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春茶煮水

78、柯行远

　　瞧见周翊和杭谨庭没有否认，彭昊下意识地越过柯院使向前扑去。他一头扎进周翊的怀里，也不顾方才还被男人狠狠数落了一顿，眼泪在一瞬间便打湿了对方的肩头。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真的是你们。”彭昊哭着说道，“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我还以为我再也出不去了……”

　　“哭什么？”周翊虽是在训斥，语气却已柔和下来，“哪有皇帝是你这幅样子的？”

　　“我不要做皇帝！”彭昊抬起头，抹干眼泪，“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我，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们？

　　放开彭昊，周翊看向一旁一脸茫然的柯院使，他问彭昊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柯大哥是和我一起进来的人！”见周翊与杭谨庭对他有敌意，彭昊上前一步解释道，“我们有七个人一起进来，都被分散在了大源各地，在这个皇宫里，只有我和柯大哥两个人。”

　　说完，彭昊转身，向柯院使介绍的时候，语气变得自豪起来：“这是我的班主任和周老板，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

　　“班主任？”柯院使的眼神扫过杭谨庭握着的小刀，仍没有放下戒备，“老师还会舞刀弄枪？”

　　用衣角擦了擦刀尖，杭谨庭笑笑：“正职是天师，老师只是副业。”

　　柯院使又看向周翊：“周老板？开私人诊所的？”

　　“副业是天师，没有正职。”周翊顿了顿，“本来是开了家店，但上个月被人一把火烧了，正在待业中。”

　　瞧见两人对自己的态度软下，柯院使也收起先前的不悦，正色道：“柯行远，医生。”似乎觉得面前的两人并非普通人，柯行远严肃了语气，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个魇鬼编织的梦境里。”杭谨庭回答，“你们进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都去过二仙桥那家剧本杀店！”彭昊抢答说，“在公园附近的一家店，我们一周之内都去过那。”

　　周翊：“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一个剧本杀里？”

　　杭谨庭小声问道：“这个信息能传出去给策宇寰吗？”

　　周翊摇了摇头：“不行，小满是妖，妖力不同于灵力，用灵力催动的一切符法我都没法使用。思裕呢？”

　　杭谨庭同样摆首：“不行，思裕只是个普通人。还有一个问题，彭昊他们是以自身的容貌入的这个本，而我们两个却是借用了他人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介入在魇鬼的意料之外，他对我们两个的设定并不完善，只有几句话。”

　　说完，杭谨庭看向彭昊和柯行远，问道：“你们的角色信息呢？共享一下。”

　　彭昊和柯行远见状也毫不吝啬，两人从殿中找出一堆笔墨纸砚，当着两人的面洋洋洒洒地将各自的信息给一一记录下来。

　　彭昊：少年皇帝，受先帝影响痴迷长生之术，隐卫首领小满和太傅思裕是他最信任的人。翎王彭擐死去当晚在后宫与众嫔妃在花园吟诗作乐，前一日曾与对方发生过激烈的口舌之争。大源传说，帝王之位本是属于翎王的，济王不学无术却因为先帝宠爱有加意外谋得皇位，朝中人心所向翎王。

　　柯行远：五品太医，太医院院使。少年时曾得翎王赏识被引荐入宫，医术极为高超，短短五年时间升官四品，后因观念不合，投向济王彭昊，被翎王恨之入骨。翎王曾派人数次暗杀未果，被济王隐卫保护起来。翎王死亡前一日，被暗矢射中肩膀，性命垂危，却被一颗仙丹救活。

　　“仙丹？”周翊狐疑地看着这段文字，“这个世界还有这种东西？”

　　“也不一定是仙丹。”杭谨庭反驳，“古代人对药的认识不深，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都能称之为仙丹。照这样分析，也有可能是其他药物，或者妖丹一类的东西。”

　　觉得杭谨庭说的有道理，周翊自顾自地分析起来：“单凭这两段文字看来，你们两个倒是都能算是翎王的仇人。所以魇鬼的目的是让你们找出杀害翎王的真凶？而且这是个盲凶本，谁都有可能成为凶手，但是需要你们自己推理出来。”

　　柯行远点头：“你们还说漏了一点，真凶得找出，而且真凶必须死去。你们口中的魇鬼告诉我们，在这里死去，意味着我们现实世界里的真身也会死亡，我们只有一条命。”

　　话刚说完，周翊与杭谨庭一同看向了柯行远，两人没有说话，倒是让彭昊一度没有反应过来。未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男孩看着沉默不语的三人，只觉得气氛在某一瞬间忽然变得尴尬。

　　“我的确有动机去杀死翎王，但凶手不可能是我。”柯行远说，“或许是我对医者盲目的自信吧。而且我还能坦白告诉你们，为什么翎王会与我闹翻。”

　　“为何？”周翊追问。

　　“翎王如果当上了皇帝，会是个好帝王，但是却违背了我的本心。”向前一步，越过周翊和杭谨庭，柯行远背对着他们道，“剧本里的柯行远少年经历惨苦，年幼时被济王无心施救，成为死士。后来被派去接近翎王才有了先前说的赏识，所以柯行远的目标想来只有报恩，没有报仇。”

　　“这也是你主观以为的。”杭谨庭反驳，“但是我们会参考你的意见。还有我要提醒你们一点，不要过份代入这剧本里的角色，即使和你们用着相同的名字和容貌，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和你们无关。”

　　四人在殿中找了一处落座，没有外人的打扰，靠着经久燃烧着的火烛，畅谈了整整一夜。

　　彭昊起初并不习惯周翊和杭谨庭在这个世界里的容貌，看了一整夜，竟也觉得渐渐顺眼起来。少年人的身体经不住考验，三更时就耷拉着脑袋打起了盹儿。睡意起来了，他就枕着周翊的大腿，耳边最后回响着的是纸张摩擦的声音，那是还醒着的三人在彻夜整理资料。

　　“一共七人的话，那你们先前说的剩余五人……”顿了顿，周翊回想说，“是不是有一个是青楼头牌，是一只狐妖，名字叫佳宜？”

　　柯行远一愣，随即点头：“是有个姑娘叫林佳宜。你们见过了？”

　　“匆匆一面。”周翊说，“我只是猜测，也算不上见过。还有四个呢？”

　　拿出几张空白的纸，柯行远分别写下了四个名字。这些都是陌生的名字，但杭谨庭的目标却被其中两个吸引过去。伸出手来，将两张纸并排摆在一起，他问道：“你们所有人都是互不相识的？”

　　“秦文、秦彤是两兄妹，徐栋阳和林佳宜是一对情侣，剩下的蒋勤勤是大学生，身份被安排成了流民。”柯行远言简意赅道，“林佳宜你们见过，徐栋阳是镇国公府世子，而那对兄妹一个是宰相府二小姐，另一个是今年的探花郎，不过秦文在这里姓覃。覃研的覃。”

　　“宰相府？”想起方才还在殿中咄咄逼人的宰相，周翊问，“秦令之？又和他有关？”

　　柯行远点头，但似乎也无法再透漏出一些其他消息。瞧见了他的沉默，杭谨庭不解道：“你们在这这么久了，就只有这点信息？”

　　“这也不能怪我们。”柯行远有些哭笑不得，“其他五个人不愿意共享信息，我们也很少有能聚到一起，甚至是见一面的机会。”

　　情况可以说是步履艰辛，周翊和杭谨庭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都有些沉默。

　　垂拱殿的火烛燃烧了一整晚，三人将整理出来的资料装订成册，藏于殿中的一处暗格之中。太监在日出的时候赶来，瞧见在榻上安然入睡的皇帝，一颗垂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少年皇帝，在杭谨庭和周翊离开的时候，太监问道：“思大人、小满大人，陛下可是才入睡没多久？”

　　杭谨庭点头，说：“今日是休沐日，让陛下再睡一会，别吵到他了。”

　　只走出两步，杭谨庭又回头叮嘱：“等陛下醒来帮我转告，这段时间我们会经常入宫叨扰。”

　　“陛下可是有身体不适？”犹豫了半晌，太监还是问道，“柯院使从不与奴才们细说，可老奴也是看着陛下长大的……”

　　太监眼中的关心不像有假，周翊朝着太监作揖，吓得对方连连后退，跪在了两人的面前。

　　“小满大人，这……”

　　“公公不必自谦，陛下承蒙公公细心照顾了。”周翊道，“陛下无碍，还请公公放心。”

　　周翊的话像是给了对方一颗定心丸，内监在两人离开后才缓缓起身。缓步行走在宫中，杭谨庭看着这与夜间截然不同的华丽宫殿，在熬了一整夜后，竟也还不知疲倦。

　　“杭谨庭。”忽然周翊开口唤了他的名字，杭谨庭下意识回头，听见对方说道，“我们的信息有限，其他人知晓彭昊和柯行远的身份，所以剩下的得靠我们两个去探了。”

　　“不急。”杭谨庭说。

　　周翊：“你还有其他方案？”

　　摇了摇头，杭谨庭说：“我的意思是回去睡一觉，休息够了，才有精力继续查下去，我的小满大人。”

　　顺着杭谨庭手指的方向望去，周翊看见远处爬上宫墙头的红日，此刻天际被它染成了火红。

　　是谓朝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