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bg+bl）》观山客

1、秋光

　　10月深秋，A大校园里穿行着无数青春洋溢的学子，道路两侧的梧桐树几乎要遮住天空，金黄的叶片巴掌大，层层叠叠地铺满了通往教学区的林荫道，踩上去沙沙作响。

　　一双米白色的小皮鞋踏着落叶出现，笔直白皙的小腿裹在黑色百褶裙里，裙摆长度刚及膝盖，行走时裙摆微扬，趁着腰肢越发纤细。

　　浅杏色的针织开衫松松搭着，露出里面的素白衬衫，领口处别着一枚珍珠胸针，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淡淡柔光。

　　姜丽娜抬手将碎发挽至耳后，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似乎正在专心倾听同学们说笑。

　　“诶，你们听说了吗？”一名小个子男生挤眉弄眼的说，“新一届校花评选要开始了。”

　　同学们瞬间激动起来，七嘴八舌道：“要我说，这校花还用选吗？谁看不出咱们丽娜是这一届最漂亮的女生！”

　　“对呀！丽娜刚进学校就有好多学长抢着给提行李。”

　　“托丽娜的福，咱们文学系这下可是出名了！校花肯定非丽娜莫属。”

　　姜丽娜慌乱的摆摆手，两颊满是红晕，“怎么会，”声音又轻又柔，“你们太夸张了，比我好看的人有很多。”

　　“呦，咱们的大美女、大才女！”室友张晓雯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别谦虚了，给我们这种真正的普通人留条活路吧！”

　　“就是就是，长得好看、成绩好、性格又温柔，简直就像大家闺秀一样。”

　　“丽娜不会真的是大小姐吧？”

　　姜丽娜指尖无措的揉捏着发尾，一边摇头一边害羞的垂眸，“我……”

　　“快看！”一声惊叫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快看那边！是周子敬！”

　　“天！是劳斯莱斯！还是限量版！”

　　“周子敬又换新车了？”

　　姜丽娜动作一顿，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的教学楼前停着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跑车，周子敬斜倚在车门上，正低头看着手机。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外罩黑色羊绒大衣，身姿挺拔，侧脸轮廓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俊。他身边还站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男生，但所有人的气场似乎都自然而然地以他为中心。

　　周子敬，姜丽娜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A大著名富二代，真正的有钱人，她摸了摸领口的珍珠胸针，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今天怎么来我们文学院这边了？”张晓雯小声嘀咕，语气里满是八卦，“哎，丽娜，你不是跟他选了一门同样的选修课吗？说过话没有？”

　　姜丽娜轻轻挣开张晓雯的手，理顺被风吹到颊边的一缕长发，平淡的嗯了一声：“是‘西方艺术鉴赏’，只说过几句关于作业的事。”

　　她没说的是，那几次简短的对话耗尽了她的勇气，周子敬的冷漠甚至让她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怀疑。

　　她当然知道自己长的漂亮，姜丽娜从小到大都是众人关注的中心，能轻而易举获得别人的喜爱。

　　但长大后她才发现，美貌的作用越来越小，金钱和权势才是人们狂热追求的目标，而她也没有美到能当明星的程度，随着年龄的增长，美貌的价值将不断降低，如果不能趁着年轻将她最大的优势变现……

　　想起那对在中学当老师的父母，母亲的容貌其实和她很相似，只是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迅速褪色，满是疲倦和认命，到老都困在那个小地方。

　　姜丽娜打了个冷颤，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不要只当个普通人，上天既然给了她这幅容貌，她当然要借此过上富裕优渥的好日子。

　　而这样的日子……她看向周子敬，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他要是能做你男朋友，那可真是绝了！”张晓雯还在憧憬，“郎财女貌，天作之合呀！”

　　天作之合？姜丽娜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周家可不是简单的富豪，离开校园，她连接近周子敬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周子敬似乎感应到了这边的注视，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过来，他的眼神在姜丽娜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移开，像是看到路边的一株花草，没有任何情绪，他甚至没有对她今天精心搭配的衣着多看一眼。

　　那一瞬间，姜丽娜感觉自己像一件被估价后又被随手放回原处的商品，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走吧，快迟到了。”她拉了拉张晓雯，率先迈开步子，将那道冷漠的身影甩在身后，小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更清脆的碎裂声。

　　下午的“西方艺术鉴赏”课，姜丽娜坐在靠窗的位置，表面专心听讲实际却有些神游天外。讲台上教授正在分析波提切利画作中的人文主义精神，她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斜前方那个座位。

　　周子敬手撑下巴看着窗外，目光空茫而忧郁，似乎正在为什么烦扰。

　　富二代也有烦恼吗？姜丽娜想，要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好了。

　　向来无往不利的美貌在富二代眼里不值一提，周子敬对她没有任何额外表示，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吸引对方的注意。

　　直到下课铃响，周子敬也没有看她一眼，一种莫名的失落攫住了她，收拾书本的动作慢了下来。

　　“姜丽娜同学，”一道略显腼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她抬起头，是李志远。

　　他穿了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夹克，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脸上带着局促的笑容。

　　“我看你上次课好像对洛可可时期的艺术风格很感兴趣，我……我们建筑系有相关课程，还有我从图书馆找的一些资料，可能……可能对你有帮助。”他将笔记本递过来，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姜丽娜认得他，大一刚入学时，这个从农村考上来的男生就曾红着脸给她塞过一封情书，字迹工整情感质朴，但被她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

　　她那时就想得很清楚，她要的不是普通人无用的爱慕，而是周子敬那个世界里流光溢彩的人生。

　　而此刻，看着李志远眼中那簇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真诚的火焰，她心里有怜悯、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划清界限的决心。

　　“谢谢，不用了。”她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疏离的微笑，“我最近功课忙，可能没时间看这些课外的东西。”

　　李志远眼中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他举着笔记本的手僵在半空，有些无措。

　　姜丽娜不再看他，抱着书挺直脊背走出了教室。

　　秋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灌进来，那丝凉意让她更加清醒，她需要的是能匹配她欲望的华美舞台，而不是普通人所提供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更别说一看就家境贫寒的李志远。

　　傍晚，姜丽娜独自在图书馆赶一篇论文，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简短得近乎傲慢：

　　“晚上八点，学校东门‘时光’咖啡厅，聊聊选修课论文的事。——周子敬”

　　姜丽娜的心猛地一跳，周子敬？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号码？他约她出去！

　　不对，这是不是周子敬还不确定，也许只是某个人的恶作剧，是想耍她。

　　但如果真的是周子敬……她去还是不去？

　　不去也许会错过这唯一的机会，去的话会不会显得太急切？她甚至还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周子敬。

　　要赌吗？

　　姜丽娜心跳越来越快，各种猜测纷至沓来，最终都化为一种混合着惊喜、忐忑和巨大期待的悸动。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回复道：“周同学你好，我在图书馆找到了一份论文相关的资料，不如我们直接到图书馆讨论如何？”

　　看着发送出去的短信，姜丽娜双手紧握，呼吸都快暂停了，只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心里一时坚定一时后悔。

　　也许她不该端着架子，去咖啡厅看看也没什么，就装作只是路过，假装没看到短信……

　　不不，姜丽娜深吸一口气，她不能被牵着鼻子走，越渴望，越克制。

　　她要掌握这段关系的主动权。

　　手机一震——

　　“好。”

　　姜丽娜瞬间仰躺在椅背上，两手抓着扶手支撑瘫软的身体。

　　她赌赢了。

　　敢来图书馆赴约，这人应该确实是周子敬，不管他为什么主动约她，这第一步终究是踏出去了。

　　放下手机，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图书馆的灯光在玻璃上反射出她自己的影像——一张美丽却写满不安与渴望的脸。

　　窗外，最后一片梧桐叶在风中打了个旋，无声无息地落入了沉沉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