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风川川川川

6、第 6 章

　　所有美好的幻像都会被现实撕碎

　　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扮哑巴不作声也没有用。

　　还是林老爷子先出声：“阿福，看开点嘛。”

　　林亦风拼命克制的情绪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他抬起头，用含着泪花的眼认真看着对面那个满头华发，一脸褶皱的老人。

　　他企图在里面找出一张更年轻，鲜活的脸。

　　因为很多年之前，他无措地跪在父母的野坟前时，爷爷就这样，看着很无所谓的样子对他说：“阿福，看开点嘛。”

　　阿福，看开点

　　看开点

　　街坊嘴中的林老爷子，永远是那个台上威风凛凛的武生，台下摇扇煎茶的书生。

　　大家都忘了，霸王亦有气尽时，何况凡人。

　　当他再耍不动刀枪棍棒，眼神也渐渐浑浊时，他们口中的他，也没了那么多浓烈的色彩。

　　他的颜色一点点褪去，浮华离他越来越远了。

　　只剩一座整日闭着门的林宅，那块御赐的牌匾在阳光下细碎地闪。

　　他于他们而言只是一朵花，他们惊叹了他骄阳般的绽放，叹惋花落后继续前行。空留枯枝寒雪。

　　但林亦风不一样

　　爷爷在他眼里，永远是一棵松，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转身，他就会给他一个拥抱，传递给他不需要用感官判断的温暖。

　　他低着头享受了那么久的温暖

　　再一抬头

　　他已经老得张不出新叶了

　　承了太多霜雪，那些落下的枯叶干枝，铺出了一条路，给他的小孙儿留的路。

　　他早就拿不动霸王刀了。

　　林柏撑着佝偻的身子抱住了林亦风：“好嘛，阿福乖，阿福不哭，爷爷这破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够本了，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大孙子！都会杀鬼子了！”

　　林亦风努力想感知怀中的重量，太轻了，不敢用力，怕风一吹过来，就散了。

　　太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哭得像找不到家的小孩子，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好像在喉头上压了一个烧红的铁块，越挣扎越滚烫，融化的铁水遇到冰凉的软肉又再次凝固。

　　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啊。

　　他不敢挣扎又不甘沉默，叫嚣的恐惧和对温暖的渴望把他淹没了。

　　慌乱中握住了爷爷的手，那只被刀枪棍棒磨出了厚厚一层老茧的手。

　　掌心温热，指尖粗粝。

　　爷爷看着他笑：“阿福啊，等我走了之后，就把我的骨灰分成两半吧。一半埋你奶奶旁边，一半撒护城河里。我怕她在下面一个人害怕，我又怕你打仗回来找不到家，我替你护着烟城呢。说不定，我就是护城河里的一尾鲤鱼呢？”

　　太阳一点点从林老爷子身后蹦了出来。

　　天亮了，雾也散了。

　　但还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扑在脸上抵消了三伏天的凉意。

　　也许不需要一直看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