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烟火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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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了茶钱，陆柒玖自然是要在这儿多蹭上几杯好茶。架子上除了露槐春盏，还摆着不少其他品种的茶，他挑了两个瓷罐，打开闻了闻，好奇地问是品名。
崇予就坐在一旁，一罐一罐给他介绍：“这青瓷罐里装着的是槭木山，是红茶的一种，白釉罐里装着的是银雾松针。”
“槭木这词儿，你怕是不熟悉，若说霜叶红于二月花，你怕是就明白了。”崇予补充解释。
“这句诗我倒是听过，读书那会儿常念叨，倒是不曾想枫树还有个这般雅称。”陆柒玖恍然。
两人又闲话家常了好一会儿，末了，崇予起身来到架子前，拽住他把玩瓷罐的手：“你一大早跑来我这儿，应该不只是单单送茶钱这么简单吧？”
“当真什么都瞒不过你。”陆柒玖放下手中的瓷罐，扭过头来，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你莫不是会什么读心术？”
回到座椅旁坐下，陆柒玖指着崇予掌心的伤痕追问：“这伤应该不是下厨弄的，对吗？”
“你这么聪明，会显得我有些呆。”崇予不再遮掩，坦然承认。
“看新闻说滩涂碎尸案已经结案了，我想着来你这儿看看。”陆柒玖盯着他的伤，“这伤昨天在滩涂弄的？是场恶战？”
“算不上。”短暂的停顿后，崇予补充道，“只是有些麻烦。”
他语气依旧平淡，但落在陆柒玖耳中，却听出几分别样的意味。
“遇上烦心事了？”陆柒玖问道，一手撑着下巴，显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想去一个地方，但却没有请帖，去不了。”崇予含糊其词的说道。
“和非自然有关？”陆柒玖藏在镜片后的眼珠转了转，说出心中的猜想。
崇予点点头，心中想着该如何拿到前往妖市的请帖。
“花钱能买到吗？”陆柒玖接着问道。
“你有很多钱吗？”崇予挑眉看着他反问道。
“还好，我父母给我留了不少。”陆柒玖说道，微微仰着脑袋，像是在想着什么，“没仔细算过，估计这辈子是用不完的。”
听着他的一番话，崇予总算明白了，这人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洒脱劲儿是从哪儿来的，看样子陆柒玖小时候定然是备受父母宠爱长大的，就这样，没长歪，也实属难得。
“视金钱如粪土，约莫说的便是你这样的人。”崇予抬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遮掩嘴角的笑意。
“倒也未必。”陆柒玖不赞同道，“就算我再目无下尘，也知道衣食住行全都是要花钱的。”
此言一出，彻底将崇予给逗乐了，纵是轻咳几声也难掩脸上的笑意。
“那请帖真能用钱买吗？若是能买，我倒是也想买一张，跟着你去见见世面。”陆柒玖又将话头引到了请帖上。在认识崇予之前，他自认为见识还是不少的，可自打认识了崇予，又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你不怕危险？” 崇予见他一脸笃定，挑眉调侃。
“怕，自然是怕的。”陆柒玖诚实的回答着他的问题，指尖却下意识的钩动着挂在脖间的护身符，“不过，你应该会保护我的吧？”
崇予并未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垂眸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冲他说道：“当然，不过你这茶钱是不是少了点？”
“还真是。”陆柒玖闻言，笑的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摊了摊手道，“我来的匆忙，除了给你带的手机，身上就没带别的了，要不你瞧瞧我怎么样，以身抵债如何？”
崇予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道：“本店庙小，可容不下你这位少爷。”
此话一出，两人相视一笑，屋外的日头越升越高，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斑驳的光影洒了两人满身，暖意融融。
“说真的，那请帖真不能用钱买？”陆柒玖有些好奇那请帖的来历，追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崇予笑道，若真能用钱财换到请帖，他也就不会伤脑筋了。
“喵——人类就是肤浅，什么都喜欢用钱来交易。”一声猫叫从梁上传了下来，墨玉舔着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正堂上的两人。
“哎哟，这猫居然会说话！”陆柒玖惊呼一声，瞪大了双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是猫又，墨玉。”崇予对陆柒玖解释着，抬头瞥了一眼梁上的墨玉问道，“在墙角听了这么久，看得可还愉快？”
墨玉低沉的嗓音吐出两个字：“无聊。”
“是吗？”崇予垂眸沉思了片刻，问道，“既然如此，要不要出去走走？”
“去哪儿？”墨玉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烟火色。”崇予说出一个名字。
闻言，墨玉金色的瞳孔亮了亮，纵身一跃落到了两人中间的茶几上，不过愣神的功夫，转身蹿上了崇予的肩头，尾巴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走吧。”
崇予站起身，向着博古架的方向走去，伸手从最高处的架子上取下一件东西揣进口袋，才转过身冲陆柒玖道：“有时间吗？陪我去个地方。”
面对崇予的诚挚邀约，陆柒玖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出了正堂。
迈过朱漆大门，陆柒玖左右打量了一番，看着崇予问道：“要去的地方在哪儿？”
崇予摸出刚到手不久的手机，摸索了半天，才打开地图软件，手写输入‘烟火色’三个字：“跟着导航走。”
“这么快就用上手了？还以为你会不习惯呢。”陆柒玖看着他略显笨拙用手机导航的架势，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赞叹道：“用得挺不错嘛！”
两人并肩走着，夏日耀眼的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将影子拉得老长。青石巷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路边的梧桐树叶筛下细碎的光斑，蝉鸣声此起彼伏，混着远处白马街的喧嚣，织成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崇予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笨拙地滑动，跟着导航提示转弯，嘴里还时不时念叨：“左转……再走五十米……”
墨玉趴在他肩头，金色瞳孔好奇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箭头，尾巴不耐烦地扫着他的脖颈。
崇予抬手轻轻拍了拍有些急躁的墨玉的脊背说道：“别着急，那地方不会长腿跑了。”
“谁着急了。”墨玉躲开他的手，一跃跳上了他的头顶。
“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陆柒玖愈发好奇，单听名字就觉得不简单。
“龙潭虎穴，怕吗？”崇予侧头看着他，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嘴角噙着狡黠的笑意。
“有你在，我怕什么。”陆柒玖挑眉道。
“既然如此，帮我个忙如何？”崇予弯着眉眼，凑到他的耳旁悄声交代，黢黑的眼珠在眼眶里打转。
“你是想……” 陆柒玖刚想把话说完，就被一根冰凉的食指按在了唇上。
“嘘——不可说。”崇予冲他眨了眨眼。
陆柒玖会意点点头。
说话间，导航提示已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间藏在白马街后巷深处的小店，门头没有招牌，只在斑驳的木门上挂着一块黄铜牌匾，刻着‘烟火色’三个字，字体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巷子里微风徐徐，门檐下挂着的艾草和菖蒲在轻轻摇曳，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巷外的烟火气截然不同。
崇予伸手推开店门，铜铃碰撞玻璃门发出清脆的声响。
“哎呀，有贵客临门了。”听见声响，店内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
昏暗的屋子里，崇予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里走，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屋内的布置。
烟火色的布置像个杂货铺，架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小孩爱吃的糖果点心，给姑娘用的各色珠翠发饰……整整齐齐摆放了好几个柜子。
不知不觉走到最深处，就见一个穿着青灰色短褂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前煮茶，眉目间带着几分狡黠，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精明。
他抬眼扫过崇予两人，目光在陆柒玖身上停顿片刻，又落在崇予怀中揣着的东西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秦老板好啊！”
崇予冲着男人拱了拱手：“楚老板消息灵通，我那无是斋才开了多久，便传到了你耳中。”
“那是自然，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消息。”红泥小火炉上的水正咕嘟冒泡，白色水汽顺着壶嘴袅袅升起，楚山樾提起铜壶，沸水注入青瓷茶杯发出细碎的声响，茶汤清澈透亮，飘着淡淡的兰花香，“听说秦老板最近忙的很，刚处理完滩涂那片的事，怎么就有空来我这小地方？”
“偶然听闻楚老板的大名，自然是要来拜会的。”崇予在对面的木凳上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凳面的木纹，目光扫过四周，“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确实有事相求。”
楚山樾端茶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推过一杯茶到他面前：“能让秦老板亲自登门之事，想来定不简单，说来听听。”
“楚老板快人快语，我也不藏着掖着。”崇予抬眸，指尖点了点桌面，“我想借红笺坊的五角枫叶帖一用。”
话音刚落，楚山樾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垂眸沉声道：“秦老板倒是直接，开口便要借五角枫叶贴。不知你可听说过我这里的规矩？想要请帖，得看你付得起什么代价才行。”
“略有耳闻。”崇予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块雀卵大小的玉石，玉质温润，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透着淡淡的灵力波动，“这是幻玉，以楚老板的本事，应当知道它的来历。”
楚山樾垂眸扫了一眼盒中的幻玉，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却很快掩饰过去，笑着说道：“秦老板可真爱说笑，这盒子中之物虽千金难抵，却不是我这小地方收的起的。”
“哦？”崇予挑眉，指尖敲了敲柜台，发出笃笃的声响，“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原以为楚老板会对这东西很感兴趣。”
“说到感兴趣，我倒是真对秦老板手中的一样东西有兴趣，就是不知您是否肯割爱？”楚山樾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直直看向崇予，说道，“蛊雕蛋，上古凶兽的子嗣，这般机缘，倒也不比这盒中之物差多少。”
“楚老板怕是要失望了，那枚蛋我另有用处，恐是无法割爱了。”崇予神色淡然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那还真是可惜了。”楚山樾惋惜了一声，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问道，“秦老板觉得，除了蛊雕蛋，你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入我的眼吗？”
说话间，他瞥了眼一旁的陆柒玖，调笑着说道：“秦老板手中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不如问问身边这位陆医生如何？说不定他身上会有楚某想要的东西。”
陆柒玖没想到话头会引到自己身上，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道：“楚老板说笑了，我就是个颇有家资的小医生，哪里会有你看得上眼之物。你若是想要钱，说个价，不知我能不能付得起。”
“陆医生瞧着倒是个钟灵毓秀之人，怎么如此这般俗不可耐？我这里的东西，其实黄白之物能换的。”楚山樾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指尖在柜台边缘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崇予眸色微沉，指尖按住锦盒盖子缓缓合上，幻玉的光泽被隔绝在木盒中，屋内的灵力波动骤然减弱：“楚老板既看不上幻玉，又非要蛊雕蛋，看来今日是谈不拢了。”
“秦老板急什么？”楚山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汤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算计，“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只要你肯松口，条件好说。”
“不必了。”崇予站起身，暗红的衣摆扫过木凳，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蛊雕蛋我无法割爱，幻玉楚老板不稀罕，那便就此别过。”
陆柒玖见状也跟着起身，冲楚山樾颔首示意，快步跟上崇予的脚步。
“秦老板不再考虑考虑？”楚山樾在身后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挽留。
崇予没有回头，抬手推开玻璃门，铜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渐渐淹没在巷外的喧嚣中。
走出后巷，白马街的热浪扑面而来，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声此起彼伏，混着小贩的吆喝声和游客的谈笑，织成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马路旁的梧桐树上传来一声猫叫，墨玉身形矫捷的从树上蹿了下来，跑到崇予身旁。
“搞定了？”崇予蹲下身，抱起脚边的猫又，轻声问道。
墨玉舔了舔爪子，吊梢眼闪过一丝狡黠：“姓楚的还真是老奸巨猾，将请帖藏在了柜台后面的暗格里，不仅上了锁，还用符咒封着，费了点功夫才拿到。”
“不过对本大爷来说，小菜一碟。”墨玉一边说着，身后的两条尾巴卷着一张请帖递到崇予的面前。
陆柒玖凑到崇予身旁，瞧着上面红底金边绘着的纹路，低声问道：“这就是那请帖？长得还挺特别。”
崇予接过墨玉递来的请帖，指尖触到暗红的笺纸，上面的五角枫纹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红光，流淌着衣服冰冷的妖力。
“这请帖果然不一般。”他指尖摩挲着纹路，眸色沉了沉，“也不怪楚山樾藏得那么深，若不是我们计划周密，想拿到这请帖怕是要费更多周折。”
崇予将请帖妥帖收好，抬头看向巷口涌动的人潮，“此地不宜久留，楚山樾醒过神来，怕是要追出来。”
墨玉甩了甩尾巴，跃上崇予肩头：“放心，我在暗格旁留了点小玩意儿，够他忙活一阵。”
三人转身往青石巷的方向走，一路上陆柒玖还在琢磨方才的交锋，忍不住道：“你方才将幻玉交给楚老板，是有意试探他？”
崇予点点头：“我将幻玉放到他面前，一是为了吸引他的主意，二是想要看看他的反应，是否真如传闻中说的那般什么都敢收。”
“原来如此。”陆柒玖听明白了。
其实崇予的话并未说完，他想要试探楚山樾的反应不假，但还有第三重目的，倘若楚山樾收下幻玉，他便可借此来探查幻玉流通的渠道，接连发生两件妖异之事，全都与幻玉有所牵连，他可不信只是单纯的巧合。
陆柒玖看着崇予问道：“试探的结果如何？”
“如传闻中的一样，老奸巨猾，像条泥鳅抓不住手。”崇予给出了评价，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挺让人吃不消的。
“能在这样的人眼皮子底下拿到想要的东西，你可比他厉害多了。”陆柒玖笑着说道。
说话间，已走到无是斋门口。朱漆大门虚掩着，院内槐树叶随风轻摇，传来阵阵清香。
崇予推门而入，转头对陆柒玖道：“多谢你今日陪我跑一趟，改日煮茶谢你。”
陆柒玖笑着摆手：“不必客气，你若真想谢我，下厨请我吃饭如何？”
“好，等我此行回来。”崇予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烟火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