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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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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逢春一踏出房门,昭昭迫不及待的抓住她的手飞奔,依旧是去了那个平台,除了昭昭她们三个,其他的小女孩依旧漠视姜逢春的存在,她们的眼里只有同伴和手里的游戏,当对面仪式开始后还有她们怨恨的人。
下面的仪式早已经开始,两人随意的坐在平台边缘,平日里昭昭性格活跃,但行事稳重,今天那双乌黑的眼睛就没停过,不断的看向姜逢春,她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姜逢春看着河面,手里不知何时催生出了几朵小红花,她轻轻的别在享受对岸人供奉的小姑娘发间,她们的目光呆滞,惩戒对方只是刻在她们灵魂深处的执念和本能,姜逢春有些难过的摸了摸她们的头发。
昭昭终于沉不住气先开了口:“阿春今天有看到什么关于我的东西吗?”
“你是指那位奶奶家里牌位吗?”姜逢春偏着头看她。
昭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既沉重又感觉松了一口气:“是啊。”
两人的谈话莫名终止在了这一刻,漠然的看着对面的人群,沉默带来的低迷很快笼罩从昭昭身上逸散到四周。
“其实,很久以前我与她们是一样的……”昭昭转头看向安静得像不存在的女童们。
“无知无觉,只有对对面所有人的怨恨。”
“其实她们以前也和我一样,不知道对面那些人用了什么邪术,让她们慢慢被侵蚀了神智,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昭昭越说越激动,稚气的脸庞越发狰狞,粉色裙子无风自动,无边的怨气混着黑气狂躁围着她周身肆虐,她眼眸黑沉如墨,仿佛有什么在拉扯她的神智,越发的凶厉。
姜逢春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拥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脊背:“昭昭辛苦了,守护着阿婆,守护着这么多的姐妹。”
昭昭在如今姜逢春的怀里显得小小一只,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绿莹莹的光点顺着她的手指进入了昭昭的身体。
狂躁的昭昭被挟制在姜逢春的怀里,慢慢安静了下来,黑沉眼睛忽暗忽明,绿莹莹的光点越来越多,它们肆意游荡在二人四周,渐渐将二人包裹起来。
萤火之光亦可堪日月,裹挟着二人的幽光温柔的抚过平台上的小女孩们,她们呆滞的目光偏离了手里的游戏和对岸的仇敌,停留在二人身上,缓缓的勾起了一个个微笑。
“阿春!你要叫我姐姐!”气恼的话语瓮声瓮气的从怀里传来,姜逢春低头时就看见昭昭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怒气:“你长大后一点都不听话!”
“我现在比你高,力气也比你大,我才应该是姐姐,我当姐姐,你当妹妹,我保护你,不好吗?”姜逢春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双因为怒火熠熠生辉的漂亮眼睛,循循诱导。
昭昭推开她,背对着不理她,她们之前的话题就这样轻轻的被带过,两人在这里静静的坐着,直到对面的仪式结束,昭昭将她送到了阿婆家,才若有所思的离开。
当完全看不见昭昭的身影,姜逢春挺得笔直的腰塌了,甚至来不及迈过门槛,一个踉跄跌坐在门外。
阿婆举着油灯来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叹了一口气:“你啊……”
未尽的话语看在姜逢春挤出的笑容下没有说出口,阿婆揉了揉她渐渐显出树枝模样的头发:“快快长大吧……”
人类的面孔被扭曲的枝条撕了粉碎,她第一次意识清醒的变成了一颗小树苗,脆弱的根系扎在泥土里,让她发出舒服的喟叹,她的枝条不断的蔓延……
好饿……
好饿……
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嘶吼将要淹没她,它们来势汹汹的涌向了河岸,它们翻山越岭翻找着能够提供养分的食物……
次日一大早,罗恒的院子就来了好几家人,女人抱着孩子念念不舍又喜笑颜开,男人四肢僵硬的在自家人身后跟着,低垂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罗恒一脸严肃的勉励了几个孩子几句,大致的意思就是出去读书就要好好用功,不要辜负的家里人的期待,以后在外好好生活,也不要苦了自己。
几句话,几家的女人都落了泪,抱着自家的孩子难以撒手,饮了践行酒后,几个懵懂的孩子留在了院子里。
女人们不舍的目光在酒碗放下后完全退去,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对男人的爱恋和缱绻,她们亲热的挽着男人的手,在男人的带领下离开。
恋恋不舍的孩子红了眼眶,没有等来妈妈和爸爸的回眸。
罗恒目光幽深的看着那几个孩子,还没进屋,几个男人神色仓皇的找了过来。
罗恒单手一扬制止了他们将要出口的话,等人将小孩带走后才恩准他们说话。
“村长,昨日被选中的人没有出现在家里,他们是不是死了!”说话的人脸色苍白,惶惶不安。
“她们是不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她们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们!为什么!”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崩溃和绝望。
“村长这可是你带着我们做的,你要救我们呀!”
罗恒冷冷的看着他们:“废物!连个孩子都管不住,我带着你们活了这么久,你还想把账算在我身上?”
他们连忙矢口否决:“我们不敢……可是以前虽然受些痛苦但第二日都会活过来,如果选谁谁死,他们估计不会愿意参与献祭了……”
罗恒冷笑一声,说出的话阴森森的:“每日祈福献祭死一两个,不参加全都死,这规矩可不是我定的……”
来人打了个寒噤,他们怎么忘了,没有祭祀之前,每日每夜生不死,更何况献祭只选一两个,那又不一定会是自己……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晚上的祭祀!”
罗恒懒得看他们,转身就进了屋,仿佛这场闹剧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有藏在袖中不住颤抖的手才知道他的恐惧,但没多久,他眼里的惧意就散去了,只剩下了势在必得的野心,他努力了那么久自然是不会死的!
姜逢春倚在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姜逢春看着窗外,老妇人看着她,目光虔诚又慈爱,像是瞻仰神明,又像是看久不相见的孩童,那个还没有腿高的娃娃已经长大了,长成了她认不出来的模样,但仔细瞧来又能捕捉到一些记忆中的痕迹。
姜逢春回头就看见老妇人的目光,下意识勾起了嘴角:“奶奶,他们说要送孩子去上学,是真的上学吗?”
老妇人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姜逢春,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终归都是造孽……”
老妇人问道:“山神大人,我想问问我的昭昭过得好吗?”
“明知道他们在造孽,你也不打算阻止?”
“她们的母亲和父亲都不管,我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管她们做什么?”老妇人不忿的说着,苍老透着青筋的双手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就被她收进不算宽大的袖子里。
“都是那老头子造的孽啊,我与他是夫妻,终归还是要算到我头上的。”老妇人不再嘴硬,眼睛里空茫后是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又被她悄无声息的掩盖过去。
“山神大人,如果一个人突然变化很大,有没有可能他是被恶鬼附了身?”
带着些许疑惑和迷茫,这是老妇人深埋在心底三十年的问题,她一边恨着他,一边想着初嫁时的欢欣又想给他的变化找一个理由。
“谁?突然变化很大?”姜逢春目光灼灼的看向老妇人,她敏锐的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将要浮出水面。
“我的丈夫,也就是如今的村长,他以前明明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从来都不与人争执,三十年前山神大人降临后,也有一群外乡人来到了罗家村。”
“他们一来就说罗家村生了恶鬼,他们是来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士,当时您是罗家村唯一到处玩耍的女童,他们胆大包天污神为鬼,而罗家村愚昧的男人,因为女人们供奉您脱离诅咒,而他们日日夜夜遭受扒皮烂肉之苦,他们怨恨您!”
“他们伙同外乡人计划弑神……”
老妇人笑了,笑他们痴心妄想……
“罗家村现在的年轻一辈根本就不知道,小女孩不可能出村去读书,没有男人能离开罗家村,不论是外面来的还是罗家村里的,她们怨恨他们!怎么可能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罗家村只有女人可以离开!自私的男人自然不愿意,用情!用谎言!用药!将她们困在这他们逃不出去的地狱里……”
“我的丈夫本来不是这样,在原本那样不待见女孩的罗家村,虽然在环境的重压下有些懦弱,但他依旧会小心翼翼的为我们的女儿争取,他会偷偷在夜深人静时带着我们母女在河边看萤火,但是在那群外乡人都死了之后,我的丈夫变了,他野心勃勃的去抢夺村长的位置,他甚至改变了罗家村女人的地位,他明明哪里都一样,但又哪里都不一样……”
“当他说出送女童出去读书时,女人们争相庆贺,可是罗家村哪有那么容易出去的,三十年了,我从来都没看见过他安排任意一名女子送孩子们出村,但孩子们就是不见……”
老妇人声音忍不住放大,尖锐刺耳,又怕又怒:“他就是恶鬼!他需要吃孩童才能维持人形!他就是那河里的恶鬼!我的昭昭就是被他吃掉了!尸骨无存!永世不得超生!”
她步履急促在房间里来回走,突然她看向供台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取香,点香,供香,取瓷娃娃,割血……
她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姜逢春还未明白时,跪在了蒲草垫上念念有词。
“山神大人,帮帮我,帮我惩罚那个恶人!他会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姜逢春听见了,耳边的,脑海的如同双重奏一般同时播放……
而看着天色暗下来正准备出发的罗恒,脸色一变,噬魂碎骨之痛不外乎如此,身着黑袍的他脸色白得可怕,一口染满烟渍的黄牙咬得死紧才没有发出惨叫。
他眼神一厉,不顾颤抖的手,就算痛他也裂开了笑容,今日一祭之后,那些诡物还能存活多少!这罗家村再无能威胁他的人!就算是痛,那也是痛快的痛!
不待他多想,天完全黑了,院子里的人出发了,最前面的两个黑袍人奉灯,中间的黑袍人抬着红布盖住的供奉,不断扭动让那块红布时不时滑动,在快要显出供奉时后抬的黑袍人就会眼疾手快的重新盖住。
每经过一户人家就会有相似的黑袍人汇入队伍,这个队伍越来越长,蜿蜒如一条黑蛇到了河边。
河边架起了一座木头搭起的架子,上面挂着几个散着寒光的钩子,黑袍人们掀开红布,里面是一头头活羊。
这几头羊养得极肥,头小身子大,肚子浑圆垂过膝盖竟好似要坠到地上,它们的挣扎也不过是小幅度的扭动,黑袍人们毫不客气将一根根绳子勒着它们的脖颈吊在木架子上,又用力将那冒着寒光的钩子插进了羊的脖子里。
几个动作落成后,刚刚力竭温顺下来的羊发出了激烈的惨叫……
木架子不算大,只挂了三头,随着它们不住惨叫、挣扎,挣得个鲜血直流。
当阴冷的寒气围绕在黑袍人四周,罗恒紧了紧身上的黑袍,隐藏在宽大兜帽下的眼睛闪过得意,嘴角更是忍不住不断往上。
姜逢春关注着他,自然不会错过他的表情。
一切来得很快……
无边无际的黑气从河对岸汹涌而来,刚刚还惨烈叫着的牲畜没了声音,滋滋滋阵阵腐蚀的声音随着血肉的腥味一同传到了姜逢春耳里。
她凝神看去,伴随着无边黑气的是黑压压的鬼影,她们失去神智顺着本能前来,凶厉、残暴,三头牲畜的血肉瞬间吞噬殆尽,只剩下白骨。
手臂上的疼痛并未得到缓解,罗恒不死心的掀了衣袖,手臂依旧在继续腐烂,没有丝毫变好的迹象,不只是他,四周的村民也不死心的在查看,一切如旧,他们忍不住心慌意乱,眼底都浮现了绝望。
三头未开灵智的牲畜被吞噬后,姜逢春看见河岸的队伍里怨气从一部分女孩身上突增,迅速对周遭的同伴展开攻击,怨气极快消散,黑气极快笼罩在所有小姑娘的身上。
她们的气息越发的凶戾。
罗恒的眼神发狠,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队伍的中段几个人黑袍人一人扶着一个黑袍人走到了前面,他们几下刮掉了被扶着的人身上的衣袍,依着刚刚挂牲畜的法子,将这几个人挂在了架子上,钩子从后颈穿进扣住了头骨,钩子刺穿皮肉时,几人醒来,发觉现状后仓皇的求救。
无人在意他们的恐惧、凄惶,一桶一桶冒着血腥气的液体带着寒气被倾倒在那六人身上,因为恐惧而惨白的脸色越发白了,很快六具白皙的□□都染上血色,腥气冲天。
每一个倾倒血液的罗家村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被悬挂在木架的六个男人,他们期盼着,期盼着这样的法子有用……
姜逢春却在这时终于剥开迷雾,窥见了一丝诡物和阿婆被污染的缘由。
这样由仇怨缔结的副本,需要被报复的人类生生世世用苦痛和血肉赎罪平息诡物的怨气,周而复始,直到诡物怨气全消,对应的人才能得以解脱。
罗家村的男人丑陋又自私,诡物缠身想活却又不愿意以用自己来赎罪,日日取血,骗来外乡人,再用自己的血液混淆了祂们的判断,期望骗过祂们,宽恕自己的罪责。
用自身血肉赎罪,自然诡物的怨气消散,而这群人的罪孽也消了,可他们偏偏贪心,不知道谁想的法子企图李代桃僵。
祂们杀了不是仇人的人,吞噬了不该吞噬的血肉,本该平息的怨气未得平息,反而又生了罪孽。
罪孽越重,神智消散得越厉害,阿婆为了阻止,自然也会深陷其中。
姜逢春看着对岸如山海般的鬼影,旧怨未消新仇又起,她若不来,这个副本离覆灭不远,罗家村被禁锢的人离灰飞烟灭也不远了。
姜逢春眼神放空了一瞬,副本若是覆灭,诡物又该去哪里?
鲜血染红了清澈的河水,河水泛起了浓郁的血腥之气,在风的吹动下越漾越远,无声无息的勾引着对岸只剩下本能的诡物们。
祂们汹涌而来铺天盖地,遮天蔽日的黑自祂们脚下蔓延,祂们将要过河,祂们遵循本能将要享用他们供奉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