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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入门试炼(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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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推测有误?”姬如是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只见天边那轮刚刚复原的旭日,血色光芒大盛,将整个天空染成一片不祥的猩红。
“不对!”赢相宜瞳孔骤缩,暴喝出声,“跑——!”
然而已经晚了。
众人脚下的石梯仿佛瞬间融化,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凭空出现,恐怖的吸力从中爆发,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强行拖拽进去!
“咔嚓——”
困住李四的阵法光圈在剧烈的空间扭曲中发出脆响,符纸纷纷撕裂、湮灭。李四脸上露出一丝诡计得逞的狞笑,身形一闪,便趁乱挣脱了束缚。
诡异的童谣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歌词有轻微怪异感,语调悠长而扭曲:
“月儿弯弯,虫儿思眠,阿宝拂袖,狗儿不叫,风儿不吵,我家阿娘,快快入眠~”
伴随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吟唱,还有某种重物被拖行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沈觉浅缓缓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熟悉的草屋前,他低头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有预想中的异物感,也没有伪装被破除的痕迹。
这一次,是他沈觉浅。
“大哥哥,你回来啦?”阿梨歪着头,脸上绽开一个纯然欣喜的笑。若不是他正拖着一具尸体的脚踝,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忽然,还不等沈觉浅回答,他抽了抽鼻子,脸上的笑意像蜡一样融化、扭曲,最终凝固成一个似哭似笑的怪异表情。
“你把他带回来了……”他松开手,任由那具尸体摔落在地,双手激动得微微发抖,声音因兴奋而尖细,“我就知道!大哥哥,你果然把他带回来了!”
“是吗,见到故人让你感觉很高兴?”沈觉浅拍了拍身后衣袍,“怎么,不带我去见见林嫂?”
“林嫂知道了,应该会更高兴吧?”沈觉浅目光一冷,似笑非笑地看向阿梨。
“阿娘?你想见阿娘?”阿梨歪着头直直平靠在肩膀上,颈部骨头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对,他回来,阿娘会高兴的,他回来了,阿娘也会原谅我的。”
“对,我们现在就去见阿娘。”阿梨自言自语念叨着,将头回正后又把先前扔掉的那人拾起继续拖着向前走,走了几步后,他的头突然旋转到身后,正对着沈觉浅,眼睛睁的大大的,“大哥哥,他呢?”
“啪嗒——”
一个圆滚滚的头颅像是蹴鞠般跌落在了地上,旁边还落着一个黑漆漆的枣核,一旁的身躯反应有些迟钝的伸手摸了摸,空无一物的上方,有些疑惑这里为什么没有了东西。
而跌落的头颅,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有些不甘和疑惑,嘴里还在吐字,“为……”
“聒噪。”沈觉浅一脚踏了上去,只发出一个音调的头颅瞬间被碾碎成了一团肉泥。
直至此刻,前方的身躯仿佛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匍匐在地用手不断将那团肉泥往中间聚拢,试图将它复原。
“是你带路,还是上路?”沈觉浅望着还在不断刨来刨去的身躯,声音有些冰冷和困倦。
身躯愣了一下,慌张地将那好不容易聚拢的肉泥堆成了一个肉球,小心翼翼又稳稳地放在了自己颈部上方,然后拖着那个人在前方带路,沈觉浅则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另一方,叶照眠、姬如是与赢相宜坠落在同一处荒村。
赢相宜强行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脸色有些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秉持着赢家绝不示弱于人的世家风范,未曾流露半分。
就在这时,一个白玉小瓶被递到他眼前。
赢相宜抬眼,正对上叶照眠平静无波的目光。他微怔,片刻后双手接过,沉声道:“多谢尊者。”
他拔开瓶塞,一股精纯凛冽的灵气瞬间溢出,赢相宜便知道瓶内的是玉泉酿。
玉泉酿是修仙界最普通常见的一种灵药,它是剖开灵石取出其中的玉髓加以山间灵泉酿造而生,讲究其用料品级和年份,对修仙者来说是恢复伤势和稳定心神的良药,可对普通凡人来说却犹如毒药,会使人爆体而亡。
而他手里这一瓶显然价值不菲,仅是闻到气息,他体内灼痛的经脉便为之一缓。他饮下一口,玉泉酿化作温润却磅礴的灵力,迅速滋养着他受损的根基。
“啧,千年寒玉髓为引,辅以至少三眼灵泉的活水……尊者出手,果真不凡。” 姬如是摇着折扇,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他目光转向赢相宜,狐狸眼微弯:
“相宜兄,我这上品的回元丹,可是连碰都不碰一下。怎的尊者随手给的玉泉酿,你就喝得这般干脆?莫非……我姬家的丹药,入不了赢少主的眼?”
赢相宜将玉瓶稳稳收回储物戒,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你的话,太多。”
“非是话多,”姬如是扇子摇得不紧不慢,视线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前方叶照眠的背影,“只是好奇。相宜兄向来不欠人情,此番受了尊者如此恩惠,是打算……如何报答?”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观察着赢相宜的反应。谁不知赢相宜性子孤拐,从不平白受惠,今日之举,着实反常。
赢相宜脚步一顿,侧首冷冷瞥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自然有关,”姬如是笑吟吟地跟上,“你若存了别的心思,我总得提前知晓,免得日后……伤了和气。”
“姬如是,”赢相宜的声音陡然变冷,周身剑气微漾,“想试御霄是否锋利,直说便是。”
“呵,求之不得。” 姬如是合拢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出去之后,拜剑台,等你。”
“怕你不成。”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未影响到前方的叶照眠。他甚至未曾回头,只依循着某种莫名的感应,朝着一个方向稳步前行。姬、赢二人对视一眼,也暂时压下争执,快步跟上。
他们所处的这个村庄似乎已经荒废了很久,房屋破败,且杂草丛生,村道两旁还长着许多树,不过都早已枯死,成了枯木让人分辨不出是什么品种。
“救命啊~”
“有妖怪要吃人啦~小沈要被吃掉啦~仙师救命呀~”
那呼救声凄惨得恰到好处,尾音带着颤,既能传得远,又不会过于刺耳,精准地钻入刚刚抵达村子的三人耳中。
“嗡——!”
一道清越剑鸣划破死寂。
木屑纷飞间,叶照眠持剑的身影已破门而入。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被粗绳捆绑、丢在干枯稻草堆上的沈觉浅。
此时的沈觉浅,发丝凌乱,衣衫沾着不知名的污秽,一张脸吓得煞白,嘴唇都在微微哆嗦。他仰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声音带着哭腔:“仙师!仙师你终于来了!小沈……小沈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叶照眠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冰晶后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剑尖轻挑,寒光闪过,绳索应声而断。
几乎在绳索断裂的同一时间,他已持剑转身,身影如电,精准地刺向屋内那道躲在破布后的扭曲身影!
剑风掠过,只听“啪嗒”一声脆响,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身影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汁液四溅。
姬如是瞥了一眼,脸色一白,折扇瞬间掩住口鼻。赢相宜刚恢复血色的脸又褪了下去,眉头紧锁。
那无头的身躯慌乱地在地上摸索,试图将摔烂的头颅重新拼凑。
叶照眠看了眼枝头花苞依旧紧闭的无锋,沉默地将它收回腰间。
而此刻,跌坐在地的沈觉浅,仿佛才从极度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他轻轻活动着刚刚获得自由的手腕,那白皙的皮肤上被粗糙绳索磨出的红痕异常显眼。
他抬起眼,用一种混合着依赖、委屈和后怕的眼神,怯生生地望向叶照眠,将双手伸到对方面前,软声道:
“仙师……小沈的手,好疼啊。”
沈觉浅应当是常年不晒太阳,手腕皮肤比正常男子白皙一些,双手被绳索捆绑的痕迹便格外明显,他就这样举在叶照眠面前,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叶照眠注视了他一会儿,而后用指腹轻轻贴着沈觉浅的手腕,一阵冰凉划过,拂去了双手红痕。
沈觉浅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将两只手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发出喟叹,“好神奇呀,仙师,脸上也来一下。”
叶照眠听完沈觉浅的话,观摩了下他的脸,像是思考着什么,就当沈觉浅以为他不会有什么举动时,叶照眠捏了个清洁术,还顺便给他扎了个锥髻。
摸着自己新发型的沈觉浅:……
他那么大的马尾呢?就不见啦?!
叶照眠看着沈觉浅的模样,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点了点头后觉得还不够,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手感毛茸茸的,似乎有些……可爱?
而破布后的身躯总算再次将那团肉泥复原好了,不过还没等放上去,又被一剑给掀翻在地砸碎了。
身躯盯着地上再次摔碎的头颅,僵立了三秒,周身猛然爆发出浓烈的黑气,显然已彻底暴走!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竟不闪不避,双手如铁钳般直接抓向赢相宜的剑锋,试图夺剑!
“不自量力。”赢相宜眸光一冷,剑诀引动,御霄剑身金光大盛,凌厉的剑气如同炸开的骄阳,轰然四溢!
“嗤——!”
黑气与金光碰撞,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声。身躯的双手瞬间被剑气绞得血肉模糊,几乎见骨。剧烈的疼痛让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本能地转身就想突围逃窜。
然而,它刚一回身,一柄合拢的折扇便如毒蛇出洞,精准地点在了它的喉骨前。
“此路,不通。”姬如是依旧笑着,但那双总是半眯的狐狸眼里暗含着冷光。他手腕一抖,扇骨上灵光乍现,一股阴柔却霸道的力道瞬间透入,将身躯硬生生逼退数步。
就是这么一阻,退路已被彻底封死。
身前,是笑意不达眼底的姬如是。
身后,是剑气未消、面色冷峻的赢相宜。
左侧,叶照眠静立不语,无锋剑虽未出鞘,但那无形的威压已如冰封领域,让它骨髓都在发寒。
右侧,沈觉浅甚至懒得摆出架势,只是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打了个呵欠,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无聊戏码。
绝境之下,身躯那团模糊的血肉剧烈蠕动,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嘶吼,最终,它竟选择朝着看起来最“文弱”的姬如是猛冲过去!
“呵。”姬如是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只剩下被轻视的薄怒,“还真是……被你这丑东西看扁了啊。”
他并未躲闪,只是将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扇面流转过一道水波般的华光。下一刻,他身影如鬼魅般飘忽而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无数道淡青色的灵力丝线已从扇中激射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瞬间将冲来的身躯缠绕得结结实实!
这些灵力丝线不仅坚韧无比,更仿佛带有禁锢之力,勒入身躯的黑气之中,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消磨着它的力量。任凭它如何挣扎嘶吼,都无法再移动分毫。
与此同时,赢相宜手腕一翻,数张暗金色的符箓激射而出,精准地贴在了身躯的额头、心口与四肢关节处。符箓上的朱砂纹路亮起灼目的光芒,形成一个镇压的囚笼,将其一身邪气牢牢锁死在躯壳之内。
那具方才还凶戾无比的身躯,此刻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轰然倒地,只剩下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连自毁也做不到。
姬如是看着地上被捆得像粽子一样、还被符箓贴满的丑东西,总算顺了口气,用扇子轻轻拍打掌心:“这下安静了。”
被捆绑的身躯虽然发不出具体的声音,凭肢体语言也能感受到他头颅被烧的悲愤和痛苦。
任谁看了都能看出,姬如是是泄了私愤,被这么个丑东西小瞧,当真是他姬如是的耻辱,不是想着留它还有用,早叫它跟着那团肉泥一起灰飞烟灭了,连骨头渣都不剩。
姬如是心情不佳,也不想瞧见这个丑东西,索性出了这屋子,到外面透透气。
赢相宜倒是没空看姬如是的笑话,只是眼神在沈觉浅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被叶照眠的身躯遮挡住了,随即,他向叶照眠躬身行礼后就出了这道门,也在外面侯着去了。
眼见那丑东西被彻底制服,沈觉浅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也抽走了那副精心伪装的活泼皮囊。
他看也没看旁边那堆“东西”,只慢吞吞地走到那堆干稻草旁,带着一身显而易见的疲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仙师……”他声音含糊,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小沈……好困……容我……睡一会儿……”
“嗯。”
叶照眠应了一声。他走到沈觉浅身边,垂眸看着对方瞬间放松下来的眉眼,那双总是含着戏谑或算计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在他的认知里,修真者无需如凡人般频繁安眠,除非重伤力竭,或是沉入深定。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疑虑掠过心头。
他沉默地自储物袋中取出一袭月白色的薄毯,动作有些生疏,却极为仔细地盖在了沈觉浅身上。
几乎是同时,一只温热的手从毯子下精准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叶照眠动作一顿。
沈觉浅并未睁眼,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蹭了蹭他微凉的皮肤,像是在驱赶扰人清梦的飞虫,嘟囔声愈发含糊:
“别闹……就一会儿……乖……”
那语气,不像乞求,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睡意的安抚。
叶照眠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攥住的手腕,又看向沈觉浅重新陷入沉睡的侧脸。
一种陌生的、被某种柔软之物轻轻包裹的感觉,无声无息地沁入他空茫的灵台。
他不再试图探查,也没有抽回手。
许久,密闭的废弃屋内,响起他低不可闻的回应:
“好。”
不过,很快就消散在不知名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