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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霓虹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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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wrence等在雍嘉岁下班后的必经之路。
头顶有个灯牌,竖着挂的,是咸吻的招牌,不大,却很亮。灯牌不时变换颜色,晃得很。
他抬头看一眼,手仍在兜里,来来回回捏着那颗细细的旧银耳钉。
雪也细细的,和光一起落在他脸上。
上次在红绿灯下等雍嘉岁下班,他记得很清楚,在她出来之前,有一对小情侣也靠在这个位置。原本两人还在吵架,下一秒却意外地亲上了,挺有意思的,如果男人穿的不是卡其色风衣的话。
想到这里,他有点烦躁,一边掏出烟盒,一边从灯牌下往旁边挪了挪,站进檐下一小片阴影里。
酒馆一到夜里就吵吵嚷嚷,她的歌声随顾客进出推门而变动,像不久前和她“老朋友”聊天时的笑声一样,毫不客气地往耳朵里钻。
打火机还是之前送她被退回的那只,他捏着机身,跟着节奏来回翻动盖子,思绪飘得很远。
只是来还耳钉而已。
怎么就被一个无关紧要的、所谓的朋友撩得心烦意乱。
打火机擦开,火苗蹭一下蹿高,让他想起她反复提及的安徒生童话。
酒馆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点了歌,乐曲切换成轻快的小调。
他很有耐心,默默敲出一根烟,点燃后夹在指间,任由风吹散。鬼使神差地,不知怎么回忆起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那时傍晚,桥上人来人往,她一袭黑裙,碰落的水珠滴了一身,迫使他看向人群中最亮的颜色。
只一眼,他记到现在。
用乔政南的话说,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昂贵的礼物。
怎么偏偏她将打火机退回来了?戒指也不要。
只拿了石头最小,也最不起眼的胸针。
Lawrence靠着墙壁,懒洋洋抬手挥了几下,试图拨开周身烟气。
直到烟雾随喧嚣彻底散去,熟悉的身影才从后厨转出来。
他在阴影里看向那道窈窕身影,和隔着马路看他们笑闹没什么不同,沉默又沉默。
不知道她和“朋友”约会去了哪里,但他知道,她今天精心打扮过。
雍嘉岁埋头走着,被冷不丁挡住视线的人影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也是那一瞬间,她看清了眼前人。
身后霓虹跳动,染红夜空,也染红他不安的眼睛。
“你、怎么了?”
怎么好像在哭?
他垂头看着她,也不说话。
雍嘉岁向前一小步,试图看清他眼角究竟是光,还是被光照亮的泪水。
他像是明白她心思,要给她看清,又像是刻意在躲,低头凑近的瞬间,脑袋微微一侧,避开她目光。
没来得及反应,他吻了上来。
这一吻太过突然,大脑短暂宕机,等她反应过来,后脑勺已经被他一掌禁锢。
她没有闭眼,视线盛满这城市的霓虹,迷离又梦幻。
脸颊沾染温热的湿意,很快变得冰凉。那点潮湿顺着脸颊滑到嘴角,轻柔试探之后,距离短暂拉开,而后是长驱直入的湿吻。
直到她推拒,手掌抵着他胸口离开。雍嘉岁抿唇,舌尖舔舐过唇瓣,确认突如其来的亲吻夹杂着意料之外的情绪。
她的后背抵着墙,他的手还在身侧,雍嘉岁避无可避,于是直视他眼睛:“你哭了。”
Lawrence偏头,说没有。
夜风很配合,吹起他头发,遮住那一点泪光,好让她看不分明。
可雍嘉岁很笃定:“你有。”
Lawrence不说话了。
“你这样,不给我个解释?”
“我……”他摊手,露出掌心细小的旧银耳钉,“来还你这个。”
雍嘉岁瞥一眼,没接。
头顶霓虹灯还在闪,光落在他掌心,照亮深深浅浅的红印,像漫长的等待里,时间用银针盖下的戳。
心头忽而一动。
她问:“没别的吗?”
Lawrence刻意回避的视线终于看向她。
怎么会没有呢?可那不是一个朋友该说的话。
他沉默着犹豫,几次垂眸。
“裴是你的老朋友,我只是你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我能问问,你到底有几个朋友吗?”他缓缓抬眸,看向她的眼睛里,装着咸吻闪烁的灯线,“郝好想你,裴……也想你,你的朋友怎么都想你?我能不能说,其实这几天,我也很想你。”
雍嘉岁看着他渐渐泛红的眼眶,一时有些怔忡。她无法控制地回忆起不久前那个咸咸的吻。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立场问你,这才是最令人伤心的事情。”
说完,他撑着墙壁的手也放下。
以胸口和手臂圈禁的怀抱豁了个口,他做好了准备,接受她离开。
可是雍嘉岁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后抬起手,拇指拂过他脸颊,像是要帮他擦掉早已干涸的眼泪。
“你看起来快要碎了。”
“没有。”他认真纠正,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脸放进她掌心。
不同于冰凉的指尖,那里还留有一丝体温。
“我很完整。”
雍嘉岁差点笑出眼泪。
“是,你是完整的。”她停下,几番开口,仍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最后只是问,“你不喜欢裴?”
他反问:“你喜欢?”
“那倒也没有,他只是一个很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
Lawrence沉默一瞬,轻声说:“我……也只是一个朋友。”
“比那多一点吧。”她看向路对面,绿灯跳转,雍嘉岁小跑穿过人行道,声音留在风里,“至少,我是你的‘初恋’。”
他花了几秒接受这个信息,随即追上去,问她什么意思。
“合同还没到期呢。按照约定,我们暂时还没‘分手’。”
他被提醒,像是突然想通什么,笑起来:“是啊,还没到期。”
还没到期,她就还是她的女朋友。
至于穿风衣的男人是老朋友还是前男友,都不重要。
雍嘉岁不懂,只是疑惑:“嗯?”
“没什么。”他跑上前,经过她身旁时拽住了她手腕,“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还欠我一座塔。”
“什么塔?什么叫欠你一座塔?”雍嘉岁被迫跟着他跑起来,“慢一点!”
他们迎着风雪,一张嘴舌尖便含住一片冰凉。
她小声惊呼,脚步没停。围巾在身后高高扬起,心情也随着飘扬的围巾摆动、飞舞。
视线不停晃动,街景都黯然失色。她沉溺于与世界逆行的畅快里,目光紧紧追随那道背影。
他身上有种独属于少年的莽撞,乘兴而至,带着她在巴黎的雪夜狂奔。
那座被灯光缠绕的巨塔近在咫尺,两人一直跑到塔底,才气喘吁吁停下。
雍嘉岁抬头,看一眼铁塔,后知后觉地领会了“欠他一座塔”的含义。
她说话断断续续,两个字缓了好半天:“现、现在?”
“现在。”他点头,一手划开手机,一边说,“现在就转账。”
雍嘉岁抢过来,低头塞进自己包包里:“我说了,我们还没‘分手’。”
没分手的“情侣”,是不需要事事都转账的。
“那也需要买票。”
“欠你的。”她一笑,弯弯的眼睛看着他,“所以我来买。”
铁塔票型好几种,可以直达顶层,也可以先爬到第二层再乘电梯。
一路跑来,雍嘉岁已经没有力气再爬楼梯,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电梯直达。
塔顶风大,细雪被吹斜,塔身的灯光一照,像上帝撒下的碎金。
她仰头,张开双臂迎接金色的小雪,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人影在强光下只剩轮廓,Lawrence想拍下来,才想起手机在她那里。
他问她要,解锁时突然想起什么,便问她:“为什么拒绝接收我的消息?”
雍嘉岁正趴着栏杆远眺。
行走的游人都在脚下,比蚂蚁还小,小到仿佛一粒雪花就能掩埋。自上而下的视角带来失重感,她后退一小步,因为害怕。即使是那么渺小的生命,她也是很珍惜的。
不远处,塞纳河潺潺而过,灯影被游船破开,和他义无反顾游向她那天很像。
她看向Lawrence:“因为我不想再爱你的钱。”等那一阵风过去,又一字一句地说,“也不想让余阿姨、Fred、爷爷奶奶以为,除了他们之外,别的人只爱你的钱。”
她是自私的,她承认。明明坚持到约定的日期就好,却在他又一次提出新的交易时拒绝了。不想继续这段建立在交易之上的关系,所以选择冷处理。
可他好像只听见最后一句,问她时声音是飘的,像身后被风吹斜的细雪:“所以,除了钱之外,你还爱我哪一点?”
雍嘉岁没想过他会这么问。
“我没有说我爱……”
“那我来说。”Lawrence一点点靠近,“我以为我缺的是灵感,是缪斯,直到今天看见你和裴走在一起……我嫉妒,嫉妒他能逗笑你。我想,我应该离开的。但是我不甘心,我要站在他面前,看看我到底输在哪里。也是因为裴,我才想清楚,我缺的其实不是灵感,是你。”
他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飘忽的嗓音竟显得诚恳:
“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