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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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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冷的隆冬已经度过,初春的温暖流淌在大地的各处。随着第一隅积雪的融化,肃穆许久的宁静也被打破。
随着第一声炮竹在天空炸破,云竹踏着一地破碎的红屑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脸因兴奋而通红。
堂中空无一人,过了许久才有人衣冠不整地从内室走出。
穆清河身上半披着斗篷,里面亵衣半露。他凌乱着发丝,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些头痛:“现在才不过辰时,姑娘这么早来是做什么“。”
“我家皇子呢?”
穆清河还来不及为那亲切的称谓吃醋,就看到云竹豪气地站起身来往内室走。饶是穆清河面对刀光剑影眼皮不眨一下,拿这位身怀三甲的女子也好不苦恼,连忙上前将她按回椅子上,好生安抚一番。
“你进去作何?”
云竹一听竟是拍案而起,“穆大将军自是铁打的身子,我家皇子可精贵得很。虽然如今天气转暖了些,也易受凉。云竹自七岁起跟着娘娘,自是知道服侍人的道理。穆将军晚上如何折腾我家皇子,云竹虽是万万不服,却也难以干涉。然而现在眼睁睁地让皇子一人着衣确是做不到……”
她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厉呵。
胡风走入堂中,脸上半是严厉半是恼怒。他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束起,脸上夹杂着红润。
穆清河干咳几声,面上也是不自在。
胡风揉揉额头,刚要开口,就见云竹扑上前来。
“皇子,这人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你见我的表情和他简直同出一辙!”
胡风脚步一顿,将云竹再次按回椅子,“你冒失前来究竟有什么要事。”
“镇子西边搭了戏台,要上演迎春大戏,我想你们整天捂在家中也好不无聊,不如去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胡风刚想拒绝,便听到穆清河说,“我近日正想带风儿共同出去看看,趁此机会也未尝不可。”
胡风一愣,看他眼里泛着喜色。想着在新春人类似乎有一些欢庆的习俗,也就应了下来。
两人旬日来第一次踏出家门,不禁脚步轻盈,心情舒畅,不久便来到镇西。
戏台上红红火火已经摆上道具,几个带面具的人敲锣打鼓,狮龙齐舞。
这里民风淳朴,居民大都相互认识,再加上是初春时分游者甚少,穆清河和胡风显得格格不入,少不得引起指指点点。
胡风将眼色已经隐成黑色,可他还是觉得极不自在。
“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们便走,如何?我还有些东西要给风儿看。”穆清河的嘴里湿热的气息触及到胡风的耳朵,使他身体一僵。
胡风点点头,片刻后又思索着说道:“清河,你不必回故里吗?你离家数月,父母可好?”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原来风儿愁眉不展是源于此。”穆清河知道胡风是触景生情,被镇上起了融融的气氛感染,反而心生忧愁。
他开口解释道,“很小的时候,父母便与我相离,我被送入宫中由皇上亲自教导。他们所告诉我的只有如何忠于朝廷,如何伪装自己。出战前,从未有人帮我擦拭战衣;出战之时,从未收过一封家书。于我父母,我不过是为家族添光加彩的棋子;而如今于我,养育之恩早已全还清。他们本就不与我亲近,剩下传宗接代的大事交给我的幼弟即可。”
他淡淡地笑着,可胡风分明知道那笑意没有直入眼底。他心里黯然,却也不善言语,不知怎么开解身边的人。
只听台上一阵锣响,一个穿着喜庆的男子跃上戏台。
“想必大家看戏也腻烦了,今天是迎春的日子,不如各父老乡亲们都上台展一展才艺。”
此话一出,众人反响积极。有冒失的人直接跃上了台子,就要一显身手。
“欸,大家先别着急,不如就用我手上的花球来决定谁先谁后。”那人果然从身后掏出一个绸缎包裹着的花球来。
穆清河在台下笑笑:“这绣球通常是姑娘家找夫婿时抛的,没想到用在此处也算是别出心裁。”
“你们人类也是无趣,姻缘半在天,半在人。那球落到喜欢的人手里也就罢了,若落到厌恶的人手里,难道也要下嫁?”
“自是比不上你们狐族的女子大方。云竹那姑娘当时莫不是自己上门提亲的?”
闻言胡风装模作样地轻咳几声,笑意却还是从声音中露了出来。
晃眼间,一个黑影直直飞来。凭着多年的训练,穆清河一手将胡风挡在身后,一手将物体稳稳接下。整个动作全然是下意识的一气呵成,当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那物不是别的,正是刚才的花球。
这一干净利索的动作引来一片叫好。原来掷球那人看穆清河与胡风面生,多少刻意着向这边扔来。
“这下可要闹出洋相来了。”穆清河面色无奈,不过是带风儿出来看场戏,怎么闹得自己也要上去扮角了呢?他穆大将军什么时候当过给别人取乐的角色。
胡风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也不禁面露笑意,“你不是一向通晓音律,此时还怕没拿不出手的演绎吗?”
穆清河眨眨眼,忽然如孩童一般纯真。没等胡风理解他的表情,就见穆清河将两人的衣袖系在一起,又紧紧打了个死结。
“清河,”胡风低声呵责,“你要干什么?”众目睽睽之下,穆清河这一举动显得过于暧昧。
“风儿不知,这就叫联袂出演。”说罢,穆清河满意地看着袖子上的衣结,借着这一处连接,用轻功将胡风扯到戏台上。
胡风双脚刚刚站稳,看着台下一双双眼睛,又一阵眩晕。他本来性格内向,不喜引人注目。此刻被穆清河硬拉至台上,脸色暗了许多。
台下有人看见了他们相连的衣袖,七嘴八舌地起哄起来。这两人皆是气宇不凡,一个双目含笑,一个深沉稳重,此刻站在一起竟是极其相配。
眼看已是骑虎难下,忽然狂风四起,众人只觉眼前一片黄沙滚滚,纷纷用袖子挡住眼睛。再睁眼看时,台上竟然空无一人。
而此时,戏台后的林子中多了两个人影。
“风儿真是开不起玩笑。”穆清河笑眯眯地到。
胡风沉默良久,才缓缓说,“你曾是边疆卫国大将,抛头露面,为人取乐,终不合适。”
“原来风儿是担心我啊,”穆清河故作沉思,“我还以为是你害羞了呢。真是罪过罪过。”
“清河!”胡风小声呵斥。
“是是,”穆清河知道自己逼得紧了,可他就喜欢看胡风窘迫的样子。那粉红的耳根真是可爱,而偏偏耳根的主人还总是要蹩脚地辩解。其实穆清河往往没有听进胡风一本正经地解释,他的眼中只有那一张一合的薄唇。
胡风长叹一口气,转身欲走,才发现两人袖上的结还死死打着。他用手去解,却不知穆清河打得是什么结,竟半天解不开。
看着穆清河憋笑的俊容,胡风一阵气急,干脆用手将衣袖撕裂,这才逃脱了穆清河的“魔爪”。
“这可真是'断袖'了。”穆清河三两步赶上道,“联袂过后是断袖,接下来是否该联姻了?”
胡风额上青筋直跳,半晌才挤出一句,“敢问穆大将军的廉耻丢在何处。”
穆清河一笑,“风儿自是知得。”
他这一笑云淡风轻,气度非凡。胡风却分明从中听出些许轻薄之意。他想起云袖来时他们在房中干得那档子事,耳根上的红润大有向外延伸的趋势。
此时穆清河却突然正经了起来,“其实我也给风儿准备了一样惊喜。”他将两根手指放在嘴边,尖利的口哨声传出。紧接着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两匹骏马从林中跑出,马具已经配齐,马背上还系着弓箭。
胡风愣了一下,便听穆清河得意道,“这将军的名号倒也有些用处,这的知府办事能力不错。”
“我听闻风儿家乡在春冬交际有狩猎雪兔的习惯,特准备了狩猎的马匹,想给你一个惊喜。”
胡风看着穆清河,觉得早已习惯的感情又在胸口沸腾起来,他虽然面上不露毫分,心底却充满着要将此人揉入血肉的痴狂。
两人分别跃上马,在林中轻驰,当年身着绒衣南征北战的豪情又回荡在胸口。俊朗的眉宇间少了曾经的轻狂,而残酷的岁月也终于向他们展现温柔的怀抱。
马蹄下碎雪飞溅,在风中漫舞绚丽,又重归泥土寂静。而所有浓烈的情感也如这寂静的白雪般,重新湮没在心底,说不清它们是否真的曾那般强烈。
昔日已去,唯有怜取眼前人,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