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军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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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体异样的震动很快引起了全船船员的骚乱，藤汝听见李怛下令：“抛锚！再往前可能会触到暗礁！放小船下去查看！”
藤汝便又十分热切地领着茶伦、完泽二人上甲板询问李怛：“提督，这又发生了什么？”
李怛看向那色调暗沉的天空和鬼影一般浮现在雾气中的船只残骸，说道：“似乎是一片船塚。”
藤汝故作吃惊：“船塚？那此地可有灵怪？”
完泽在背后冷冰冰地接话：“之前遇到的鲸鱼啊蜃啊不都是灵怪么，这里出现点灵怪又有什么稀奇？”
黑沉沉海雾上，被浓云压低的天幕之间，那些倾颓的船只仿若陆地上荒郊野外散落的坟堆，一片死寂。周围理当很宽阔，可是船上人说话的声音，却像是被关在了狭窄的洞穴里头，每个人都自带厚重的回音。海风穿过桅杆和桅杆之间的缝隙，撩起海浪拍打在黑色嶙峋的礁石上头，发出鬼哭似的声音。就连知道真相的茶伦，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些桅杆仿佛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手臂，在撕扯着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篇鬼蜮。而闯入这片鬼蜮的福船，则如同落入黄泉的孤魂一般战战兢兢。
若说之前遇到的龙鲸、蜃，都尚有海上的传说可以知悉他们的存在，这片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过海域，就是整艘福船上，所有人知识的盲区。
一艘小型的登陆艇被送甲板上放下，两个水手跳上了登陆艇，划桨穿行在鳞次栉比的礁石之间，很快消失在雾气之中。
茶伦看向藤汝，神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藤汝当着李怛的面，便也只说：“我们还是回舱去，不要给提督他们添麻烦了。”
回到舱内，完泽道：“我们现在走么？福船还停在离礁石那么远的地方，你怎么不让李怛把福船停得离雾市更近一些？”
藤汝说：“李怛的预判很准，再往前就会有一片暗礁，我本来想等福船触礁沉没的时候，趁乱出去，现在只怕还需要再等等。”
“等一等？那还要等多久？！”因为距离上船前藤汝答应她们的计划已经偏离太远，完泽的耐心几乎要消耗殆尽了。藤汝却道：“你都等了那么久了，还等不了这一时？”
言毕，她倒是非常利索地收拾起包裹来。正整理间，舱门突然被敲响，完泽不耐烦地甩开舱门，瞧见拜合耳站在门外。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室内的气氛有些诡异，神色略微一愣。藤汝抬头立刻圆谎：“大副，我们现在都很慌乱，船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拜合耳有些尴尬，毕竟他是福船的大副，保护几位蒙古贵女的安全，也是他的责任。他挠了挠后脑，道：“船现在开进了一个礁石滩，已经派登陆艇前去查看水域情况了。”
藤汝说：“福船体积这么大，若是已经开进了礁石滩，掉头出来岂不是很难？”
拜合耳担心的正是这个。对于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海员来说，前面的那些船只的残骸就已经是一个太明显的危险警告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船只就像是进入虎穴的傻大胆，各个只留下了尸骸。
他说：“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提醒各位姑娘，一旦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我们会选择弃船逃生。救生艇在甲板两侧，请各位有这个心理准备。”
因为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此时的拜合耳也不复之前的嬉皮笑脸，难得的严肃。藤汝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会听从船员的安排之后，阖上了门。
完泽立刻问道：“弃船是什么意思？”
藤汝笑了一下：“自然是离开福船，换乘小船，划出礁石滩。大船吃水深，容易触礁，小船反而灵活。李怛这么一安排，倒是也帮了我们大忙了，不是么？”
茶伦立刻明白过来：“我们可以趁着逃生的时间溜走是么？”
藤汝点头：“不错。我们的船自然可以在雾市自由出入，只是旁人的救生艇……”她看了茶伦一眼，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来，“你们自然也不必担心有人会泄露你们行踪，而殃及你们的家族。”
茶伦的表情终于舒缓一些，她立刻转身去自己的房间里收拾行李。反倒是完泽，心不在焉地收拾了一些东西之后，突然又跑来询问藤汝：“所以说，只有我们八个人可以出去，是么？”
藤汝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善心，再带别人出去。当初说好的就带你们八人的。”
完泽咬了咬下唇，似乎思索了下什么，又跑出去了。
藤汝也来不及管她们，能把她们带下福船已经是仁至义尽——毕竟，在藤汝最初的计划里，这八个蒙古侍女本来也是要和福船一起喂龙鲸的。只不过是由于精卫石的出现，才让鲸渊献祭之事有了转圜的余地。
她在离船之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找到精卫石。
趁着雾市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她又一次从窗户翻出去，攀上瞭望台。
此刻的瞭望台仿佛插在云霄里，八方延伸的缆绳不出一尺便隐没在灰色的水汽之中，就算这样的高度，也依然看不清前方到底有什么东西，只能瞧见同样散落在雾气里的废弃桅杆。福船主桅上一盏雾灯竭尽全力地想要照亮身边的方寸之地，然而在雾市经年不散的瘴气里，这盏小小的雾灯不过是徒劳而已。
在雾市唯有鲸鱼的油脂才能点燃足以穿破海雾的明灯。
藤汝从自己的胸前掏出了小小的鲸灯，点燃了。眼前的瞭望台终于清晰了一些，她推开窗子潜入进去，狭窄的舱室内李怛的那张木板床尤其刺眼。
她叼着鲸灯的把手，开始忙乱地翻找。
上次假扮蜃引诱李怛，原想逼迫李怛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祭出精卫石来对付她，谁知李怛竟然将计就计，还真把他的元阳交给了她这个冒牌货。反而是她，在结束之后着急忙慌地逃出了瞭望台，连精卫石都没来得及翻找。
但根据她几次三番的试探，她发现，要么李怛是实在太精明，已经完全识破了她的小伎俩，要么就是李怛根本不知道精卫石对海族的杀伤力。
今天李怛出去的时候没有背弓——精卫石应该就在他的房间里！
藤汝躬身趴伏在地面上，瞭望台很小，李怛的很多私人物品都堆放在床底下。藤汝从床下拖出一堆航海日志和换洗衣物，却一无所获。
她复又站起来，环顾四周，瞭望台不过是那么一点弹丸之地，李怛的长弓能放在哪里？
甲板上又响起了几声号角声音，似乎陆陆续续又有登陆艇被放下船舷，向各个方向查探礁石的情况。而主桅杆下面，李怛的信号弹腾空而起，然而在这非自然的海雾里，那个信号弹的声音和亮光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封锁了起来，沉闷得根本没法给一海里以外的小艇发出任何提示。
在朝天连续发射三枚信号弹之后，李怛停了下来。藤汝的心一紧，只怕李怛要回瞭望台取信号弹。可是此刻瞭望台已经被她翻得一片狼藉。她慌乱地熄灭鲸灯，将被她拽出来的衣服和航海日志塞回床底，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能先躲进去，却踢到了一个垫在床脚的小盒子。
这盒子有些年头了，在简陋的瞭望台里显得有些过于华丽，而且盒子上的装饰和雕工都是非常典型的江南做工。她立刻将那盒子抽了出来，打开盒子，看见了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块将旗。
藤汝抽出将旗之后，赫然看见上头宋高宗御笔所书“忠勇李宝”四个大字。
她的手一抖，灯台里融化的鲸脂落了几滴到将旗上。但是李怛的脚步声已经登上了驾驶舱平台，以他的速度，很快就会上到瞭望台上了。藤汝来不及做旁的打算，抱起盒子从瞭望台后侧窗户里跳了出去，抓住缆绳迅速滑向了船尾，一落地，便立刻朝着自己的舱室飞奔。
返回舱内，她再度打开那个匣子。
这面“忠勇李宝”的旗帜，是宋高宗御笔，由江南最灵巧的绣娘用金线刺绣而成，用以表彰绍兴十一年时李宝以三千水军，在唐岛全歼金国七万舰队的丰功伟绩。
李宝出身农户，却因此役成为大宋水师第一人。因他的抗金壮举，才使得南宋在临安偏安多年。
藤汝握着这面旗帜的手有些抖。李宝能在唐岛，力敌二十倍兵力的金国舰队，盖因他对东海至唐岛附近的海域极为熟悉，并且懂得借用风势。李宝的船队从平江出发，连日遇大风浪，他却毫无畏惧，长途奔袭至黄海，以火攻之术打得金国海军措手不及，七万水师全部葬身鱼腹。
这一切的背后，盖因他得到了唐代卢肇所制的浑天载地法水之图。
如今海上至宝——浑天载地法水之图就在李怛手里，且唯有他一人能够操控。加上李怛的姓氏便是李，藤汝立刻明白，这位大元东海水师提督，正是当年以三千兵力，顶着东海三日风暴，全歼金国舰队，保全大宋的民族英雄之后！
而他如今竟然在给那些鞑子卖命，将汉人的海上至宝，拿来作为蒙古人在海上征伐时所用的利器！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军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