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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夜宴》韩熙载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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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69年,北宋的军队已对南唐步步紧逼,南唐已如风中之烛,在这乱世中飘摇。
这天,忧心忡忡的吏部侍郎韩熙载终于等到了李煜对他前些日子的奏章的回复,他因家用巨大,月入不足,于是向官家借了三十万钱,朝廷命他用每月的薪水抵扣这些欠款,韩熙载无可奈何,就向国主李煜请求照常发放月俸,所欠朝廷的银钱假以时日慢慢偿还。一代名臣穷到向朝廷借钱,月不敷出的地步也是一件奇闻,难道是南唐朝廷苛待臣子,让臣子们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吗?事实并非如此,恰恰相反,南唐中主李景与后主李煜都是宽厚待人的皇帝,南唐臣子的月俸不薄,且常有赏赐,在南唐做一个官员仅凭这些薪水和赏赐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但韩熙载家里蓄养了许多门客和歌妓,生活奢靡,仅凭月俸无法支撑,只能向朝廷借钱。
对于听说生活比自己还奢侈的韩熙载的请求,李煜思索了几日,给他回复了几言,说:爱卿所言是实言否。熙载月俸有常,我对你的赏赐也算优厚,你竟然说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你说的是不是有些夸张了,难道你家有个吞金兽吗?那些钱财都被吃了不成。
虽然如此回复,但李煜毕竟仁厚,他还是答应了韩熙载的请求,允他日后有余力时再还官钱,每月的薪资还是照例发放给他。
听到内侍传达的诏令和转告的,韩熙载如释重负,家里人口众多,确实是难以为继了,好在国主给了他一条生路。
李煜对韩熙载其实有些无可奈何。韩熙载高才博学,精音律,善书画,为文长于碑碣,不仅是一代名臣,也文名颇盛,他所作的制诰典雅庄重,人称有“元和之风”,南唐人称他为“韩夫子”,又因他为人潇洒风雅,当时有许多人都称他为“神仙中人”,颇有魏晋风流。李煜本是爱才之人,且韩熙载在父亲李景一朝时曾任户部侍郎,忠心竭力,对南唐的经济,政事颇有贡献,人所共知,于是一直都想重用这位三朝元老,但不知为何,到了李煜这一朝,韩熙载性情大变,不再用心于政事,却喜□□饮与歌舞,夜夜笙歌,颇让人非议,李煜不知韩熙载到底为何如此,也担心误会了臣子,于是派了宫中闻名的画师顾闳中去韩熙载家,只说是一听风雅,二献丹青助兴,实际上是派顾闳中去打探韩熙载的虚实,弄清楚他为何生活奢靡,是否还能重用。
马令《南唐书》中说:南唐累世好儒,而儒者之盛见于载籍,灿然可观,如韩熙载之不羁、江文蔚之高才、徐锴之典赡、高越之华藻、潘佑之清逸,皆能擅价于一时,而徐铉、汤悦、张洎之徒,又足以争名于天下,其馀落落不可胜数,故曰:“江左三十年间,文物有元和之风。”岂虚言乎?熙载才高气逸,无所卑屈,举朝未尝拜一人。...喜提奖后进,每见一文可采者,辄自缮写,仍为播之声名,善谭论,听者忘倦,审音能舞,分书及画名重当时,见者以为神仙中人。
李煜并不想错失人才,南唐已是在大厦将倾,他已无力支撑,若韩熙载可堪重用,他愿用他为宰相,挽救时势。
这天傍晚,顾闳中来到了韩熙载的家中,一直宴饮至夜深时分,才辞别而去。
回到家中,顾闳中描绘下了这幅《韩熙载夜宴图》,这幅画一共分为五个部分,是宽28.7厘米,长335.5厘米的本长卷,每一段画之间都以屏风相隔分开,描述了那日夜宴的情景。
第一段是“听乐”,韩熙载在宴会中,与众宾客共听乐伎演奏琵琶,所有人都沉浸在美妙的琵琶声中。这到到场的宾客众多,有新科状元郎粲,教坊副使李嘉明,太常博士陈致雍,还有陈致雍的门生紫薇郎朱铣,以及韩熙载的宠妓弱兰,王屋山等人。
第二段是“观舞”,那天韩熙载亲自为舞伎击鼓,韩熙载的六生舒雅打板合乐,众宾客都如痴如醉,陶醉在美妙的鼓声和舞蹈中。韩熙载的好友德明和尚置身于这声色犬马之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并未与众人一同鼓掌助兴,只是默默在站在韩熙载的身边。
第三段是“休息”,韩熙载鼓罢,略微有些疲累,于是换了便装,坐在床边,一边洗手,一边和众人闲谈。夜色深沉,红烛高燃,众人都已有些疲累了,一旁有床被可供人随时躺下休息。韩熙载仍然甚有兴致,秉烛而谈。
第四段是“清吹”,在众宾客的一旁,有五个女子作吹奏箫管,箫声如泣如诉,哀怨动人。
第五段是“散宴”,韩熙载头戴纱帽,身材魁伟,美髯飘散,洒脱闲逸,风采过人,一旁,宾客与众女子谈笑风生,韩熙载虽置身歌舞场中,却似乎有些深沉含蓄、郁郁寡欢。在这纸醉金迷,有一种让人感叹的落寞和悲哀。虽是歌舞升平,热闹无比,但不知怎的,会让人想到李煜的《望江南》一词中的冷清萧瑟,《望江南》中写到: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李煜观赏顾闳中献上的这幅《韩熙载夜宴图》后,对顾闳中的绝妙画艺赞叹不绝,也知道了韩熙载平时所结交的皆是朝中清流,虽沉湎声色,但人品无话可说,只是不堪重用而已,于是从此就将重用韩熙载为宰相的心思完全丢弃,只任他做一个富贵闲人。
李煜后来有一首《望江南》书写那时南唐的风雅:多少恨,昨夜魂梦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顾闳中在献上此画时说了这么一番话,打消了李煜的怒气,他对李煜说:那夜韩熙载与我闲谈,聊起了他早年往事,他说他本是北人,曾登进士第,因父亲死于乱世之中为避祸来南唐,身受南唐深恩,承蒙先帝不弃,任他以秘书郎,后又擢为虞部员外郎,户部侍郎,吏部侍郎,已是位极人臣,但才疏学浅,对我主的隆恩无以为报,早年虽虽有壮志,入吴时前曾与好友李谷豪言曰‘若用我宰相,我必将长驱以定中原’,但言犹在耳,已成他人笑谈,反倒是好友李谷任了后周世宗柴荣的宰相,夺取了南唐的淮南之地,他无颜以对,不忍心南唐江河日下,自己又无力挽回,苦闷之中,只能以此声色犬马自污,醉生梦死。
李煜听了这番话,沉默了很久,他也好想像韩熙载一般不问政事,逍遥度日。父亲所交给他的,是一个积贫积弱的南唐,北方的赵匡胤又虎视眈眈,他也无力挽救这渐趋衰落的南唐,但他并无退路,一旦身为国主,只能勉强支撑,直到最后,哪怕知道这最后是南唐的末日。
公元970年,历经三朝的南唐名臣韩熙载去世,死时家无余财,李煜下令予以厚葬,下诏追赠韩熙载为左仆射,同平章事(即宰相),赐谥“文靖”,将他安葬在山峰绝秀的梅熙岭的谢安墓旁,右仆射徐铉为他撰写了《墓志铭》如下:以熙载学问精赡,辞气亮直。本以通识,济之奇文。公之为人也,美秀而文,中立不倚。率性而动,不虞悔吝。闻善若惊,不屑毁誉。提奖后进,为之声名。片言可称,躬自讽诵。再典岁举,取实去华。故其门人,多至清列。屡从谴逐,殆乎委顿。俯视权幸,终不降心。见理尢速,言事无避。凡章疏焚藁之外,尚盈编轴焉。审音妙舞,能书善画。风流儒雅,远近式瞻。向使检以法度,加以慎重,则古之贤相,无以过也。俸禄既厚,赏赐常优。忘怀取适,不事生计。身殁之日,四壁萧然。衣衾槥椟,皆从恩赐。猗嗟韩公,有蔚其文。俊才绝俗,逸气凌云。高名直道,玉振兰薰。猗嗟韩公,天赋忠规。君臣之际,言行俱危。其身可辱,其节宁亏。猗嗟韩公,屈亦能伸。松寒益茂,玉焚始真。乃感明主,乃为大臣。送往事居,不缁不磷。呜乎韩公,胡为而然。閟此相印,归於夜泉。茂陵遗简,京兆新阡。斯文不朽,此别终天。哀哉郢匠,已矣牙弦。勒铭圆石,永识桑田。
《韩熙载夜宴图》后来和《洛神赋图》,《步辇图》,《唐宫仕女图》,《五牛图》,《千里江山图》,《清明上河图》,《富春山居图》,《汉宫春晓图》,《百骏图》并列为我国古代十大传世名画,流传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