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城楼》橘八戒

16、逛街

　　眼前的男人带着狐狸仙面具，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干净剔透的眸子，如点绛的朱唇，以及棱角柔美的下颚，再看其身形打扮，应该是位年轻俊秀的读书人。
　　然而姜梨印象中，她并不认识如此这般人物，却不知为何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年轻书生对她抱手一揖，仪态端方，温润雅然，“事急从权，刚刚子聿冒犯姑娘实在是抱歉！”
　　这人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大家儒雅的风范，显然并非普通寻常百姓出身，姜梨不想与其过多纠缠，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是我该谢公子相助之恩才对。”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告辞。”
　　她还没踏出第二步，身子就定在原地了，却是自称子聿的公子拉住了她的袖摆，姜梨回头不解的看他，子聿的眼神似乎透出些无奈，他说，“方才姑娘说自己没事，不过我倒觉得姑娘，你似乎不大好。”
　　姜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石阶偏角处躺着一只绣花鞋，看花样很是熟悉，她这才反应过来，觉得一只脚下冰凉入骨，低头一看，果然右脚只着了足衣。鞋子不翼而飞她却浑然不觉，确实……不算太好的样子。
　　“多……多谢公子提醒，”姜梨这会儿觉得更尴尬了，她转过身就要拾阶而上去捡鞋子，子聿却快她一步将她拦下，“你是女子，这等事还是让男人来做比较好。”
　　姜梨杵在原地，不知是羞是窘。
　　子聿先扶她在一旁石凳上坐下，然后很快拾回来了她的绣花鞋，还蹲下身子贴心的为她穿好鞋子，引得不知情的旁人羡煞不已，只道真一个善解人意的好郎君，也不知这是哪家千金如此好的福气！
　　姜梨全程懵然的状态，在她的有生之年中，除却儿时的记忆，没人如此细心呵护过她，没人告诉她，你是一个女子，这些事你不需要去做……
　　她看向子聿的眼神有些恍惚复杂，一个陌生人竟能如此待她，她很是感动。
　　“多谢公子，我……真的没事了。”
　　子聿终于站起身来，“姑娘真的没事就好，不过……我听姑娘口音应是京都之人？”
　　姜梨点头，“算是吧。”她虽然祖籍青州，但在宣京生活已有十年。
　　子聿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道：“子聿远道而来，对君山福园甚为向往，不知姑娘可能带我四下游宴一番？”
　　姜梨愣了一愣，说实话她真是没心情逛下去了，不过……就当报答人家相扶之恩了，遂然点头答应。
　　子聿当即又是揖手一礼，“如此，子聿多谢姑娘。”
　　姜梨突然有些受不住，这人太讲究了吧，“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好，听姑娘的。”他果然真的一点都不客气了。
　　因为每年游园会人山人海，山上神庙的主持也会为香客提供食宿和助兴活动，并以此来推动寺庙经济发展，毕竟君山势高地险，并不适合大量耕种农作物，想要完全自给自足很困难。
　　当然也有山下小贩趁机上山做生意的，只需略施香油钱，便可四处自由买卖，但大部分还是聚集在神庙附近，毕竟此处是所有游客的必经之地，所以神庙周围异常热闹。
　　唐引逛一路吃一路，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畅快过，早知如此，年年游园会他都应该出来。
　　他这边手里的番薯还没吃完，那边又盯上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林萼楼则默默无闻的跟在他身旁。
　　唐引要了两串糖葫芦转身就走，小贩唉了一声，眼疾手快地把手伸到林萼身前，“客官，您还没钱。”
　　林萼楼随手给了小贩一锭银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小贩两眼放光，点头哈腰，“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这游园会上好的赖的一把抓，他今儿算是运气好，碰上了个大财主。
　　“大人，”唐引笑嘻嘻递出去一串糖葫芦，“你也尝尝！”
　　林萼楼摇摇头。
　　唐引问：“大人不喜欢？”
　　林萼楼坦白道：“怕酸。”
　　“不酸不酸，大人你先尝一颗试试。”唐引把手里的糖葫芦顺势往林萼楼嘴边送了送，连哄带骗道，“就一颗。”
　　林萼楼想伸手接过来，唐引直接送到他唇边，林萼楼只好低头咬了一颗唐引手中的糖葫芦，然后，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酸？不酸才怪！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可他还是细嚼慢咽吞了下去。
　　唐引表情似乎终于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大人你可真实诚，我终于又发现你一个优点了！”
　　林萼楼淡淡瞥他一眼，也辨不着啥情绪，“以前的我在你眼里很糟糕么？”
　　唐引开心地吃着糖葫芦，有些含糊道，“算不上糟糕，就是没啥印象深刻的地方，当然，除了大人您鹤立鸡群的姿容以外。”
　　“那现在呢？”林萼楼好整以暇地问。
　　唐引想了想，一本正经道，“现在我发现大人其实蛮热心，知道关心体桖下属，做人还很厚道，是个好人！”
　　好人？！！林萼楼心下一滞，感情他做了这么多，就得了唐引一句好人的称赞，真是……让人恼怒！
　　当下袖袍一甩，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唐引一脸懵，“唉？！……大人，你怎么又不等我了？”
　　唐引想，这可得更紧了，财主要是没了，这游园的乐趣也就没了，想也没想赶紧追了上去。
　　唐引：“大人，你好像不开心？”
　　林萼楼脚步不停：“没有。”
　　唐引咋咋呼呼：“你看看你看看，你都不看着我说话，分明就是生我气了！”
　　“没有！”林萼楼突然驻足，一双好看的琉璃目定定地望向唐引，他似乎自嘲一般：“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唐引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眨了眨眼别开目光，小声嘀咕道，“你这么冷冰冰的看人，还说没生气？”
　　可唐引确实不知这位大人为何生气，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一个大男人的心怎么也如此难捉摸，明明刚才自己还夸他来着，这夸人还能夸出问题来？
　　林萼楼看着唐引那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郁结多时的火气霎时焚心裂肺一般，“咳…咳…！”他弯下身子不自控地猛烈咳嗽起来。
　　唐引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抚他背给他顺气儿，“我是粗人，说错了什么话大人您千万别跟我置气。”
　　林萼楼身体不好，受不得寒，也受不得气。
　　内心纠结一番，林萼楼终于败下阵来，跟唐引这样的人置气实在是自寻烦恼，自己时至今日居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既可悲又可怜！
　　“我真的没有生气，”他挺直了腰背缓和了语气，极其自然地抬手摸了摸唐引的发顶，像安抚孩童一般有耐心，“今日难得开心，你还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唐引一时呆若木鸡，这突如其来的“宠溺”，让他的心跳不自觉加速，却又忍不住想，大人这是演的哪一出？关怀下属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啊，太尽心尽力了吧！
　　但他脸上还是笑开了花，“我还想去那边看看，那边人多，说不定有宝贝！”
　　林萼楼点点头，唐引欢呼一声直奔喧闹而去。
　　林萼楼望着那道欢欣雀跃的身影，目光深邃而迷离，内心悄然轻叹，小引，真希望你一直这般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原来竟是一群人扎堆儿买祈福带，唐引大失所望，神女庙后有一棵参天古树，枝繁叶茂，披红挂彩。不肖说都是拜这些个痴男怨女们所赐，唐引转身欲走，他对这种求姻缘的事不感兴趣，结果却被摊主热情地叫住，“小少爷，买一送一哦，只要祈愿带挂上姻缘树，保你心想事成，喜结良缘！”
　　唐引心里暗嗤一声，小爷我只想发财！
　　那小贩仍在喋喋不休地推荐，见唐引不为所动，干脆走到他身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需三分钱，小少爷您……”
　　两人实实在在打了个照面，相顾无言……
　　唐引鼻子眼睛都快要拧巴在一起，颤着指尖不可思议道：“……你……老田你堕落了啊！”
　　田不弃反应过来，急忙捂脸，返回他的摊位，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唐引却不依不饶，尾尾巴贴了上去，扯过田不弃摊子上的红带子绕在指尖把玩儿，揶揄地问：“就这破玩意儿，你还好意思要三文钱？奸商！”
　　田不弃红着一张老脸夺过他手里的红带子，没好气瞪他一眼，“你怎么好意思数落我，我连棺材本都借给你了，如今一穷二白，不趁机捞一笔，将来你给我养老送终么？”
　　“啊这……”唐引语塞，他表情转换极快，旋即换上一副讨好笑脸，“你这说的哪里话，你赶紧娶个老婆生个儿子，哪里需要我养老送终！”
　　田不弃脸一黑，“那你还我钱，我有钱了立马娶媳妇儿！”
　　唐引笑脸一拉，语重心长道：“老田，不是我说你，我这一路吃下来，大人从没提过要我还他钱，这就是大人物的格局，而你没有，所以你这把年纪都坐不上大人的位置，你明白吗？”
　　田不弃气的吹胡子瞪眼，那特么根本不是格局的问题啊！有种你换个人试试，看看大人还会不会这么“大格局”！
　　“大人！……大人也来了么？”田不弃突然反应过来。
　　唐引一副你猜的模样，田不弃气结，一抬头果然见林萼楼缓缓走上前来，他连忙迎上去就要行礼，却被林萼楼出声制止，“免了吧，今儿都在休假呢！”
　　田不弃讪讪点头称是，却心道今儿个活见鬼，什么风把俩人一起都吹来了？呜呼怪哉！
　　既然遇见了，田不弃也不吝啬，当即大方赠送了两人祈福带，唐引想拒绝，“我们刚刚在庙里祈过愿了！”言下之意何必再多此一举。
　　田不弃正色道，“那不一样，那是神佛赐福，这是向神树祈愿，求姻缘的！”末了他还生怕唐引听不懂似的，特意加重了语气。
　　唐引嘴角一抽，不自然地看向林萼楼，至于为什么会看他，唐引自己也没搞明白。
　　林萼楼接过祈愿带握在手里，目光所及却是不远处的姻缘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田不弃嘿嘿一笑，强行将祈愿带塞到唐引手中，压低声音跟他耳语道，“去吧，别让大人总是在等你！”
　　唐引撇撇嘴不情不愿收下祈愿带，却心下腹诽，老田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大人他是在等我？
　　“那我们过去吧！”林萼楼看向唐引微微一笑，又向田不弃颔首告辞。
　　唐引如遭雷击，悲喜难言……大人他果然是在等我一起啊！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是长篇，所以故事节奏不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