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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江泊之让人相形见绌 ...

  •   未尽的话语被更汹涌的哽咽彻底堵死在喉间,化作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树皮的粗糙与冰冷透过掌心传来,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真实的触感,只有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扭绞带来的,近乎窒息的钝痛,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冰冷的绝望与自我厌弃。
      空气安静片刻,头顶传来他缓和的声音,没了刚才的锐利,多了几分软意:“别这么说。实验室确实不能再去,我不能拿队员安全赌。但我答应你,明天再去找刘长官人,问问实验室的背景,还有,你想找的人,说不定他能有消息。”
      这句话像一缕微光,猝然照进我心底最晦暗的角落。
      他坦荡的关切,反而将我的卑劣映照得无所遁形。我不得不直面那个最不堪的假设:倘若他没有识破我的私心,倘若我们真的重返实验室,倘若有人因为我的执念遭遇不测……
      那个画面让我浑身发冷。
      我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代价。任何人的生命,都不该成为我寻找阿灿的赌注。夜风吹过,我环抱住颤抖的双臂。
      “吃点包子吧,不然该冷了。”沉稳的嗓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这朴素的关怀像暖流漫过心头。我捧着菜包咬了一口,温热的馅料顺着食道滑下,连带着把胸口的郁结也熨帖了几分。
      我们并肩坐在河堤上,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说教。在这片安静的陪伴里,我紧绷的肩线渐渐松弛下来。
      "走吧,该回去了。"见我吃完最后一口包子,他站起身,向营地走去。
      夜风忽然卷着凉意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方才沉浸在情绪里,竟没发觉秋夜已这般萧瑟。
      才走出几步,他却突然停下。利落地脱下冲锋衣递过来:“穿上吧,别感冒了。”
      我怔怔接过。外套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裹住微凉的身躯时,连心底最后那点寒意都被驱散了。
      “对了,” 我犹豫着问:“你是怎么发现我对丧尸有感应的?我自己都没太在意。”
      他侧过头,月光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流淌,勾勒出清冷的弧度。声音却沉稳如常:“第一次在西城居民区搜查时,你选的每扇门后都有丧尸。”
      我捏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些门看起来毫无区别,还有些根本不起眼,不注意看根本不会注意到那里有门,但你却总能精准地选中危险的那一扇。”他目光落在粼粼河面上:“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但连续多次......”
      记忆骤然回溯。
      那个房子里,队友们都在检查靠外的房门,只有最里侧那扇门让我心口发闷。当时只当是过度紧张,却在推开门的瞬间对上了腐烂的瞳孔。
      “......这就不对劲了。”
      陈欢当时还笑着说这是新手才有的运。
      河水声潺潺,像极了那时擂鼓般的心跳。我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忽然意识到那些被当作神经质的预感,或许都是命运埋下的伏笔。
      “后来进地下实验室,我就更确定了。”
      他继续说:“把你带在身边,一是想验证你的感应,二是你的直觉比任何警戒都管用,相当于多了道预警。”
      “那我…… 能学会控制这份能力吗?” 我抬头问,语气藏着期待。
      若能掌控它,说不定能更快找到阿灿,也能帮大家少些危险。
      他放慢脚步,眼神多了几分认真:“能。但得摸规律。以后遇到情况,试着集中注意力,分清危险气息和普通气息的区别,摸不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试。”
      我努力扯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但想到要和江泊之单独训练,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怵。
      “你的脚......还好吗?”我试着转移话题。
      “好多了,大概再休养一两天就能正常训练。”他语气平淡,仿佛受伤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犹豫了片刻,夜风似乎也停滞了,我终是将压在心底、盘旋了整晚的疑惑问出了口,声音在寂静的河边显得有些突兀:“江泊之,为什么……你拒绝所有人去隔离室探望?连静之姐都不让进。还有,为什么只通过李言传递纸条?你明明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他侧过头来看向我。月光落进他浅琥珀色的眼眸里,像是投入了两潭深水,漾开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波纹。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权衡,又像是在确认我是否真的想知道那个答案。
      沉默在河水的流淌声中蔓延,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放弃追问时,他才缓缓开口。
      “如果。”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入潺潺的水声里,像一声落在水面的叹息,“我真的出了事,感染失控,或者,变成了别的东西。”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智:
      “我不希望任何人看见,我最后的样子。”
      夜风陡然变得凌厉,刮过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已经交代过李言了” 他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明天的天气,“如果出现任何不可逆转的异常,他必须立刻处理。不要犹豫,不要给其他人反应或伤感的时间。”
      我怔怔地望着他,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夜风呼啸着穿过我和他之间的空隙,却吹不散这句话里蕴含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决绝与孤寂。
      为什么……会有人能如此平静地、像安排一项日常事务般,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仿佛活着就是为了承担一切,不给人添一丝麻烦,而连可能的死亡,都要提前计划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不留下任何拖累或惊恐的痕迹。
      所以当初他在进隔离前深深的看我们一眼是因为这样,是告别。
      这种近乎残忍的无私,这种将自身情感与恐惧彻底剥离、只余下责任与效率的冰冷逻辑,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都更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揪心与无力。
      月光将我们的影子投在碎石遍布的路上,拉得很长,很长,随着夜风轻轻摇晃,交错,又分开。
      我望着他在月光下依旧挺拔,却莫名透出一股沉重孤寂感的背影,喉咙阵阵发紧,像是塞进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
      原来,,那些被坚决拒之门外的探望,那些通过李言之手传递出的、简洁到近乎冷漠的安好纸条,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命令,背后藏着的,是他独自一人,在隔离室那片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默默咽下所有对未知的恐惧、对自身命运的审度,独自等待着不知会迎来新生还是彻底异变的最终审判。
      夜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的轻响,带来了更深一层的、属于初秋的凉意,钻进领口袖口,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并肩走在返回营地的路上。
      这份沉默并不尴尬,却异常沉重,里面装着太多刚刚被揭开一角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关于责任,关于牺牲,关于孤独,也关于……我们之间那难以逾越的差距。
      对于江泊之,我确实怀着一种近乎仰望的、深深的敬意。
      他强大,冷静,果决,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岳,支撑着这个在末世中飘摇的营地。
      可心底某个最柔软的角落,又为他这份近乎偏执的、将自我完全献祭出去的担当,泛起一阵阵细密的、难以言喻的心疼。
      就像远远望见一座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巍然屹立的山峰。
      你敬佩它撑起一片天地的高度与坚韧,仰望它阳光下闪耀的圣洁与庄严。
      可同时,你又无法忽略那终年不化的积雪所代表的、刺骨的严寒与几乎断绝生机的孤寂。那份美,是带着痛感的美;那份强大,是浸透了孤独的强大。
      而他那种仿佛能洞悉一切本质的清醒,那种面对生死危机时依旧能保持的、近乎冷酷的从容与规划,是我即便拼命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也永远无法触及的高度。
      这份认知上的差距,带来的不仅仅是无力感,更在我心底最隐秘、甚至不愿对自己承认的角落,悄然酿出了一丝丝……说不出口的复杂情绪。那或许有一点点嫉妒——嫉妒他为何能如此正确,如此强大,如此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也或许有一点点羡慕——羡慕他拥有明确的目标、坚定的信念,以及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的决心,哪怕那决心里,包含了对自身的极度苛刻。
      这些混乱的情绪交织着,让我在面对他时,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别扭与距离感。
      我们沉默地走回了营地中心区域,那盏为观察室点亮的小台灯发出的昏黄光线,在沉沉的夜色中如同一颗微弱的、却固执的星子。
      走到观察室门口,江泊之停下脚步,抬手指了指那扇虚掩着的门,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进去吧。他估计……还没睡。”
      我愣了一下,有点困惑。我刚刚离开时,明明亲眼看着小灿呼吸平稳地睡着了,怎么会……
      “明天一早,我会再去一趟指挥部,找刘长官。” 他补充道,目光似乎穿透了门板,落在里面:“关于后续的安排,还有……你关心的事情。有任何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疑惑,轻轻推开了观察室的门。
      果然。
      门内,小灿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安然沉睡。
      他正睁着一双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梨子玩偶,几乎要将它按进胸口。听到门响,看到我进来的身影,他立刻像受惊后又确认了安全的小动物,微微松了口气,撑着胳膊坐起身,用带着睡意却依旧清晰的小声问:“姐姐……你回来了?”
      我心头一软,快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替他重新掖好有些滑落的被角,指尖触碰到他单薄的肩膀,能感觉到那里细微的紧绷。“嗯,回来了。”
      我放轻声音,像在哄一个真正的、怕黑不敢入睡的弟:“刚刚不是睡了吗?怎么醒了?是一个人害怕吗?”
      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神里依旧残留着一丝不安,但比起餐帐里的崩溃,已经平静了许多。他顺从地重新躺下,眼睛却依旧看着我,仿佛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抚。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直到他眼中的光渐渐涣散,呼吸再次变得绵长均匀,抓着我衣角的小手也慢慢松了力道。
      待他再次沉入睡眠,我才小心翼翼地起身。
      回头时,江泊之还静静地站在门口那片光影交界处,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
      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河边的锐利,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或许是疲惫,或许是别的什么。
      然后,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沉稳而无声的步伐,融入了营地更深沉的夜色里,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连透过玻璃也再也看不见分毫。
      观察室里,只剩下小台灯温暖的光晕,床上男孩安稳的睡颜,以及我心中那团被江泊之的话语和眼神搅动得愈发混乱、却又似乎清晰了一分的思绪。夜色,依旧深沉如墨。
      回头时,江泊之还站在门口,朝我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直至他的身影透过玻璃再也看不到。
      当我轻轻带上观察室的门,夜间的凉意瞬间包裹而来。奇怪的是,我竟不觉得冷——
      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泊之的冲锋衣还披在我肩上。
      外套上残留着很淡的气息,是硝烟、尘土与一种独属于他的清冽混合的味道。这味道莫名让人安心,仿佛构筑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夜的寒凉与心底的不安都隔绝在外。
      直到走回自己的帐篷,我才想起该把外套还给他。于是特意将这件深色的外套放在显眼处,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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