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丁紫兮

27、番外篇２ 饺子

　　“饺子”是个在我记忆里封存已久的名字，我十六岁才启蒙去上学，因为以前我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改变了我一生命运的是一个温柔的姐姐，她叫江雨莛----
　　听我娘说，四岁那年，我爹就被拉壮丁的拉上了边疆----
　　五岁那年从前线传来了噩耗，爹为国捐躯了，那场仗没有打很久，只是北方的匈努的一两次偷袭，他们很快就退走了！国家的大部分地方都没有感觉到战乱，我们住的那个小村子也一直很平静----除了我和娘为了爹的死讯抱头痛哭，肝肠寸断，别人的生活都没受到影响----听说将军给我们孤儿寡母发了抚恤金，但都给知府扣下了，我娘一文钱也没有拿到，她带着我生活异常艰难！
　　我娘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家里就算是只有一个鸡蛋，她也有办法弄成海黄蛋，让我就着香喷喷的野菜汤吃----到后来，鸡蛋对我家来说也是奢侈品了，每天除了野菜还是野菜----
　　清苦的日子我们都能捱，身边也有不少和我们一样贫穷的人，大家都住在一起，有钱人渐渐地开始叫我们这里“贫民窟”----
　　他们住城西，我们住城东----
　　他们不许我们去城东经过，不许我们去城东买卖东西，不许我们去城东打水，不许我们去城东要饭----
　　最后他们连城西也不让我们待了，他们常常去报官说我们贫民窟有伤风化，偷鸡摸狗，打人抢劫－－什么难听的说法都有，官差三天两头就来赶我们----
　　人没抓着就抢我们为数不多可以御寒的衣服棉被，还有旧炉子，破碗----然后放在城门口烧或是摔得粉碎----
　　那些东西官差和有钱人都没有放在眼里，觉得和垃圾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我常常看见有人为了被抢走的东西哭得撕心裂肺，甚至不顾危险想去抢回来----
　　我娘常常在夜里睡得不安稳，她害怕官差又来赶人了，我总是听她呓语：“不要抓我----不要抢走我的东西----”
　　我每次都只能无能无力地握紧娘的手，给她擦去紧闭着的眼睛下的泪水----
　　我十五岁了，我要照顾娘，我们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悄悄地砍了一捆柴，冒险拿到城东去卖----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我赚到了四文钱，回来欣喜地告诉娘，我赚钱了！娘听了并没有如我想得那样欣喜若狂，她恐惧地搂着我，不许我再去冒险了，她没有我就活不下去！
　　第二天，我没有听娘的话，坚持又去了，砍柴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了一棵野山楂树，我爬上树把上面少数的几个鲜红欲滴的野山楂都摘了下来，准备带回去给娘吃----
　　晚上，娘看到我递给她的四文钱和一包野山楂很久都没有讲话，我以为她是因为我没有听话，她在生气！我惴惴不安地拉住娘的手，她突然欣喜地笑道：“饺子，我想到一个法子了！我想到一个法子了！你每天砍柴也赚不了几个钱，明早我们做冰糖葫芦去卖吧！你拿这八文钱去买糖----”娘笑得很开心，因为她终于想到了一个能多赚点钱的方法，她希望能改变我们的生活，她眼里满是对平安生活的渴望－－
　　我笑着点点头，“好！”只要娘不是在我生的气就好！
　　我去买了八文钱的糖，娘和我一起扎了个草把，我们准备明天在上面插满冰糖葫芦！
　　天没亮我们就起来了，娘熬糖，我削木签串野山楂。两人分工合作，一串串大红色令人垂涎欲滴的冰糖葫芦很快就做好了！我背着草把跑到东街，开始叫唤----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天有不测风云了，我刚到东街一阵倾盆大雨就浇了下来，把路上的行人都淋回了家！我一串冰糖葫芦都没有卖出去，我不敢回家，怕再看到娘的眼泪！天气不好冰糖葫芦不能久放，我会血本无归，八文钱是不算什么，可我家里已经没有钱了！
　　我蹲在一家客栈的门口躲雨，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冰糖葫芦----”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我知道是为什么而喊，为钱吗？为娘吗？或是为我－－
　　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在我背后响了起来：“你的冰糖葫芦怎么卖啊？“
　　我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问我的是一个衣饰华贵的小姐，她站在那里俯视我，眼里带着像娘看我时一样的关心的神色。
　　我的眼泪在她面前很快就压抑不住全涌出来了，我哽咽着道：“一----一文钱一串！”
　　能卖出去一串也是好的，她是我今天唯一的顾客，我希望她挑串最大最好的。
　　她笑道：“那我全要了！”
　　我傻眼了，看着她的白玉一般的手上托着七两碎银子。
　　“要不了这么多钱！”我骇异地吞着口水，准备只拿起最小的那块银子，也不知道拿多了没有----
　　她微笑着坚持把所有的碎银子都塞在我手里，“都拿着，”她还善意地劝我，“买把伞回家吧！”
　　“我----”我感激地看着她，想记住她的样子。
　　柳眉杏眼，秀鼻樱唇，这位小姐好漂亮啊！我那时候没念过书，不知道更好的词，我只知道这位小姐在我眼里就如仙女一般----
　　我冲入雨中，脚在地上跑得“嗒嗒“直响，但我没再回头。娘还在家里焦急地等我，她看到下雨一定会难过吧！她肯定会猜到我一串冰糖葫芦也卖不出去----
　　我又一直不回家，她急疯了吧！说不定她还会冒雨冲出来找我----我在回家的路上果然碰到了娘出来找我，我把她拉回了家，然后给她看那七两银子！
　　整个“贫民窟”都知道了我卖冰糖葫芦一天赚了七两银子的“神话”，他们看着我和娘搬到东城开了个小餐馆！不过也有人不相信我的话，他们认为我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有说是我偷的，也有说是我抢的，还有更过分的是手银子我娘出卖身体换来的）手段得来的这七两银子！
　　反正他们就是不相信有这么好心的有钱人！那些自以为高贵的人不是辱骂就是要家丁拿棍子赶走我们，怎么还会有人一下子施舍这么多钱给我们？有时候我也仿佛还在梦中，娘做的水饺十里飘香，我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我每天都会趁下午顾客不多的时候给原来的邻居送点吃的，再买点面粉----
　　“请问你，紫龙客栈怎么走？＂

　　那天，一个有点急躁的声音向我问路，我觉得听起来很耳熟，忙回过头去。
　　“咦！”我惊讶地叫了起来！居然是给我七两银子的那个小姐！我又惊又喜地看着她，她也抬起头带着笑容看着我，眼里说不出来的欢喜。原来她迷路了！所以才会走入我们这个有钱人一提来就会皱眉的“贫民窟”！
　　“我想问问路，这里居然没人肯告诉我，还有小孩用石头扔我！”她用很孩子气的委曲声音向我诉苦。
　　我告诉了她这里的情况和我家的改变，她觉得我的名字很好笑，我有点在意----
　　她不许我叫她小姐了，要我叫她雨莛姐----
　　我把她送到了和她初次相遇的客栈门口，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一个微笑着买走我所有的冰糖葫芦的大姐姐，她给了我从未见过的那么多的钱，还关切地看着我，要我买伞回家----她改变了我的生活和命运----
　　雨莛姐找不到她的家人，我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傻傻地在客栈门口等，又怕再不回家娘会着急，我想把带她回我的家，她说：“我要买点牛肉----，哪有当铺？”然后拉下腰上系着的玉佩----
　　我不愿意她去当东西，就用买面粉的钱给她买了牛肉----
　　“等找到我爹，我一定会把银子还你的！“ 她忙道，我笑着摇头，只要她开心就好----
　　她去了我家，坚持要给忙不过来的我帮忙，虽然她好像很开心，可我觉得她不适合留在这里，她站在客人中间就像是鹤立鸡群，也像不小心落入了凡间的仙女----
　　她迟早都要走----
　　但我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走，一大早我家被官差包围了，我，娘和帮工的三个大嫂都被抓了起来，就好像我们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
　　娘恐惧地看着我，她觉得我们又回到了那个住在“贫民窟”里每天被官差抓来赶去的生活----那些官差是来找雨莛姐的----
　　“饺子，我要走了，你以后去浙江，就来找我！雨莛姐管吃管住，还带你到处玩！” 雨莛姐不停地嘱咐我。
　　“好----” 我的眼眶红了，却不愿意让眼泪掉下来，因为我相信我们会再重逢的----
　　雨莛姐被她父亲拉上了马车，她还在喊：“饺子，你一定要来找我哦！”
　　我拼命地点头----
　　那些往事都还历历在目，雨莛姐走了之后，我缠着娘要去念书，并改了名字叫文轩---
　　我们家的店在娘的苦心经营下，从一个没有招牌的小店变成十几家大酒楼----
　　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是该兑现我的承诺的时候了，我想去找雨莛姐。可我当初没有问过她住在浙江的哪里----
　　碰巧酒楼里来了一个浙江的客商，我特意送了他几碟下酒菜，然后和他攀谈起来。我想问问浙江的情况，我准备去那里开个酒楼先站住脚，再慢慢地找雨莛姐。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肯定不会随便抛头露面，但不管是三年五年，我都要找下去----
　　没想到我刚一提起雨莛姐的名字，那个客商就笑道：“你认识我们东家的大小姐啊！那太好了！我们小姐在这里不出名，可是在浙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江家本来就掌管着浙江最繁华的商街，我们东家的大少爷又是朝庭的户部尚书，他们家是我们那是名门望族！可是江小姐出名不是因为家里，她和夫君开了一家路江茶馆，那可是我们浙江最有名的茶馆哦！不提前半个月预定，去了也没座位坐----”
　　“雨莛姐成亲了？”我喃喃地道。
　　是啊！我早该想到了----
　　我去了浙江，雨莛姐满脸欣喜地看着我，她温文儒雅的夫君陪在她身旁----我见过他的，那天和官兵一起来接雨莛姐就有他在内----
　　雨莛姐对我非常好，陪我去逛香山----
　　我看到山路有点陡峭想提醒她小心，回过头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夫君伸出手扶住她----雨莛姐看了一眼远方，然后对他笑道：“路大哥，你看那边的风景好美----”
　　第二天我就回家了－－
　　雨莛姐开心，我也开心----
　　哪怕是我曾满脑子不切实际幻想，希望她会等着我去找她----
　　我努力地念书，就是渴望自己一日能配得上她，站在她旁边不再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