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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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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以来,她与基里斯蒂安里里外外都在忙着这件事。
写出一份呼吁民众的稿件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关键还在于民众的反应。一开始她从利益出发点破了这项法案背后与民众的切身联系,这一举动是为了拉动民众参与票选的积极性。长期以来,大量的民众投身于工业化生产的高速进程中,经济关系裹挟着一切关系进入现实社会,与此同时,政治却高度集中,与民众脱离,除了一些被训练有素的知识分子,极少人还有时间在高压重负之下认真关心政治,毕竟,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
紧接着阿德里安阐明了国家利益与人民利益之关系,在民族国家共同体中,守卫国家便是守卫民族,守卫自己。阿德里安的文章发表之时,据基里斯蒂安所说灵克顿派那些人确实没有多余行动——这事极有可能发生,他们看到的已是两相争端的结果,于是默认自己的人已经出手,甚至对效率之高连连称奇。党派人数众多,信息不互通是常有之事,既然已经看到令人心满的结果,领导们也没有每次都闲到对具体执行人的关心,而就算是那真正被安排去行此事之人,又怎肯放弃这个机会?又怎会多此一举在上前搅局的同时揭发自己?
两方的基本立场皆有理可循,因而对峙常常陷入僵持。当然,阿德里安并没有忠心到心思缜密地去为灵克顿派背书,因而他有时候总在论争场上消失,而灵克顿派此时发现时,弥散在大众心中的思考早已成型,若是他们能想出来突破之法倒也叫人心生敬佩,但显然他们所能提交的说法依旧是那些东西。
这场论争的焦点出于各种原因被固定在了是否要增加税收上,原本市场与国家干预间的矛盾经过了派系相争的中介重新回到了这两者之中,但市场却不得不开始考量大的国家安全问题。事实上,我们并不能确定国家安全在何种程度上面临隐患,但既然是“预防”,便是一项具有超绝前瞻性的措施,在其发生之前绝对不能被判错误。因而这本质上还是两派之争,被赋予了国家的名义。只是我们也不能确定民众究竟知晓多少内幕消息。
双方的这一矛盾预示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基于民众的立场,在明知的市场组织化压力,以及市场大规模的组织者利益并不会受损的前提下,究竟该不该再让渡一些自己的利益去防止一个“可能发生”的危机?
政府为民众提供了两项选择,要么被道德审判,要么让渡自身权益。
在妮薇德一心投入这场论争中时,莱西特派和灵克顿派也展开了行动,他们一方面要走入民众中去了解其所想并极尽可能使自身立场的宣传达到应有的效果,另一方面则需要与选票更具价值的大商人们继续保持联系。
他们开始指责基里斯蒂安出了个烂主意,当初为何要替灵克顿派写下那些无法破除的依据?只要强烈地呼吁让民众意识到自身利益受损,他们想也不想便都会将票投给自己。
是的,这是一条路,假若他们此后能确保不再需要让民众让渡更多利益,或是能够想出让民众心甘情愿双手附上利益的法子。
基里斯蒂安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猜测一定是基里斯蒂安不擅长耐心解释,同时不巧又恰好遇上了一位性情急躁之人。
他并未戳破妮薇德话语中的戏谑,而是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毕竟她极少如此。
妮薇德也经常出门,知道外面都在谈论这件事,支持两边的都有不少人。
两日后,她的新文章发表。她在文章中提出了一项观点,在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必定紧密相连的前提下,人民有义务团结起来维护国家安全,保全国家便是保全个体,为此,增加军事拨款,降低安全隐患的说法成立;但国家既然代表民众施行权力,是否应在相当程度上保证人民权益?对此,人民有权利知晓这项军事拨款的具体运用,或者,政府是否留有政策协调民众利益?
而后又过了几日,基里斯蒂安带回了好消息,民众开始自发组织向政府上书质询,而他们马上便将其转交给了灵克顿派那些人。
灵克顿派的公关工作做得甚为及时,他们是职业的,只是内容便有些含混不清。他们宣称政府的责任便是维护人民权益,也会对这项拨款的具体运用进行公示,最后定然会想办法。说得言辞恳切,铿锵有力,且不厌其烦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变换视角诉说诸方的不易。
语言总是最容易说出口的东西。
妮薇德在想,他们只是单纯出于军事安全防御考虑提出了此项法案,还会不会遭致莱西特派的反对?
然而,将更为复杂的内容剥离掉背后关系简单化为一条假设后的疑问,她无疑又提了一个蠢问题。
紧接着,她又开始觉得自己与阿德里安那虚假的辩论很愚蠢,他们的论争中并没有提出什么新的东西,一些选项依旧被必要的遮蔽,连她最终提出的那一番理性,也是许多年前便已被提出老得不能再老的话语。被那边包裹完再被这边拆开来重新包裹一次,最后便可算作这边的胜利。
最终仍是利益关系,但只凭利益关系又似乎太过野蛮,于是不得不换上合理的说辞,无论哪边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