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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忆往昔 ...

  •   "韦长欢,你不要命了!"崔拭雪一把拽住长欢的手,硬生生将已经探进溃堤口的长欢拖了回来,长欢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入他的怀抱,崔拭雪直接解开自己的大氅裹在长欢身上"怎么,还傻等着朝廷那赈灾粮呢?工部拨的三十万两治河银子,这会儿正在汴京钱庄里吃利息呢!你把命填进去了也换不来一粒米!"
      长欢语气里带着焦急:"我如果不去打桩 ,这决堤口再堵不住,下游三县都得淹!到时要死多少人!等等,你...你说什么..."
      崔拭雪见长欢似乎没反应过来,不禁又急又气:"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上面那些人,可不会管下游三县百姓的死活!"
      暴雨如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被雨水泡得发胀的泥土不断从堤岸上滑落,黄河水奔涌澎湃,形势愈发危急。
      崔拭雪低头看着长欢,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韦长欢,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堵住这决堤口吗?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崔拭雪...你告诉我...你说的是假的,对吗?"长欢哭着仰头去看崔拭雪,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更多还是泪更多了。
      崔拭雪神色一怔,心中某个角落似被触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呵,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骗你?"
      长欢闭了闭眼:"如今,黄河水汹涌澎湃,京城倒是会吃,喝,嫖,赌,贪,污啊,我杀了那群贪官!"
      长欢的语气是罕见的震怒,他一直以来都是温和的。但有一项原则不可违逆——以民为本,民不可欺。
      违背民意,贪污民利,视为贪官,全部诛杀。
      "崔拭雪,粮食不够了,就把命填上去,黄河水患一定要解决!"
      "你...你..."崔拭雪气得脸色铁青,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真以为自己是圣人啊?"
      "崔拭雪,我不是圣人,我只是在遵循父亲教给我的原则而已。"
      长欢刚要转身,却被崔拭雪紧紧拉住,崔拭雪盯着长欢冻得发青的嘴唇,忽然冷笑一声:"行,韦大人要当圣人,我陪你。"崔拭雪突然松开长欢,往后退了一步。
      长欢陷入了回忆,父亲教过他:朝廷容不了一个贪官,所以韦氏一族应该世代清正,两袖清风,做到以民为本,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将贪官一一斩杀。
      这是父亲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也让长欢记了一辈子。
      "父亲..."
      父亲是个清官,可最后却被赋予了一个乱臣贼子之名,被先皇满门抄斩,长欢是先皇后力求多日才保下了长欢的命。
      可最后先皇后也死了,缠绵病榻,郁郁而终。
      先皇后的死换来了长欢的活。
      可后来的长欢流离失所,直到四个月后才被尚书找到,收为义子。
      那四个月是长欢经历过最痛苦,最难熬的日子了。
      长欢认为自己的身上背了太多条人命了,他想要赎罪,所以他让昔日好友辅佐先皇后之子登基。
      从回忆中脱离,长欢抬脚就准备离开。
      见长欢要走,崔拭雪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雨中回荡:"韦长欢,你就这样回去,怕是还没到京城,就已经死在路上了!"
      长欢回眸去看他:"谁说的?"他轻笑一声"我当然是要杀回皇城,我还的是父亲的清白,是百姓的平安,我不想要天下百姓在流离失所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赎罪的方式。"
      "呵,你以为你是谁?"崔拭雪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杀回皇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长欢的眸中是少有的认真:"前任将军后代,前任中书令之子,罪臣之子。"
      崔拭雪突然想起了长欢的身份,在成为罪臣之子之前,长欢的父亲是中书令,母亲是将军之女,哥哥是太傅啊。
      而曾经的长欢也是阳光下盛开的栀子花,明媚而又骄傲。可如今的他,却只是一个罪臣之子,一个万人嫌千人唾的罪臣之子。
      从此,栀子花被海棠花取代,骄傲的少年不复存在。
      "那又如何?"崔拭雪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冷漠"如今你不过是个被贬的中书令。"
      长欢轻笑一声:"那我就背一次乱臣贼子的名号。"
      崔拭雪闻言不禁挑眉,略带玩味地看着长欢:"哦?你想怎么做?该不会真的要扯旗造反吧?韦大人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扯旗?先皇唯恐功高盖主,以乱臣贼子之名,将我全家抄斩,先皇后以死相逼,留我一命,这朝代迟早要变天,只是早晚的事而已,不说了,再说下去,那些灾民都要被饿死了。"
      "变天?"崔拭雪神色复杂地喃喃自语,忽又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好一个早晚要变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是我认识的韦长欢。"
      崔拭雪笑声渐止,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他盯着长欢看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
      "你要当乱臣贼子,我不拦你。"崔拭雪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但眼下,我有个更好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你要当乱臣贼子,我不拦你,你要下地狱,我也陪你。
      韦长欢,我会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登上顶峰。
      "说。"
      崔拭雪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工部靠不住,那就别怪我用些手段了。我去当一把土匪,劫富济贫!"
      说罢,崔拭雪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马蹄溅起一片水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崔拭雪带人来到了郊外工部侍郎的私仓处,一脚踹开了私仓大门。此时,私仓的管事刘管事带着府兵统领横刀拦住了崔拭雪。
      刘管事神色慌张,声音却故作强硬:"站住!这是工部粮仓,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崔拭雪轻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呵,我是来征粮的。"
      刘管事嘲讽地看着崔拭雪,语气中带着轻蔑:"你一个小小的河工督察,也敢来征工部侍郎的粮?你这官怕是要做到头了!"
      "不知阁下可知《漕运律》有一条写着:非常之时,河工督察可征用百里内所有存粮!"崔拭雪双手抱臂,微眯着眼,危险地盯着刘管事。
      刘管事心里一震,有些犯怵,但还是硬着头皮拦着不让崔拭雪进去,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我...我当然知道,可...可这..."
      "呵,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崔拭雪不再与刘管事多废话,直接带着手下的人闯进私仓,走到一袋麻袋前"这上面印着(河工特供)的盖章..."
      "可是..."
      "可是什么?"崔拭雪眉头微皱,语气愈发冰冷"难道你想抗命不尊吗?"
      "这..."刘管事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半天也只说出一句"这可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啊..."
      崔拭雪用刀尖划破麻布,发霉的米粒混着砂石倾泻一地,弯腰捏起一粒霉米,似笑非笑看着刘管事:"刘管事,河工吃的就是这玩意儿?"
      刘管事额头渗汗,眼神飘忽不定:"今年水患频发,粮、粮质难免差些..."
      长欢焦急的在府上等着,在院内不停的来回走着,望着百姓,不由的露出担忧之色:"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长欢紧皱着眉头。
      "差些?"崔拭雪冷笑一声,反手一巴掌打向刘管事,刘管事被打得踉跄几步,嘴角渗血"你当本官是傻子不成!河工在堤上饿的啃树皮,吃观音土,你们倒是顿顿精粮?"崔拭雪一把扯开旁边袋子,里面放着的是竟然是崭新的精米。"呵,差些..."
      刘管事捂着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声音也跟着发颤:"这...这是工部侍郎大人的私产..."
      "私扣八成赈灾粮,侍郎大人胃口还真大。"崔拭雪神色冰冷如霜,目光锐利,带着藏不住的狠劲和疯劲"只是私吞赈灾粮可是大罪,他工部侍郎就是有八颗脑袋不够砍的!"
      刘管事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声音颤抖着哀求:"这...这粮食我做不了主,得等工部侍郎的批示"
      "等下方三县的百姓全被淹了。"崔拭雪目光严厉地看着刘管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自己跟皇帝交代去吧!"
      刘管事被吓得面如土色,身体不停地哆嗦:"可...可是没有大人的命令...我..."
      崔拭雪猛地抽刀抵住刘管事的脖颈,眼神凶狠:"别废话了!你最好立马让开,否则..."崔拭雪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
      刘管事哆哆嗦嗦地指着崔拭雪,声音充满了恐惧:"你...你是疯子!"
      "对,我是个疯子。"
      "来人,把这些'私产'全给我搬出去,一粒不剩。"厉声大喝,眼神坚定地扫视着周围的手下。
      崔拭雪话音刚落,刘管事彻底慌了,连忙扑上来拽崔拭雪的袖子。
      刘管事苦苦恳求,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崔大人,你不能这么做啊!若是被侍郎大人知道了,我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掉啊!"
      长欢看着窗外的雨下的越来越大,望向远方,雨水溅湿了衣裳:"崔拭雪..."
      崔拭雪一把掐住刘管事的喉咙,凑近低语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就说我崔拭雪,区区河工督察,官不过六品,俸不过百两,无家无业,烂命一条。若他非要跟我计较这几十车米..."
      话音未落,崔拭雪松开手,刘管事跌倒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神情惊恐地看着崔拭雪。
      崔拭雪冷笑一声,垂眸看着刘管事,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那就试试,看看这位有权有势的侍郎大人,敢不敢跟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疯子拼个鱼死网破!"
      刘管事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呆呆地躺在地上,望着崔拭雪,眼中满是恐惧:"我...我..."崔拭雪转身吩咐手下:"立刻运粮!"
      崔拭雪漫不经心道:"对了,若侍郎大人问起,就说这粮是崔某'借'的。"
      随后崔拭雪一夹马腹,纵马离去。
      很快,崔拭雪就带着粮车回到堤上。看着那满满当当的粮车,长欢不禁愣住了:"哪...哪来的?"
      "劫的。"崔拭雪轻轻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还算温热的馒头放到长欢的手上,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吃吧,不吃的话饿死你,吃完干活。"
      长欢接过馒头,坐在梯子上,在雨中吃着带有余温的馒头,崔拭雪用衣袖替他挡了雨,长欢心中不由得涌出暖意,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嗯,河坝要快点修了,不然黄河水很快就会把大坝淹没。"
      崔拭雪也坐在长欢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长欢,生怕他被雨淋湿,崔拭雪伸手抹去长欢脸上的雨珠。
      崔拭雪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长欢:"这馒头味道还不错,对吧?"
      "嗯,从哪劫的?"
      崔拭雪看着长欢吃馒头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慢点吃,别噎着了,这里还有很多呢。"
      "你不吃吗?"
      "我不急"崔拭雪摆了摆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长欢"你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指挥河工。"
      就这样,他们靠着这些粮食,带领河工在堤上熬了七天,直到洪水退去。可是最后一夜,长欢突然高烧不退。
      崔拭雪看着长欢异常的脸色,眉头紧皱,语气中满是担忧:"怎么突然烧起来了?
      "我没事。"长欢强撑着在泥泞中奔走,指挥河工加固堤坝,直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栽进泥水里。崔拭雪见状,急忙一把将长欢拦腰抱在怀里。
      崔拭雪发觉长欢身体十分滚烫,神色愈发凝重,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这么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长欢,你需要休息。"
      长欢的脚尖刚触地,便想要继续奔走,却又在刚刚站稳而又倒下去:"我没事,大坝更重要。"
      "还说没事!"崔拭雪将长欢背在背上,朝着临时府衙跑去"都烧得站不稳了!"
      等崔拭雪将长欢背回临时府衙时,长欢已经昏睡过去。随行医官把完脉后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那医官沉吟片刻,面露难色,缓缓开口:"这热症来得凶险,若不及时退烧,怕是要烧坏肺腑。"
      崔拭雪听后,心急如焚,一把抓住医官的衣领,急切地问道:"附近哪里可以治?"
      余昭见主子如此着急,连忙上前劝道:"主子莫要着急,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这时,一旁有人开口,说:"临河县有位老大夫,擅治热毒。只是临河县正闹肺痨,已经封了路。"
      崔拭雪眉头一皱,丝毫不顾阻拦,扯过斗篷裹住长欢,转身就往外走:"封路又如何!"
      "主子,你别急呀!"寻影急忙追了出去,但他哪拗得过自家倔强的主子。
      崔拭雪骑着马,带着长欢很快就来到了临河县。如今的临河县,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只听到咳嗽声从破败的屋舍里断续传出。
      崔拭雪蒙着布巾,疾步穿过长街,却在一处拐角被一个抱着孩子的老河工拦住:"有事吗?"
      老河工死死拽住崔拭雪的衣角,咳得直不起腰,怀里的孩子也面色惨白:"大人...求您...救救我的孙子..."
      崔拭雪脚步一顿,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老河工和他怀里的孩子,从怀里摸出碎银丢过去:"老人家您先拿着,但我现在有事儿,有什么事先让我处理好行吗?"
      崔拭雪未做停留,老河工在后面连声感谢。很快,崔拭雪来到医馆门前,急促敲门。此时他的袖口已沾了未被发觉的血迹...
      寻影跟在崔拭雪身后,担忧地看着他:"主子,您也得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崔拭雪急促地敲着门,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急切:"开门!"
      老大夫打开门,崔拭雪简单跟大夫说明了一下长欢的情况,老大夫看着崔拭雪怀里的人,虽被遮住面貌,但想必应该也是个美人。老大夫颤巍巍收拾药箱,看向崔拭雪时忍不住仔细地端详了几下。
      崔拭雪见老大夫看向自己,眉头一挑:"怎么?有事?"
      老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大人,您面色不对,可要诊脉?"老大夫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
      "我没事,"崔拭雪语气焦急地催促大夫"别废话了,快点,长欢的病拖不了!"
      老大夫给长欢把了脉,开了些药方三日后,长欢终于退了烧,而崔拭雪却开始不断低咳。起初只是偶尔几声,后来咳得越来越凶。
      崔拭雪用手帕捂住嘴,强忍着咳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咳咳..."
      "崔拭雪!"
      崔拭雪漫不经心地把帕子扔进火盆,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小事,死不了。"崔拭雪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眼神却十分虚弱"倒是你,大病初愈,身子如何了?"
      "咳咳咳,你再给我死不了!"长欢急匆匆的赶出门"大夫!"
      崔拭雪见长欢着急的样子,心中一暖,伸手拽住长欢:"行了,别折腾了,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说着,崔拭雪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一把拽过长欢按在怀里,轻轻环住长欢,另一只手给长欢递了一杯酒。
      "行了,省省力气吧韦大人,"崔拭雪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长欢"堤修完了,粮劫去了,病也染上了。你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把工部那群杂碎弄死,给我报仇。"
      "你!不!能!死!"
      "怎么?"崔拭雪见长欢如此关心,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韦大人舍不得我死?"
      "是。"
      崔拭雪似乎没想到长欢会如此直白,愣了一瞬,随即大笑起来,却又引发了一阵咳嗽:"咳咳...你..."
      崔拭雪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长欢:"我可死不了,我还等着看你怎么收拾工部呢。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长欢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你,你是不是去临河县了?"
      "是又如何?"崔拭雪见长欢一副紧张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若不是为了救你,我怎会去那瘟疫之地?"
      "你傻啊!"长欢声音里带着哽咽"临河县大部分人都患着病呢!这是导致你旧疾复发的原因,对吗?"
      崔拭雪见长欢如此激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长欢的肩膀:"为了救你,这又算得了什么?"
      崔拭雪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又带着一丝坚定。此时外面传来消息,堤坝已经修好。
      "堤坝已修,是时候跟工部侍郎算算账了。"崔拭雪掏出折子递到长欢面前:"我已好折子参他,你敢不敢跟我一起上殿?"
      "敢。"
      "好!"崔拭雪唇角上扬,露出满意的笑"那我们便一起去。"崔拭雪整理了一下衣襟,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逼皇帝彻查河工贪腐!"
      景和五年夏,黄河汛期将至,长欢和崔拭雪再度被派来修筑青龙闸,长欢每日立在堤上亲自验看每一根柏木桩,崔拭雪则负责与户部、工部周旋,确保钱粮不断。这天深夜,旧党的户部尚书曹玑找到崔拭雪。
      曹玑将一盒银票推到崔拭雪面前,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崔大人,修筑青龙闸所需的柏木太过昂贵,不若换成柳木如何?"
      崔拭雪听后皱着眉,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曹玑轻笑一声,再次将银票推过去,语气带着几分诱哄:"听闻崔大人这咳血病,近来愈发严重了。太医院的张院判,专治此病,只是这一剂药便要百两银子。"
      崔拭雪拨弄了一下银票,漫不经心地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你们这是想买崔某的良心?"
      曹玑手指轻敲桌面,声音冷了几分,眼神变得犀利:"非也,只是提醒崔大人,青龙闸若全用柏木,造价太高,朝中已有人弹劾韦长欢铺张浪费,若换成柳木..."
      崔拭雪抬眸望他,忍不住又咳出几口血,用手帕轻轻擦拭嘴角:"柳木易腐败,撑不过三年汛期。"
      曹玑倾身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三年后?崔大人应该是等不到这闸口决堤了。您这身子骨,怕是连今年冬天都熬不过去,何必为了几年后的洪水,断了自己的活路?"
      "哼,照曹大人这么说。"崔拭雪手中手帕攥紧,强撑着病体坐直身子"这世道就没有不贪的官了?"崔拭雪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曹玑双手抱臂,往后一靠,悠悠开口:"崔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这世道,做官哪有不贪的?不贪哪来的银子请大夫,哪来的钱买人参吊命?"
      曹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屑和嘲讽。
      "若是学海瑞那般清廉,怕是早已病死在路边,连破席子也没人施舍一张。"
      崔拭雪神色晦暗不明,手指摩挲着下巴,沉默片刻:"曹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可我这病..."崔拭雪故意欲言又止,瞥了一眼桌上的银票。
      此时的长欢并不在现场,崔拭雪与曹玑二人继续着他们的对话。
      曹玑将一副药放在案上,语气轻蔑:"崔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到时候清官名声没得到,反倒被这咯血病折磨得痛不欲生。"
      曹玑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阴狠。
      "另外,若是崔大人不答应,那韦长欢督工的东段堤坝,明日就会意外坍塌...那些流民,还有韦长欢,可都要埋葬在废墟之下了。"
      "哼,曹大人这是在威胁我?"崔拭雪面色如常,虽心头一紧,眼神却依旧锐利"我崔拭雪可不是被吓大的。"
      曹玑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崔拭雪:"威胁?崔大人言重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这世道,做官哪有不贪的?也就只有韦长欢那个傻子,会想着当个清官。"
      崔拭雪心中一阵刺痛,脸上却不动声色,冷笑道:"曹大人倒是会为崔某着想,只是...这良心和性命,我都想保住,不知曹大人可有两全之法?"

      崔拭雪目光闪烁,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此事...我可以答应,但我要再加一个条件。事成之后,韦长欢要升做中书侍郎。"
      曹玑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开来,轻笑一声:"崔大人还真是关心韦长欢啊,罢了,这个条件我答应了。"
      崔拭雪在听到曹玑的答复后,没有再过多言语,沉默着拿起桌上的料单,缓缓盖上了自己的印鉴。
      三日后,长欢发现运来的木料有问题,这些木料表面刷了柏木漆,但断面年轮稀疏,分明是柳木。长欢找到曹玑质问。
      曹玑看到长欢并不惊讶,微微挑眉:"韦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是工程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长欢气极了,一巴掌打了曹玑:"曹玑你,卑鄙下贱,品行极差。"
      曹玑被长欢打得偏过了头,半晌才缓过来,捂着脸怒视长欢:"韦长欢!你这是干什么?我好歹是户部尚书,你怎敢如此对我!"
      曹玑身后的顾清看到这一幕,虽觉得曹玑活该,但还是站出来想要缓和气氛。
      顾清拱手行礼道:"韦大人,有话好好说,曹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接着转头看向曹玑:"曹大人,您也别生气,韦大人他也是为了工程的事着急。"
      "为了工程?"曹玑嗤笑一声,看向长欢"韦大人,你如此动粗,莫不是为了那批木料?今年北地大旱,柏木难寻,柳木浸过桐油,一样耐用..."
      长欢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柳木易腐!撑不过三年汛期!这你敢说你不知道吗!"
      曹玑狼狈地躲开长欢的攻击,满脸恼怒:"韦长欢,你不要太过分!"
      曹玑身后的顾清看到这一幕,不禁冷笑:"曹大人,柏木抗洪百年不腐,而柳木泡水三月即烂。"顾清气得双拳紧握"难道您想拿三县百姓的命试木吗?!"
      "这..."曹玑一时语塞,强撑着说道"反正这些木料崔拭雪已经签字同意了,有什么问题找他去!"
      曹玑说完便转身离开,长欢和顾清立刻来到崔拭雪的营帐内,此时崔拭雪正伏案咳血。
      顾清一把将断木拍在案上,怒声质问:"崔拭雪,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木料被换了?"
      崔拭雪神色晦暗不明,并未开口回答。顾清见状情绪更加激动。
      顾清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柳木撑不过三年,你难道不清楚吗?"
      就在这时,长欢看到案上放着一本账册,上面写着柏木三百根,一根柳木也没有,显然是被人篡改过的。
      崔拭雪抬眸看向长欢,眼中似有若无地带着笑意 :"韦大人,看您的样子,是发现了什么?"
      "柏木都被换了,换成柳木了,你别告诉我说你不知情,我不信。"
      "哦?韦大人为何不信?。"
      "你难道要说曹玑擅自伪造了你们枢密院的印章吗?!"
      崔拭雪低咳两声,眼神紧盯着长欢:"韦大人打算如何?"
      "你给我解释一下!崔拭雪!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怎么回事!你们把我蒙在鼓里?!"
      崔拭雪眼中带笑,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韦大人,咳咳...汛期将至,再换木料已经来不及了,你是要继续追查木材,还是要保下游百姓?"
      崔拭雪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擦拭嘴角的血迹,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长欢转身便打算先用柳木顶两天:"崔拭雪,你忘记本心!不得善终!简直是国之蠹虫!"
      崔拭雪被长欢的反应逗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悲凉:"韦大人,你还是这般脾气。"
      顾清见崔拭雪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崔拭雪,你为了点银两竟弃三县百姓的命不顾,真是掉钱眼里了!"顾清手指着崔拭雪,胸膛剧烈起伏:"这与贪官何异!"
      崔拭雪只是笑而不语,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有难言之隐。
      半晌,崔拭雪缓缓抬起头,看向长欢和顾清:"这闸口再不完工,到时候皇上降罪下来你们都担待不起。"随后,崔拭雪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送韦大人和顾大人出去!"
      然而,青龙闸却奇迹般挺过汛期,皇帝为此举办庆功宴。宴上,皇帝龙颜大悦,当场擢升长欢为中书令,崔拭雪为枢密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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