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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 ...

  •   四周都是雾蒙蒙的,看不见远处的景色,马扬起前蹄,嘶鸣了一阵,开始朝山下狂奔。

      “诶——”萧蝉忍不住喊了一声。

      他想把马喊回来。

      马的身影在雨里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烟雨朦胧中。

      萧蝉不再奢望马车能回来,把他接回遮风避雨的宫殿。

      这个地方空气黏腻,没有山下凉快,萧蝉感觉吸进去的空气都贴在气管壁,肺里也是黏糊焦湿的。

      他朝前走,耳边那些狂欢的笑声不断爆发出来,第一座监狱的轮廓清晰起来,里面的人伸出手,手里捏着一只死老鼠。

      萧蝉向前走,趴在监狱门上的犯人把手里捏的老鼠、尿布一类的扔到萧蝉身上。

      萧蝉用包袱挡住头,加速向前跑去,一直跑到端头,有一间吊脚楼,和宫殿的制式一样,悬建在离地三米高的地方,木梯子延伸到平地。

      萧蝉抱着包袱,从梯子上去,门敞开着,里面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胖子,捏着瓷杯,正要揭盖,一眼看见萧蝉披散着卷发,一张高眉弓、蓝眼珠的脸,吓得杯子掉在地上,从腰间截下一条竹叶青,向萧蝉扔去。

      萧蝉还没反应过来,脚踝突然刺痛,眼前的景物出现重影,大脑一沉,晕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从不同方位传来。

      “还睡,睡了好几天了,我什么时候有睡觉的命,这群老不死的,关在监狱里还不消停,不吃不喝还拉屎拉尿,臭气熏天……”

      “那小伙长得不错,年轻,要不我去辞个职,让那小伙接替我……哎哟,这哪来的蛇……绿的……应该是邳波的……养这玩意,迟早得出事……”

      “监狱长也不怕蛇,不愧是监狱长,看他还挺喜欢,要不把蛇送了,做个人情。”

      “我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我不喜欢他……”

      萧蝉睁开眼,看见四面都是黄褐色的木板,一片片连起来,搭成一间多边形屋子,屋里有股散不去的霉味。

      窗户透进几缕阳光,从镂空的地方穿进来,光束彼此平行,里面飞着小虫子和灰尘。

      “血,饿,去……”

      萧蝉听见诡异的断音,像电流的声音。

      “血,饿,去……”

      萧蝉看见一只蚊子飞过来,在他胳膊上绕了两圈。

      “吸……”

      萧蝉瞧见蚊子停在他小臂上,把嘴器插进肉里。

      “吸……”

      萧蝉看了一眼门口。

      “吸……”

      谁在说话?

      萧蝉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房间长三步,宽三步,就摆了一张床,还有一张茶几,再没有摆其他东西。

      “吸……”

      谁在说吸?

      萧蝉脑子里像装了二斤铁球,重重的,有点抬不动。

      蚊子从他胳膊上离开,嗡嗡地飞到别处。

      萧蝉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耳边的声音连续不断,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像在自说自话,他从卧房出去,走到正厅,厅里没有人,门开着,他站到门口,看见底下两个男人在拿着大扫帚清扫,还有一个女人在摘花。

      只有五六朵杜鹃花,其他地方都是草。

      “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啧,又是不喜欢……”

      萧蝉以为那女生在说话,从楼梯走下去,脚底在楼梯上发出梆梆响声。

      另外两个男人拿着扫帚,不约而同地朝向萧蝉,用观摩的表情看萧蝉从楼梯走下来,站在那里,大大的眼神里充满了各种疑惑。

      “他竟然说我胖……瓜弟弟是谁?我怎么就成瓜弟弟了……”

      萧蝉侧过头,以为有旁人在说话。

      两个男人,胖的叫邳波,瘦的叫堰阙,还有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孩,名叫竹珑。

      邳波把扫帚递出去,冲萧蝉说:“年轻人,来,扫地。”

      萧蝉走上前几步,把扫帚接过来。

      邳波:“你扫地,我去做饭。”

      堰阙拉着脸,“明明是我做饭,你哪会做饭,只会洗碗!”

      邳波没理堰阙。

      堰阙把扫帚扔给萧蝉,跟在邳波后头纠缠:“你说清楚,我们两个,是谁做饭,是谁每天把手泡在桶里洗菜,是谁起个大早给你们添火做饭……”

      邳波只顾摇头,背影全是无奈。

      萧蝉一手各一个扫帚,呆呆地立在那里,身后的竹珑还在数花瓣。

      “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

      萧蝉走过去,默默站在竹珑身边。

      “你好。”萧蝉问了声。

      竹珑抬起头,从头到脚把萧蝉打量了一遍。

      “你要是闲的话,可以扫扫地,我们一人一把扫帚。”萧蝉把手里一个扫帚递出去。

      竹珑瞪大了眼睛,两根眉毛倒着,浓浓的,黑黑的,像两条螳螂腿。

      萧蝉感受到了恶意,耳边飘来一句:“娘娘腔,长得比女人还女人……”

      竹珑耳边也飘来一句:“好懒的女人。”

      萧蝉提着扫帚的手悬在半空,落寞地垂下去,“好吧,那我扫。”

      竹珑瞥了萧蝉一眼,回头继续掰花瓣。

      “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

      萧蝉围着竹珑走了一圈又一圈,把撒在草里的花瓣扫到一起,无奈又有新的花瓣被竹珑丢进草里,永远都扫不干净。

      竹珑捏着最后一片花瓣,心想:“又是不喜欢,怎么每朵花都多长一片花瓣啊!”

      竹珑气得把花瓣塞进嘴里,用牙齿恶狠狠地嚼碎了,这样就停在“喜欢我”,而不是“不喜欢我”的运气上。

      竹珑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盯着地上的草,脑海中浮现出对方的模样。

      “玉儿果真喜欢我。”

      萧蝉转身看了一眼,竹珑的嘴巴没有张开。

      那刚才是谁在说话?

      萧蝉从刚才醒来,直到现在,耳边的声音就没停过,从那只蚊子的声音,到现在竹珑身边漂浮的声音,他都能听见。

      难道他真成了波伦区的人,能听见别人的心声?

      萧蝉盯着竹珑的脸,竹珑的嘴巴纹丝不动,竹珑的声音却在他耳边不断响起。

      “玉儿昨天还收下我送的手镯,代表他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要是和玉儿成了亲,不得生十多个孩子,玉儿长得那么魁梧,该不会把我折腾坏吧?”

      萧蝉不知道“玉儿”到底是谁,但听得出来,竹珑很喜欢这个“玉儿”。

      竹珑突然抬头,看见萧蝉在窥她,恼道:“你看我干嘛?”

      萧蝉:“你还扔花瓣吗?”

      竹珑:“怎么了?我不能扔吗?”

      萧蝉:“你扔得到处都是,我刚扫完,你又扔。”

      竹珑看萧蝉长得秀气,忍不住欺负:“你一个新来的,不能多出出力吗?现在只是让你扫地,以后让你做饭,你也嫌弃这嫌弃那的?”

      萧蝉被竹珑的气势压迫了。

      竹珑:“你笨呐,这花也不用扫得那么干净,花瓣腐蚀了融进泥土里,都是肥料,你扫来扫去有什么用?”

      萧蝉:“哦。”

      竹珑眼神向下一瞥,伸手压在萧蝉胸脯上,抓了一把。

      萧蝉吓了一跳,往后倒退着,“你做什么?”

      竹珑眼神犀利,一脸怀疑:“检测一下,你是不是女扮男装?”

      萧蝉把竹珑用手扯开的领口整理好,辩白:“我没有。”

      竹珑:“你没有?扒了衣服我看看。”

      萧蝉又退后几步,盯住竹珑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生起气来,眼睛凶神恶煞,恨不得要把人吃了。

      竹珑往前走了几步,对萧蝉步步紧逼,直到把萧蝉逼得靠到一棵树上,退无可退。

      萧蝉耳边飘来一句:“看着确实可口。”

      萧蝉吞了吞口水,心里怵道:“她该不会吃人肉吧?”

      竹珑轻蔑地扬起嘴角,用指甲在萧蝉下巴刮了一下,故意道:“确实可口。”

      竹珑的脸凑得近,萧蝉眼睛一闭,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出去,远处传来一阵车马的声音。

      竹珑抽身离开,留萧蝉一个人在原地瑟瑟发抖。

      萧蝉站直,循着马车声望去,金黄的车顶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用白天鹅的羽毛编织的遮阳棚下坐着一个熟悉的人,那人眼若星河,栗色的皮肤散发着庄重肃穆,温和又不可侵犯的气场。

      萧蝉兴奋地跑过去,周围的仆人把车撵停在吊脚楼旁,朔雀把手搭在仆人胳膊上,从车上走下来,身上穿着奶白色的袍子,像丝绸一般的质地,胸前挂着一串金子制成的太阳轮饰品,由金色的倒刺组成的圆形项链。

      朔雀下车后,眼神在周围盘桓,直到停在萧蝉身上,他的神色闪过一丝不容察觉的变化,带点惊愕,又有些欢喜。

      萧蝉远远看着朔雀,竹珑端正地站在朔雀面前,在说什么,朔雀听完,神色严肃,点了点头。

      竹珑侧过身,伸长胳膊,指着远处。

      萧蝉回头看去,那边什么也没有,只有连绵起伏的山线,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

      竹珑带朔雀朝山线的走去。

      萧蝉听见远处传来虚无缥缈的一句:“萧蝉怎么不跟上来?”

      萧蝉意会,跑了几步,跟在竹珑和朔雀身后一米远的地方。

      竹珑:“那边的电波不稳定,以前也出现过罩层破损的情况,但这次不是因为破损,而是有人闯进来,干扰了电波。”

      朔雀:“那个人现在已经送进监狱了。”

      竹珑:“是,在222号牢房,他是监狱里最年轻的一个,其他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只有他那么年轻。”

      朔雀:“他在监狱里表现怎么样?”

      竹珑:“表现得很好,安分守己,除了口味有些古怪,喜欢吃虫子,他还自己捉过老鼠吃,但吃完发了几天高烧,后来自愈了。”

      朔雀轻哼了一声。

      萧蝉听那人吃虫子,以为说的是自己。

      只有岩原区的人喜欢吃虫子。

      但转念一想:“我可是监卫,不是犯人,说的吃虫子的人,另有其人。”

      是谁呢?

      朔雀偏过脸,和竹珑说话的时候,余光扫视跟在后边的萧蝉。

      安静得像只驯鹿。

      竹珑:“现在要过去的话,可能需要一刻钟的时间渡河,再让对岸的马倌牵两匹好马,送我们到山上去。”

      朔雀:“两匹马不够。”

      朔雀说完,停下脚步,一回头,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

      竹珑顺着朔雀的目光望过去,看见萧蝉跟在他们后边几米远的地方,眼神有些怯懦,朝他们张望。

      竹珑嘴唇颤抖着:“他,他……”

      朔雀朝萧蝉招了招手。

      萧蝉加快脚步,走过去,目光停在朔雀脸上。

      朔雀嘴唇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了萧蝉一阵,还没看够似的,就站在那里,保持着一个姿势,时间像静滞了一般。

      竹珑后怕了。

      她刚才用手指勾着萧蝉下巴调戏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一层。

      朔雀:“让萧蝉和我们一起。”

      竹珑深感职业危机。

      首领该不会是相中萧蝉,要顶替她的位置吧?

      萧蝉听见竹珑的嫉妒了,他还听见朔雀的声音,好像是一句“想见你,想得不得了。”

      萧蝉把大脑放空,免得自己想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被朔雀听去。

      三个人在路上走,谁也没说话,远处河水潺潺的声音悠悠地传过来,萧蝉抬头望着灌木丛的缝隙间,有一条散着浮光的银色波带。

      萧蝉条件反射地弹了一下腿,想冲过去取水。

      竹珑抢在前头,和船夫议好了两条空船的价钱,用两斤香蕉做交换。

      竹珑:“明天,香蕉会运到这里的。”

      船夫点了点头,满意道:“好。”

      一条船限载两人,现在有三个人,需要两条船。

      朔雀先登上一条船,萧蝉也跟着登上去,竹珑没得选,只能独自乘坐另一艘。

      竹珑本来打算借渡河的空档,给朔雀汇报工作,现在朔雀身边却多了一个花瓶,把竹珑的计划打断了。

      竹珑抱着胳膊,站在船头,一不小心就能看见朔雀用关心则乱的目光看萧蝉。

      竹珑心想:“那个花瓶,到底有什么好的。”

      萧蝉看见船底的河水清澈见底,连河底的石头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觉得稀奇,一看就入了神。

      朔雀站在一边,嘴角挂着笑意,他耳边不断回响:“喔,石头的花纹,像蛇皮一样,上边长着苔藓,那鱼,黑色的,指尖大小,蹿得那么快,神奇……”

      朔雀就静静听萧蝉在感慨波伦区的秀美河山,论哪个首领会不感到自豪?

      萧蝉一路在心里猛夸,夸完水清,夸水里的鱼多,又夸风景好,夸山多树多,夸天空晴朗,太阳高照,夸波伦区才真正像人住的地方。

      朔雀的耳朵享受了一路的美言美语的滋润,心情舒畅,下船的时候,脸色都和润了不少。

      竹珑的船靠岸的时候被河豚撞了一下,竹珑半条腿滑进水里,半边身子架着,心里的魂都被吓没了。

      竹珑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拖着浸湿的衣服,闷闷不乐地走在后边。

      萧蝉真是她的克星。

      必须除掉。

      萧蝉和朔雀并排走着,两人通过脑波交流。

      萧蝉:“这里的树好多,树上都挂着果实,黄的红的都有,住在这里的人不得幸福死。”

      朔雀:“这算什么,河里的鲤鱼,有两人高,够你吃好几天。”

      萧蝉:“两人高的鱼,是我吃鱼,还是鱼吃我?”

      朔雀:“你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

      萧蝉:“瞧不起我?”

      朔雀:“就喜欢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萧蝉猛地停下脚步,朝朔雀投去一个怨怼的表情。

      朔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脸茫然,出声问:“怎么了?”

      萧蝉心想:“还挺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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