是同学……
只是他自己也没发现,当看到谢瑾瑜抓着他衣角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叫林舟的男人,再靠近这个少年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