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初遇 ...
-
未至暮岁，京兆城大雪纷飞。
方才行于街上的人纷纷驻了足，惊异地仰头看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茶馆里，铺子里的客人皆停止了说笑，霎时窗边挤满了人。
秋阳和落叶几乎一瞬消失，接着便降下了这场雪，在街道上积下薄薄一片。
“这可真邪乎，才十月份，怎么就突然下雪了！”人们没头没尾地讨论着，突然人群一阵骚动。
“快，抓住他！”
街上，一群穿黑衣握刀的人正追赶两个浑身血污的少年，所过之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
力气逐渐枯竭，陈温回头看去，两个侍卫竟已距离自己不过三尺，一只大手直抓过来，他猛地弯腰俯身，从侍卫侧面滑了过去。
噗地一声轻响。
一只小瓷瓶子从衣服里掉落，落到街上。
跑在前面的萧墨刹住步子，又转身跑回去捡药瓶，最后几步一扑滑出，就在指尖马上要触碰到瓶子，一只黑靴子踩了上去。
一声脆响，瓶身碎裂，连同里面的白色解药一并被踩得扁平。
那是毒蛊唯一的解药。
萧墨咬牙握拳，侧头狠狠盯着把他压在地上的侍卫，却看到欲回来救他的陈温，忙大喊：
“别过来，你先跑，我来拖住他们！”说完一手反抓侍卫的衣领，两人在地上扭成麻花。
陈温点头会意，扭头奔逃。与此同时，一圈黑衣人一拥而上，千钧一发间，陈温抡起剑气凛冽的碧空剑鞘，一圈横扫过，侍卫纷纷倒地。
“妈的这小子什么来头！”领头的侍卫骂了一声，“咱一圈兄弟还拦不住他一个，赶紧给我追，让这余孽跑了弟兄们没法交代！”
“是！”
……
听闻骚动，附近一家茶馆里喝茶的人顿时来了兴致，纷纷放下茶杯涌向窗子，推搡着勾头望，不时有人兴奋地拍手大叫：
“小子快跑，别让那小啰喽抓了！”
突然一只利箭破空而出，陈温心一紧，左肩骤然被锋利的捡矢刺了进去，温热鲜红的液体迅速在浅蓝色衣衫上洇成一片。
一阵剧痛传来，他咬牙嘶了一声，双膝一屈砸到地上。
身后那帮人踩雪的沙沙声不停，他似已感受到了剑刃挑在眼前的寒气。
我要死了吗？
他闭上眼，本准备好迎接一剑穿身的剧痛，却猛地瞥到一条巷子，于是强撑着酥软麻木的腿站起，踉跄扑了过去。
谁知这一扑，他彻底绝望。
……
他显然被这条口大里窄的巷子骗了去，前方，一辆满载着货物的宽大马车几乎在擦着两旁的墙走，且走得极慢，身后追杀声逼近，陈温想，等它走出巷子，自己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这一下彻底成了瓮中鳖。
他灵机一动，目光扫到一扇窗子。
……
那会儿一家酒楼里喝酒吃茶的人都被外面的热闹吸引了去，馆内一扫而空，茶小二端着茶水绕过张张空桌子，停到一隔间门口敲敲门。
“二位客官，您的茶好了！”
他招呼了一声推门进入。隔间里绕着缕缕檀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虽因这场怪雪生了火炉，空气里却仍织着丝丝如针般的寒气，让小二不禁打了个颤。
而窗旁坐着的两个人却未动丝毫，在这刺肤的冷气中，沉然对坐。
青釉茶具被搁到桌子上，穿黑色骑射服男子温声道谢：
“好，劳烦了。”
一阵风吹开窗子，带进几片雪花，落到对面那人白衣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扎脑的喊抓声。
“什么动静这么吵。”徐傅皱眉起身关上窗，一脸担忧地看向对面，叹气：“刚从那终年飞雪的山巅回来，这回儿又碰上雪……师尊这回儿体弱欠佳，回宗门的路还长，徒儿担心您的身体……”
片刻，凌卿宁缓缓抬起长眸，朝窗子看了一眼。
“无妨。”
徐傅只得无奈摇摇头，看向凌卿宁的眼神充满忧郁。
凌卿宁此时披着一件茶白色的外袍，坐在窗边的微光里，如墨长发散在背上，低低地半挽了根簪子，其中两缕绕过肩垂在胸前，像是咳嗽抖落下来的。他虽眉眼柔和，面容俊美，此刻的脸色却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徐傅为他添上一盏茶，轻轻推过去，语气担忧。
“师尊，喝口茶缓缓吧。”
凌卿宁缓缓伸出一只净而薄的手，指尖刚触上茶碗，碗壁上便凝了一层水珠。
“唉。”徐傅叹着，刚要去拿事先为他备好的手炉，凌卿宁猛然松手，抵着鼻尖闷头咳嗽起来。
“师尊这次在观云山巅上自封多日，现下回来竟还是没能压制住。”徐傅无措地望了望昏暗的窗，“也不知这雪什么时候能停，万一封路被困在这里……”说罢他想到那个可怖的后果，眼底一阵寒凉。
假使真压不住，他便只能依师尊的嘱托，用惊尘把师尊捆起来。
他看向师尊。
凌卿宁此时已绷紧了每根神经，眉目凛冽拧成一团。周身黑雾在他身体里肆意翻涌，他眼中忽地闪过两抹异红，脸色愈发苍白。
临近平静，他猛咳一口血。
“师尊！”
徐傅虽已不是小孩子，每每看到这一幕，总还是鼻尖酸红。
凌卿宁忽然看向窗子。
方才徐傅关窗时没注意留了一丝缝隙，从中隐隐传来外面噗漱的踏雪声，似踩得极沉重。片刻，那声音停了一下，接着变得局促紧张，沙沙声越来越近……
凌卿宁眉目一凛。
下一秒，窗子便哐啷一声被暴力撞开，从中扑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似已疲倦至极，身体不稳地晃了晃，直直朝凌卿宁倒去……
感受到一丝温暖，陈温紧拧的表情松弛下来。
凌卿宁心底震颤，平静地低头看去。
洁白的袍子赫然蹭了一片血污。
怀里，还靠着一个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满脸污泥血垢的少年，靠在他身上安然睡着，长睫微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