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之刃》凌沫希

44、晶泪醒世涤尘光

　　这天又是大晴天，灿烂的阳光似乎想要驱散凌宫内一切的阴霾，却照不进我心底最深的角落。

　　我一个人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鲁鲁修和球球它们都被云芷带去洗澡了，严司辰因严国急务暂时返回，难得的独处时光，却让思绪愈发纷乱。

　　选美大赛上鲁鲁修带来的冲击、朱世倾的冷嘲热讽、孔曦那令人不安的眼神，以及……严司辰那个坚实而充满承诺的怀抱，都在脑海中交织盘旋。

　　路过三级职司的宫殿——蝴蝶宫时，一阵压低的、带着兴奋与神秘的交谈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几个正在擦拭廊柱和摆放盆景的年轻女官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你们说……这粉蝶水晶……究竟是在冥千叶的手里……还是在女帝的手里啊？”一个圆脸骨相、名叫刘允的三级宫女小声问道，眼中充满了好奇。

　　“不是说女娲娘娘香消玉殒后，她的灵魂碎片就化成了一个带有蝴蝶标志的粉色水晶了吗？那这水晶，应该是在伏羲手里保管着啊……”另一个瘦高个、名叫宁秦的三级宫女沉吟道。

　　“不是灵魂碎片，是她的泪水化成的！”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小，梳着双环髻、名叫允西的三级宫女急切地纠正。

　　“那伏羲的转世既然是世倾陛下……这粉色水晶……”

　　“定在世倾陛下手里！”只见七个三级宫女异口同声地说道，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神秘色彩。

　　：粉色水晶是什么东西？” 我忍不住好奇，走上前去，满眼问号地问道。

　　她们谈论的内容，隐隐牵动了我体内某种未知的感应，仿佛有什么尘封的记忆即将苏醒。

　　“参见凌侍卫！”几个宫女见到我后，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掠过一丝慌乱，连忙齐刷刷地向我弯腰行礼。

　　“回凌侍卫——”

　　一个身穿深蓝色三级宫女服饰、头戴深蓝色簪花、名叫琉珠的宫女率先抢答道，她似乎是个胆大活泼的，“这个粉色水晶，是您远古时代圆寂之后，由您的泪水所结晶的一颗带有蝴蝶标志的粉色水晶。全宇宙……仅此一颗！”她的语气带着无比的崇敬。

　　“可是这颗水晶……目前依然下落不明……”旁边名叫琉珠的宫女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遗憾。

　　“据说这颗水晶，可以净化世间一切负面！”琉珠再次激动地说道，眼睛闪闪发光，“若能继续寻到此物，被黑暗掌控两万多年的地球，便能再次重获新生、彻底解放！”

　　“当真？！” 我惊奇的问道，整个人都长大了嘴巴。

　　净化世间一切负面？

　　解放地球？

　　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却又让我心头莫名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使命感与渴望油然而生。

　　如果这是真的……

　　“当然了女娲娘娘！”宫女们再次异口同声，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虔诚与期待。

　　“可是……水晶怎么会有蝴蝶标志呢！”我再次好奇地问道，试图理解这超乎常理的存在。

　　“普通的水晶当然没有蝴蝶标志啦！可是……”刘允再次激动地解释，双手比划着，“那可是女娲娘娘您晶莹剔透、充满慈悲大爱的泪珠凝结而成的水晶啊！具有非凡的意义和力量！那蝴蝶标志，据说是您灵魂的印记！”

　　“所以……只要我找到这颗水晶……地球就能再次重获光明？！”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这不仅仅关乎地球的命运，更关乎我能否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查清爷爷的真相，去应对朱世倾和孔曦，去掌控自己的命运！

　　“对！是的女娲娘娘！”宫女们用力点头。

　　“那……紫微星和女娲是同一个人吗？”我忽然想起另一个流传已久的称号，忍不住追问。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琉珠摇了摇头，面露困惑。

　　另一个看起来更沉稳些的宫女思索着说：“传说……紫微星是宇宙源头的化身，而女娲娘娘……也是宇宙源头的化身……所以……她俩应该是同一个人！”

　　“嗯。”我立马两眼放光，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方向，激动地拍了拍眼前的刘允和琉珠她们，还情不自禁地亲了一口刘允的脸蛋，“谢谢宝贝们！我懂了！”

　　说完，我便怀揣着这个惊人的消息，心情复杂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与使命感，欢快地继续走向了九阳宫。

　　身后，只留下几个愣在原地、对我一脸花痴和对刚才那一吻感到无比激动的三级宫女，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充满了羡慕与憧憬。

　　“粉色水晶……” 我趴在屋内的书桌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地抚摸着同样趴在书桌上、打着小呼噜的鲁鲁修湿漉漉的小鼻子。

　　小家伙睡得香甜，对我的烦恼一无所知。

　　脑海中回荡着宫女们的话——“净化世间一切负面”、“解放地球”、“女娲泪水的结晶”。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这颗粉蝶水晶的力量，恐怕远超想象。

　　它是否能净化人心的黑暗？

　　是否能化解权力的倾轧？

　　甚至……是否能抚平我内心因朱世倾而起的伤痛与怨恨？

　　我必须找到它。

　　不仅仅是为了地球，为了那所谓的使命，更是为了我自己。

　　拥有了力量，才能拥有话语权，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才能不再被动地承受命运的安排。

　　可是，它在哪里？

　　严司辰？

　　耶贺桦？

　　还是……如那些宫女所猜测，在朱世倾手中？

　　伏羲的转世……他会知道吗？

　　想到要再次与他产生交集，我的心便是一阵刺痛与抗拒。

　　与此同时，棍国，棍宫，世倾殿。

　　烛火摇曳，映照着朱世倾略显苍白却依旧俊美无俦的侧脸。

　　他身穿一袭宽松的白色丝质睡衣，慵懒地靠在床头，手中把玩着一枚看似普通的白色玉佩，眼神却有些涣散，显然心神不属。

　　选美大赛上我为了一只似是而非的土狗在严司辰怀中崩溃痛哭的画面，如同梦魇般反复在他眼前闪现，心脏传来一阵阵窒息的抽痛。

　　怀恩恭敬地立于床边，小心翼翼地汇报着近日搜集到的情报，其中就包括了凌宫内关于“粉蝶水晶”的传闻，以及……耶贺桦可能藏身于冰晶城的消息。

　　“粉色水晶？蝴蝶标志？” 朱世倾闻言，散漫的眼神瞬间聚焦，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坐直了身体，看向怀恩，“仔细说。”

　　或许……这是他能为我做的一件事，弥补他过往的亏欠，哪怕我已不再需要。

　　“是啊陛下，”怀恩见引起了主子的兴趣，连忙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激动说道，“据说这颗水晶，可是女娲娘娘用她临死前的泪水结晶而成的呢！蕴含着她无上的慈悲与创造之力。整个宇宙，独一无二，仅此一枚，极其珍贵！”

　　“那要怎么找到？”朱世倾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迫切的追问。

　　“这……”怀恩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惶恐，“据说这颗水晶原本是被陛下您的前世——伏羲仙君所保管着的。可是……据一些隐秘的史册和古老传言记载，您在远古时代与世长辞后……这颗水晶……就被那叛神耶贺桦给强行抢走了……”

　　他说出那个名字时，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哼！” 原本还靠在床头的朱世倾，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愤怒地站起身，睡衣的衣襟因动作而微微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让室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又是这个混账东西！阴魂不散！”耶贺桦，这个名字如同他心头的一根毒刺，贯穿了无数轮回的恩怨。

　　“我一定要……找到这颗水晶……把它再次送给……我最爱的……”他的话语顿住，那个名字在唇边辗转，最终却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复杂情愫。

　　“可是陛下！”怀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惊恐的哭腔，“使不得啊！据相关异能人士和古老卷宗所述……耶贺桦在那场神战之后并未彻底湮灭，在这数亿年的时间里，他通过吞噬负面能量和邪法修炼，法术和修为都大大增加，早已今非昔比！且此人行事诡秘莫测，来无影去无踪，善于蛊惑人心，谁也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又以何种面目潜伏！若您贸然前去寻找，打草惊蛇，怕是有性命危险啊！棍国不能没有陛下！”

　　怀恩的劝阻如同冰水，浇熄了朱世倾部分因冲动而燃起的怒火，却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他走到窗边，望着棍国境外那终年不化的冰晶城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

　　“那我也要，帮助沐祈，找回她的，粉色水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仿佛立下了不容违背的誓言。

　　棍国，冰晶城。

　　漫天大雪在这座冰雪城市终年下个不停，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得几乎遮挡了所有视线。

　　尽管南疆之地因为我和朱世倾之间复杂的关系与力量影响，早已恢复了四季更迭，但这里，仿佛被某种顽固的寒冷法则笼罩，依然维持着极寒的景象，甚至比以往更甚。

　　一辆通体白色、印有棍国皇家徽记的大型悬浮飞船，在厚厚的雪层上艰难地低空飞行着，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对抗着凛冽的寒风和能见度极低的大雪。

　　“陛下！” 驾驶舱内，怀恩紧握着操纵杆，整个人几乎要皱成了一只沙皮狗，眉头紧锁，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这里雪下的比南疆还大！我们确定要在这里搜寻一整天的粉色水晶吗？这天气太反常了！导航信号受到强烈干扰，能见度不足十米！而且……这里的能量场非常混乱，带着一股……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朱世倾站在怀恩身后，身姿挺拔如松，已然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的防寒斗篷，领口镶嵌着暗金色的纹路，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邃的目光透过结了一层薄冰的舷窗，锐利地扫视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他的感知远比仪器敏锐，确实能察觉到一股隐藏在大雪之下的、阴冷而腐朽的强大能量波动，与记载中耶贺桦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驳杂诡异。

　　根据棍国那位顶级通灵师不惜耗损元气才捕捉到的模糊讯息，耶贺桦目前很可能就潜伏在这冰晶城最深处的某座雪山洞穴里，研究着某种危险的新神通。

　　于是，朱世倾便带着怀恩以及四位棍国精锐的九级侍卫——镜宿、炎焯、风隐、雷朔，一同前往了这座整个棍国目前最寒冷、也最危险的地方。

　　“陛下，” 一位名叫镜宿的九级侍卫忍不住发出了害怕的提问，他擅长防御与洞察，此刻脸上写满了担忧，“可是陛下，那位棍国顶级的通灵师，他偶尔也会通灵失误的……您确定……要继续在冰晶城里寻找吗？这里这么大……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啊！ 而且耶贺桦……”

　　他咽了口唾沫，没敢再说下去，但恐惧显而易见。

　　朱世倾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通灵师以十年寿命为代价换来的讯息，值得一搏。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本王也要一试。畏首畏尾，岂是棍国君主所为？”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更何况，事关……粉蝶水晶。” 最后四个字，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雪声中，却重若千钧。

　　飞船朝着城市中心，那座如同巨兽张口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冰川裂谷——万载寒渊的方向艰难前行。

　　越靠近，风雪越大，能量场也越发混乱粘稠，仿佛空气都变成了胶质。

　　终于，在距离寒渊入口约数里的一片相对开阔的冰原上，朱世倾示意怀恩降落。

　　飞船艰难地停稳，舱门打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瞬间涌入，让人呼吸一窒。

　　朱世倾率先跃下飞船，黑色斗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闭上双眼，强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四周蔓延开来，仔细感知着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耶贺桦的邪恶气息。

　　另外两位九级侍卫也紧随其后，各自占据方位，警惕地守护着朱世倾，同时运转体内能量抵御严寒与混乱能量场的侵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雪似乎永无止境。

　　就在镜宿等人几乎要以为此次行动将无功而返时，朱世倾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金光一闪而逝！

　　他锁定了一个方向——寒渊侧面一处极其隐蔽的、被冰雪覆盖的洞口！

　　“在那里！” 朱世倾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率先朝着那洞口疾驰而去。

　　四位侍卫不敢怠慢，立刻全力跟上。

　　洞口幽深，向内望去是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浓郁的负面能量几乎化为实质，让人心生寒意。

　　身穿一身蓝色滑雪服的朱世倾在洞口站定，他没有贸然闯入。

　　而是深吸一口气，双手迅速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而古老的法印，口中诵念起一段晦涩难懂、却蕴含着天地至理与无上威严的请神咒文。

　　这不是普通的通灵，而是直接以自身血脉与灵魂为引，沟通天地法则，“邀请” 或者说，逼迫隐藏在此地的存在现身！

　　随着他的诵念，他周身开始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纯净而浩大，与洞内的阴暗邪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红色的符文自他指尖流淌而出，融入虚空，引动了周围的天地元气。

　　“耶贺桦——！”

　　朱世倾猛地将最后一道法印打出，声音如同九天雷霆，裹挟着磅礴的神力与不容抗拒的意志，狠狠地撞向那幽深的洞穴！

　　“伏羲在此！以天地为契，以因果为凭！现——身——！”

　　整个冰原似乎都为之震颤！

　　洞口处的空间开始扭曲、模糊，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强行撕开某种屏障。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物理层面，而是源于灵魂与能量的剧烈碰撞！

　　洞口处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旋转的、仿佛连接着异次元的漩涡光晕。

　　紧接着，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的慵懒与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声音，自那漩涡光晕深处缓缓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

　　“呵……数亿年过去了，伏羲，你还是这般……急躁且……令人厌烦。”

　　话音未落，一道被浓郁黑雾笼罩的身影，缓缓自漩涡光晕中踏步而出。

　　黑雾缭绕，看不清具体形貌，只能隐约看到一双闪烁着幽绿邪芒的眼睛，如同深渊中窥视人间的恶鬼。

　　他周身散发出的恐怖威压，让除了朱世倾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四位九级侍卫，都瞬间脸色煞白，几乎难以站立！

　　耶贺桦！

　　宇宙初开便存在的最古老邪神之一，伏羲的死敌，他真的被朱世倾以这种霸道的方式，“请”了出来！

　　“打扰本尊清修，伏羲，你最好有一个……足够说服本尊的理由。”

　　耶贺桦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那幽绿的目光落在朱世倾身上，充满了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恶意。

　　朱世倾毫无惧色，金色神力在周身流转，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与耶贺桦的邪气分庭抗礼。

　　他开门见山，声音冰冷：“粉蝶水晶，交出来。”

　　“粉蝶水晶？” 耶贺桦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你说的是……那个小丫头的眼泪凝结成的小玩意儿？”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朱世倾，黑雾翻滚间，似乎能感受到他咧开的嘴角：“真是感人啊……转世轮回，记忆残缺，却还念念不忘想要讨好旧情人？可惜啊可惜……”

　　耶贺桦故意拖长了语调，幽绿的目光中恶意几乎满溢出来：“伏羲，你费尽心机把本尊叫出来，就为了找那个……本尊当年随手抢过来，发现没什么用处就又扔掉了的假货？”

　　“假的？！” 朱世倾瞳孔猛缩，周身气势一滞，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身后的怀恩和四位侍卫也全都愣住了。

　　“不然呢？” 耶贺桦嗤笑一声，语气轻蔑，“女娲那丫头临死前流下的真正蕴含她本源之力的泪水，何其珍贵？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具象化、被抢夺的？当年本尊抢走的，不过是你因为悲痛过度，自身神力混合着思念，在她消散之地无意间凝聚成的一颗徒有其表的仿制品罢了！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击中了朱世倾。他追寻了这么久，甚至不惜冒险直面耶贺桦，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答案？

　　真正的粉蝶水晶，从未落入耶贺桦之手？

　　那它究竟在哪里？

　　看着朱世倾脸上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失落，耶贺桦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发出一连串愉悦的低笑，黑雾缓缓向后收缩：“看来你这趟是白跑了，伏羲。不过，看在你让本尊看了一场好戏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若再敢打扰……”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森然杀意：“本尊不介意，让你这缕转世之魂，也彻底消散！”

　　话音落下，那漩涡光晕急速收缩，耶贺桦的身影连同那令人窒息的邪气，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洞口处残留的丝丝阴冷能量，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

　　风雪依旧，冰原上一片死寂。

　　朱世倾站在原地，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脸色阴沉得可怕。

　　希望落空，还险些与耶贺桦爆发冲突，这一切都让他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陛下……” 怀恩小心翼翼地上前。

　　“回宫！” 朱世倾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飞船走去，背影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与难以言喻的挫败。

　　回到棍宫世倾殿，朱世倾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空旷冰冷的大殿中。

　　耶贺桦的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荡——“假货”、“徒有其表”、“一无所处”。

　　烦躁、不甘、还有对我愈发深沉的愧疚与思念，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下意识地拿出了那枚能够窥视过往的紫水晶，鬼使神差地，再次将神力注入其中。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最近的纷争，而是顺着时间的河流溯源而上，想要去看一看，他没有参与过的、我的过去。

　　紫水晶的光芒氤氲开来，画面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看起来普通却压抑的校园角落。

　　年纪尚小、身形单薄的我——凌沐祈，被几个穿着校服、面容刻薄的女生围堵在墙边。

　　她们推搡着我，抢夺着我的书包，将里面的书本文具扔得满地都是。

　　“没爹没妈养的野种！”

　　“你妈是个神经病！打电话骂遍全班！”

　　“你怎么不去死啊！看着你就恶心！”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肯定也是个贱人！”

　　污言秽语如同毒箭，毫不留情地射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

　　她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唇，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没有哭喊，没有求饶，只是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无尽的屈辱、恐惧，以及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死寂般的绝望。

　　画面一转，是空无一人的教室，她独自蹲在地上，一点点捡起被撕碎的作业本，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砸落在碎片上，晕开了字迹……

　　又是放学路上，她被故意绊倒，膝盖磕破，鲜血直流，却只能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身后是那些女生刺耳的嘲笑声……

　　一幕幕，一桩桩，那些他从未知晓的、属于我、灰暗而痛苦的童年与少女时代，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朱世倾眼前。

　　他看到她是如何在那样的环境中艰难成长，如何用冷漠和倔强伪装自己内心的脆弱，如何独自舔舐伤口……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对她的误解、指责和施加的伤害……想起了选美大赛上，她因为一只像“大黄”的狗而彻底崩溃的情绪源头……

　　原来，她曾经受过那么多他根本难以想象的苦。

　　原来，她的不安和敏感，并非凭空而来。

　　原来，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她最基本的伤痛都未曾了解，甚至……还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呃……”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撕扯，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一种比面对耶贺桦时更甚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与懊悔。

　　他看着画面中那个弱小、无助却依然倔强的身影，想象着她当时该有多么害怕，多么孤独……而他，本该是守护她的人，却……

　　“沐祈……对不起……对不起……”

　　朱世倾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破碎。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他深邃的眼眶中汹涌而出，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那不是愤怒的泪，不是委屈的泪，而是充满了无尽心疼、深刻懊悔与撕心裂肺般痛苦的泪水。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就在他泪流满面，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心痛与自责中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从他脸颊滑落的、蕴含着极致情感与神力的泪珠，并未滴落在地，而是在离开他脸颊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泪珠闪烁着微光，开始彼此吸引、汇聚，一股柔和而纯净的粉色能量从泪珠中析出，如同氤氲的雾气般流淌、缠绕。

　　朱世倾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忘记了哭泣。

　　只见那粉色的能量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凝聚，它们在空中旋转、压缩，散发出温暖而圣洁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而生。

　　片刻之后，光芒渐敛。

　　一颗约莫鸽卵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粉色光晕的水晶，静静地悬浮在朱世倾的面前。那粉色纯净无暇，仿佛蕴含着世间最慈悲、最温暖的力量。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那水晶的核心深处，清晰地烙印着一只展翅欲飞的、栩栩如生的蝴蝶标志！

　　粉蝶水晶！

　　朱世倾彻底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颗凭空出现、与他血脉相连的水晶，脑海中回荡着耶贺桦的话，回荡着关于女娲泪水的传说……

　　原来……真正的粉蝶水晶，从来就不在外面。

　　原来……它一直就藏在他的眼泪里。

　　原来……唯有当他为了所爱之人，流下蕴含真心与无尽悔恨的泪水时，这颗由女娲最本源慈悲之力凝结而成的、宇宙唯一的希望之晶，才会再次降临世间！

　　他颤抖着伸出手，那颗粉色水晶仿佛有生命般，轻盈地落入了他的掌心，触手温润，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温暖力量缓缓流入他的四肢百骸。

　　看着掌心这失而复得（或者说，从未真正失去）的至宝，朱世倾的脸上泪水未干，却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复杂万分的表情。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而此刻，在凌宫九阳殿的我，正抚摸着鲁鲁修，对远方发生的这一切浑然不觉，只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已然不同。

　　“哎呀累死我啦！”

　　一声夸张的哀嚎打破了九阳殿侧殿寝室的宁静。

　　只见云芷像只脱力的小兽，满脸汗水，连那身鹅紫色的九级侍卫服都似乎沾了些灰尘，她不管不顾地一个飞扑，整个人重重地陷进了自己那张柔软整洁的床铺里，发出一声满足又疲惫的喟叹。

　　“牛马可真是不好当啊！” 她把脸埋在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十足的委屈。

　　今日她们几人被派去协助清点凌宫库房积压的陈年卷宗，枯燥乏味且工作量巨大，着实累得不轻。

　　“就你累是吧！难道我们都不累啊！”

　　一个清冷又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只见虞衡——总是板着张俏脸，眉眼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高傲——走上前，毫不客气地、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巴掌拍在了云芷撅起的屁股上，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嗷！”云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了一下，扭过头，龇牙咧嘴地控诉，“虞衡！你下手能不能轻点！我这娇嫩的……”

　　“娇嫩什么娇嫩？”

　　虞衡打断她，双手抱胸，虽然语气依旧冷冷的，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对同伴的关切，“就你活干得最少，喊累声音最大。赶紧起来去洗漱，一身汗味，别玷污了女帝给我们准备的香喷喷的被子。”

　　看着她们俩这熟悉的互动模式，我不由得莞尔。

　　疲惫似乎也在这拌嘴中消散了几分。

　　“我去给你们泡杯热牛奶。” 我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关于远古神话的笔记（里面赫然有关于粉蝶水晶的只言片语），轻声说道，然后转身走向连接寝室的小厨房，“放松一下，有助于睡眠。”

　　“呜呜呜……还是我的沐祈姐姐最好了！” 另一个娇软的声音响起，是诗冷凝。

　　她此刻正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运动装，此刻也已是香汗淋漓，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一边用夸张的、带着浓浓撒娇意味的语调说着，一边一脸幸福地仰倒在自己那张铺着淡蓝色床单的床上，然后动作极其迅速地、有些粗鲁地蹬掉了脚上的两只白色球鞋。

　　一股不算浓烈但确实存在的味道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喂！诗冷凝！你的脚！” 虞衡立刻捏住了鼻子，嫌弃地皱紧了眉头，那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生化武器。

　　云芷也从被子里抬起头，瓮声瓮气地附和：“冷凝！说多少遍了！脱鞋可以，能不能动作优雅一点，并且立刻、马上把鞋放到通风处去！”

　　诗冷凝却毫不在意，甚至舒服地蜷缩了一下穿着白色棉袜的脚趾，理直气壮地说：“怕什么嘛！这叫……接地气！而且我的脚才不臭呢，是香的！沐祈姐姐你说对不对？”

　　她说着，还朝我抛来一个寻求认同的、湿漉漉的眼神。

　　我无奈地笑着摇头，一边从柜子里拿出珍藏的高品质女士奶粉，一边取出四只干净的雕花玻璃水杯：“是是是，我们冷凝小仙女的脚也是香的。不过，为了虞衡和云芷的鼻子着想，还有我们共同的空气质量，还是麻烦你把鞋放去阳台吧。”

　　“哼！你们都是坏人！”诗冷凝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坐起来，拎起那两只“罪魁祸首”，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向阳台。

　　小厨房里，我熟练地将奶粉勺入杯中，注入热水。

　　白色的粉末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旋转、溶解，渐渐化开成浓郁醇香的乳白色。

　　热气氤氲上升，带着牛奶特有的温暖甜香，驱散着夜晚的微凉和一天的疲惫。

　　我将泡好的四杯牛奶放在托盘上，端回寝室。

　　这时，诗冷凝已经放好鞋子回来了，正盘腿坐在床上，揉着自己有些酸痛的小腿。

　　云芷也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松散着头发，眼神还有些迷蒙。

　　虞衡则已经坐在了书桌前，拿出了一本古籍，似乎打算继续研究，但那微微放松的肩颈显示她也需要这片刻的休憩。

　　“来，趁热喝。”我将牛奶一一递给她们。

　　“谢谢沐祈！”

　　“还是沐祈贴心。”

　　“沐祈姐姐最好啦！”

　　三人接过牛奶，几乎同时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吹着气，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温暖的奶液滑过喉咙，流入胃里，带来一种由内而外的妥帖与安宁。

　　寝室内一时间只剩下轻微的啜饮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虫鸣。

　　橘黄色的温暖灯光笼罩着四人，将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牛奶的香气、女孩们身上淡淡的汗味与体香，还有……一种名为“友情”的、令人安心放松的气息。

　　“啊——活过来了！”

　　云芷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靠在床头，看着我们，“虽然今天累得像条狗，但回来有你们，有热牛奶，感觉又能再战五百年！”

　　虞衡瞥了她一眼，难得没有吐槽，只是淡淡地说：“库房的卷宗确实繁杂，很多记载年代久远，字迹都模糊了。不过，倒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桌上那本摊开的笔记。

　　诗冷凝则关心着另一件事：“沐祈姐姐，鲁鲁修呢？一天没见，想死它了！”

　　“跟王瑾杰冥千劫他们去御花园散步了，应该快回来了。”我答道，提到冥千劫时，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的体贴周到无可挑剔，但那层人格面具下的城府，始终横亘在心间。

　　“说起来，”云芷眨眨眼，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冥千劫那大帅哥对沐祈你可真是没得说，事无巨细，体贴入微。我看啊，比那个整天冷着张脸、还跟孔曦穿情侣装的朱世倾好一千倍一万倍！”

　　“云芷！”虞衡低声喝止，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诗冷凝也赶紧岔开话题：“哎呀，今天那个管库房的老嬷嬷好凶啊，我差点把她那个宝贝砚台打翻，吓死我了……”

　　我端着牛奶杯，指尖感受着玻璃传来的温热，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云芷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朱世倾……孔曦……情侣装……还有那日他离去时决绝的背影……心口那熟悉的钝痛再次隐隐发作。

　　但我很快压下了这股情绪。

　　现在的我，没有太多时间沉溺于儿女情长。

　　粉蝶水晶的线索，地球的命运，爷爷的仇，还有自身力量的寻求，才是重中之重。

　　我抬起头，对云芷露出一个安抚的、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笑容：“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好好休息才是正经。”

　　喝光杯中的最后一口牛奶，温暖的饱腹感让人昏昏欲睡。

　　诗冷凝已经开始打哈欠，云芷也揉着眼睛。

　　虞衡合上了书，显然也准备洗漱就寝。

　　我起身收拾空杯子，看着她们三人各自准备休息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

　　在这充满权谋与危险的凌宫，能有这样几位可以互相依靠、分享喜怒的伙伴，是何其幸运。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流淌。

　　而我知道，这短暂的宁静，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温柔。

　　隐藏在暗处的孔曦，远在棍国、心思难测的朱世倾，还有与我维系着微妙关系的严司辰……以及那刚刚知晓的、关乎宇宙命运的粉蝶水晶……

　　所有的线索与危机，都如同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澎湃。

　　但我，凌沐祈，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一切的女孩。

　　我会借着这点点温暖和光芒，积蓄力量，一步步，走向那属于我的，既定的命运战场。

　　为了所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