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在世界第三面相见》世世怡

5、第 5 章

　　系统主殿内，时间仿佛凝滞。

　　魏离站在最初降临的位置，怀中紧抱着仍未苏醒的妙喜。左侧，蓝江与多江静立如雪松，气息清冷；右前方，世琪与民润高坐于流光座椅之上，垂眸俯视。

　　“成为系统，意为将你的命途与我们捆绑。”世琪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大殿中激起冰凌般的回响，“魏离，你有一天时间权衡。”

　　她未给魏离开口的机会——或许认为无需听取蝼蚁之声。指尖轻抬，一枚素银戒指无声浮现，悬浮于魏离眼前。戒身无纹，却在流转的殿光下泛着细雨洗过梨蕊般的净白。

　　“通过三关的奖励。”世琪目色淡然，“你的系统空间。戴上它，便是踏上这条路的第一步。”

　　殿中寂静蔓延。戒指静静旋转，像一枚悬而未决的命运砝码。

　　魏离紧锁着眉，垂眼看向掌心那枚素戒。

　　冰凉的触感渗入肌肤，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古怪的熟悉——仿佛这枚戒指本就该属于她，此刻不过是物归原主。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抬起眼，声音虽轻却清晰，“等我想好了，自会给出答案。”

　　蓝江未再多言，只将一方素帕轻轻覆在魏离腕上。见她没有动作，便引着她转身朝殿外走去。

　　世琪注视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忽然抬手重重按压眉心，倦色如水纹在眼底漾开。她猛地踹了一脚身旁始终沉默的民润，嗓音里压着火：“从哪儿招来的祸患……一代系统本就够乱了，现在小知还要杀她。赶紧处理干净。”

　　嘎吱——

　　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蓝江停下了脚步。

　　她伸手推开门的刹那，魏离只觉周身一轻——低头看去，身上那件沾满血污泥渍的衣裳竟已无声褪去，换作一袭素青长衫，布料柔贴，尺寸恰好。

　　门后是一条长廊，两侧摆满葱茏的花木，光影透过枝叶碎了一地。她们穿过这片寂静的绿意，直至尽头一扇圆木门前。

　　蓝江虚软地倚进多江怀中，苍白的唇微启，气若游丝：“进去吧……你的朋友，在等你。”

　　魏离带着几分迟疑，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屋内陈设极为简单，只寥寥数支红烛在角落静静燃烧，跳动的火苗将温暖的光晕投在四壁，光影摇曳。屋子中央，一张老旧的圆桌旁，摆放着两个圆凳。其中一只凳子上，坐着一位妙龄少女的侧影。

　　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那少女倏然抬起头，视线穿过昏黄的光线，直直地向魏离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魏离心头猛地一跳——果然是她！

　　还没等魏离看清对方的脸，那少女已如一只雀跃的鸟儿般急急起身，几步冲到门前，不由分说地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将她拥了个满怀。那拥抱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力道，紧密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我终于见到你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语调里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是魏离记忆中独属于江芸萱的、带着软糯香港腔的嗓音。这熟悉的声音瞬间击穿了所有陌生感和距离感。

　　魏离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地回抱住对方，脱口唤出那个只属于她们之间的昵称：“阿散！”

　　激动过后，两人稍稍平复心绪，手牵着手走到圆桌旁坐下。烛光映照下，江芸萱的眼圈有些发红，但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桌上静静摆着两盘白胖的饺子，一碟色泽醇厚的陈醋，一碟清爽的咸菜，简单的食物在烛光下氤氲着暖意。

　　“你怎么也会到这里来？”魏离刚问出口。

　　江芸萱便夹起一只饺子，轻轻放进魏离面前的碗里。她垂下眼帘，眉心笼着一层散不去的忧色，语调却还是软软的：
　　“前两天发信息你都没回，我心里不安，就去点开那个好久没用的绘画软件看看……结果一道红光闪过，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好笑，“还莫名其妙绑了个‘买一送一’的系统。”

　　“买一送一？”
　　魏离一怔。

　　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蓝江苍白病弱的模样，和始终沉默护卫在侧的多江——确实像一份不得不接受的“搭配”。

　　“他们给我派任务的时候，我偷听到了你的名字。”江芸萱的声音低了下去，凑近些，“我缠着他们问了好久……他们才告诉我，你被创世石选中了，必须通过那个试炼，否则……”她顿了顿，没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已然分明。

　　魏离的眉头深深蹙起。

　　她拿起筷子，却无心去碰那枚温热的饺子。一个盘旋已久的疑问，终于在此刻清晰地浮了上来：创世石为何偏偏选中了她？一代系统之中明明不乏强者，为何非要跨越时空，将一个异界的普通人拽入这场纷争？

　　烛火在她眼中轻轻晃动，映出一片不解的暗影。

　　“你和我离开吧！”她眼神坚定，紧握着筷子，注视着魏离，一字一句说：“我很快就把任务做完，到时候我可以向我的系统要一个奖励，所以你和我离开吧。”

　　屋内的烛光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显得幽深诡谲，在墙壁上投下跳跃而拉长的影子。

　　魏离却舒展开了眉头，姿态全然放松，仿佛置身于最平常的夜晚。她一口一个饺子吃得专注，偶尔才慢条斯理地蘸点醋，吃得津津有味。

　　江芸萱见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心里愈发焦急，语速不由得快了几分，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出来：“阿离，我们只是普通人，不该、也不能卷进他们那些事情里。”

　　她倾身向前，烛光在她认真的脸庞上晃动：“我的系统告诉我……创世神的第七个孩子失踪了，这事和创世石脱不了干系。而你，偏偏被创世石选中。”
　　江芸萱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这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创世神和创世石之间必有一场大战。所以你魏离不能再留在这儿，你得跟我一起离开。”

　　魏离放下了筷子。

　　她先是撇了撇嘴，细细抿掉嘴里残留的馅香，然后缓缓叹了口气。看向好友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你有权知道真相”的坦然。

　　“我不打算离开。”魏离开口，语气没有丝毫犹疑，不是商量，而是平静的告知。
　　她抬手，指尖轻轻按上自己曾被鹰爪贯穿的左肩——那道伤口早已止血，疼痛却仿佛刻进了骨头里。

　　烛光映进她的眼底，竟淬出一抹罕见的锐利。
　　“我的事还没完。”她一字一顿道，“我答应了‘她’，会帮忙。而在那之前——我还有一笔账，必须要讨回来。”

　　她？

　　显然，江芸萱并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而魏离却知道，像是以前相处很好的朋友，只是短时间试炼，仅此而已！

　　江芸萱疑惑一秒，踱步到魏离身边，拉起她就准备离开。

　　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

　　“和我离开！”态度强硬，拉着她往门口走，嘴里不停的念叨：“你会死在这里，我不能见我的朋友死在我面前。”

　　此刻，魏离食指佩戴的素戒，像被火烧般的痛！

　　“我不会离开。也不能离开。”

　　魏离的话音落下，如同在寂静的潭水中投下了一枚石子，笃定、清晰，再无转圜。

　　江芸萱握着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似乎在这句话里一点点流失。她看着好友眼中那簇不容动摇的火，终于，手指轻轻地、一根根地松开了。

　　门外，春日正好，一束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精准地落在江芸萱身上，金辉勾勒出她失落的轮廓。可那光看上去明亮，落在皮肤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像一层凉薄的金粉。

　　而魏离立在原地的阴影里，身形笔直，纹丝未动。明明没有光照在她身上，某种比阳光更坚硬的东西，却将她浇筑成了一尊沉默的碑。

　　“留下来，你会被这里的一切慢慢侵蚀，最终连自己都会忘记来时的那条路。”江芸萱的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个与她无关的事实。一滴泪毫无征兆地坠下，划过脸颊，她却连拭去的动作都没有，只是看着魏离，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等到那一天，你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出口了。”

　　魏离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过身，目光久久落在江芸萱被光影模糊的背影上，忽然问了一个最简单、却也最致命的问题：“我若回去了，那你呢？”

　　江芸萱肩头轻轻一颤。

　　她缓缓回身，眼底早已通红，积蓄的泪水在眶边晃动，却倔强地不曾落下。她就那样直直望向魏离，仿佛要把这句话刻进对方的灵魂里，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

　　“他们告诉我，你最终的结局是'魏离杀了魏离’。所以你必须走，在我眼前消失，越快越好。”

　　魏离抬起左手，没有说话。

　　食指上，那枚素色戒指已被稳稳戴好，戒身在烛光下泛起一抹微润的光泽，像一句无声的誓言。

　　窗外一阵风来，拂动她额前的碎发。

　　江芸萱望着那枚戒指，眼底最后一点光亮黯了下去。她猛地转过身，只丢下一句带着粤语腔的呢喃：“咩呀，我真是讲唔听你。”

　　话音落下，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起初只是脚步匆促，随后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廊外的光里，直至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风还在吹，戒指微微发亮。

　　再次踏足系统主殿，流光溢彩的云雾穹顶下，魏离站得笔直。怀中的白狐温驯地蜷着，腕上的红绳沉寂如初，仿佛此前雪山濒死、妖丹护体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世琪倚在主座前，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缕流云。她抬眸，视线落在魏离肩胛处那件血污半凝的衣衫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弧度。

　　“来，说说看，”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穿透大殿的每一寸静谧，“想清楚了吗？”

　　魏离没有立刻回答。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世琪雍容的肩线，望向她身后那轮被永恒禁锢在殿宇中央、散发着虚假温暖的“太阳”。光影在她苍白的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也映亮了她眼中某种沉淀下来的、近乎锋利的东西。

　　片刻寂静后，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底下却涌动着不容错辨的决意：

　　“我想清楚了。”

　　“我选择留下——不是作为谁的棋子，也不是为了苟活。”

　　“我会成为系统。用自己的方式。”

　　世琪只微微眨了下眼，身影便如雾霭流转，瞬息移至魏离身侧。

　　“随我来。”她未置一词解释，径自转身，“你的第一个任务。”

　　魏离没有迟疑，也未发问，只沉默地迈步跟上。怀里妙喜的呼吸轻浅而规律，成了这空旷殿宇中唯一真实的刻度。

　　世琪在一面巨大的琉璃镜前驻足。镜面幽深，映不出人影，只吞吐着粘稠的黑暗。她抬手轻推，镜面如水波般漾开一道裂隙，其后是无垠的、足以吞噬光线的浓黑。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

　　绝对的黑暗瞬间包裹上来，唯有前方世琪指尖凝聚的一点幽蓝冷光，勉强照亮脚下。一条狭窄得令人窒息的长廊向前延伸，墙壁光滑如墓穴内壁，两侧烛台上跳跃着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烛火，将她们的影子拉扯成扭曲的形状，投在无穷尽的远处。

　　就在魏离几乎要对这单调的幽闭感到麻木时，世琪停下了。

　　眼前是一扇难以名状的门。

　　门扉极高，质地非木非石，呈现一种沉郁的黑绿色泽。其上浮雕的图案虬结盘绕——似龙非龙，似蛇非蛇，两种生物的形态诡异地交融在一起，鳞片与筋骨彼此缠绞，难以分辨首尾，仿佛在永无止境地互相吞噬与共生。

　　世琪的手按上门扉中央，那些纠缠的浮雕竟微微蠕动了一下。门无声地向内滑开，泄出一股陈腐与檀香混合的奇异气息。

　　门内并非房间，而是一片旋转的、星空般的混沌虚光。

　　“你的第一个任务，”世琪侧身，声音在空洞的回响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是去往‘反面’，成为那里的主系统。”

　　她顿了顿，唇角弯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用魏离能理解的词汇补上了注脚：

　　“用你们的话说——俗称，‘反派系统’。”

　　魏离没有去看世琪此刻的表情，也没有再追问一个字。她只是抱紧妙喜，垂下眼睫，而后，径直踏入了那片虚实不明的混沌星光之中。

　　她的背影最终被那片混沌的星光吞没，大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最后一丝光亮与声响隔绝。

　　世琪独自立在浓郁的黑暗里，指尖那点幽蓝冷光映着她微蹙的眉心。许久，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才逸出唇畔：

　　“魏离杀了魏离。”
　　“这局，究竟要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