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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山庄的小餐厅也很有特色,全部都是仿造古时候的木质结构建造,一面连着通往客房的走廊,另一面则全部打通,临着花园水池造了小连廊,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观景,非常惬意。
餐厅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也是个闲坐的好去处。这里实行自由点餐制度,在入口处跟服务员点了餐,然后入内自己找位置坐下,过一会儿服务员便会把餐点送来。餐点从早上4点到半夜2点都可以供应,帐会记在服务项目里等最后退房时一起结算。
任飞扬和宫雨已经提前找好了座位,看见尘道少他们走进来,连忙挥手示意,尘道少便和经天子说了一声,去和他的小伙伴坐到了一块。经天子他们五人则在旁边另一桌找了位置坐下,过了一会儿,段忍也带着小白来到餐厅,去和任飞扬尘道少他们坐一起。
大概是被餐厅的气氛所感染,虽然他们人很多,但说话声音都很小,并不大声喧哗。年轻人大概在讲什么学校的趣事,几个人勾肩搭背的,拼命把笑声压住。四无君和沐流尘凑在一起咬耳朵,外人看来他们正在说什么亲密话,但是经天子知道,两人必定在商量接下来的行动。悦兰芳不愿冷落了桐文剑儒,也拉着他小声说话,他们说的是儒门内部事宜,经天子最懒的管这个,就别过脸去观察餐厅里的情况。
餐厅里还有其他客人在,大概也是度假山庄的住客。藤椅秋千的双人雅座里坐着一对父女,父亲四十岁左右,浓眉大眼,那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粉红的小裙子,模样甚是可爱,抱着个洋娃娃一口一口吃冰淇淋。过了一会儿,小女孩似乎是发现了小白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好奇地看了小白一会儿,又拉拉父亲的衣角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那父亲也看见了小白,于是鼓励地推了推女儿。小女孩咬了咬唇角,小心翼翼地向小白走去。两个小孩很快熟稔,愉快地开始玩耍。
另一边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神父打扮的外国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大概是圣经,和经天子一样一直在四处张望,在和经天子目光相撞的时候,他明显得楞了一下,推了推眼镜躲开了视线。
最后就是连廊边阳光最耀眼的地方,有个人正坐在那里安静地看书。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连帽衫,即使是室内他也把帽子兜在头上,还带着墨镜,看起来就像一个时尚过头的小年轻。这人的脸被兜帽和墨镜遮住了大半,看不清楚长相,但是从他露出来的边边角角能够看出,这人的相貌应当是相当出众。
这些都算是很寻常的餐厅众生相,经天子并没有觉察有什么异常,于是收回视线,拿出手机专心打游戏。
吃过饭之后,大家各自回房间养精蓄锐。尘道少他们一群年轻人约好了第二天要去景区内游玩,临分别时,尘道少私下里问经天子是不是真的不需要自己帮忙?经天子笑着说:“你早点把你们家小雨拿下就算帮忙了。”尘道少脸上一热,说道:“你再提我跟你们翻脸啊!算了算了,有事你们通知我就行,我跟飞扬玩去了啊。”说着追上任飞扬和宫雨的脚步,钻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年轻真好啊。”经天子笑眯眯地感叹,悦兰芳将他的腰一勾,半搂半抱地带回自己房间里,眨眨眼说道,“说什么呢,说的我们很老一样。”
经天子哈了一声,眯着眼睛看悦兰芳:“你的年纪跟道少比起来,可不单单是‘很老’啊。”
悦兰芳道:“所以我早就革命成功了呀。”说罢不等经天子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经天子脸上亲了一口。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在房间里等待。因为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多,晚饭自然是略过不提了。而实际上像他们这种有修行在身的高人,早就达到了吸风饮露也能过活的地步,所谓吃饭更多的是兴趣爱好而已。
太阳落山之后,夜幕开始笼罩,温度也渐渐降低。山里和城市自是不同,少了一份喧嚣和繁华,更多的是清新和安静,仿佛超然物外。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腥味,并不浓烈,却能感受到和自然的亲近。
时近中秋,月亮虽然还不到圆满的地步,但和残月如钩已经相去甚远,孤独地悬在天幕之上。没有星星的夜晚,总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沐流尘在露台上负手而立,闭着眼睛,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犹如为他披上了一层银纱。
这是一幅很美的画面,至少在四无君眼中,这是世上最美的景象。他站在沐流尘身后不远的地方,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突然理解了悦兰芳曾经念过的那些诗词。“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你在想什么?”沐流尘突然问道。屋子里悦兰芳和桐文剑儒正在下棋,经天子靠在悦兰芳身上一边打游戏,一边帮着悦兰芳支招玩,按照以往的情形,像兰经这样“欺负”桐文剑儒,四无君肯定是要插一脚去给桐文剑儒支招对抗的。
“还记得久远之前我们初遇的时候,”四无君微微一笑,慢慢走上前与沐流尘并肩而立,看着沐流尘轮廓美好的侧脸,满心满眼的温柔,“大雨过后,月色喜人,也是这样的月夜,你在月下舞剑吟诗,那画面我至今仍然记得清楚。”
沐流尘微微一笑,随口吟道:“少时抚剑独闲游,披霜卧萍州,随流飘荡,任东西、情休休。”
“今越期颐按白首,兜墨洗清秋,从头细书,自挥洒、意悠悠。”四无君接着道,轻轻握住沐流尘的手,“真想再看一次你舞剑的样子。”
现代社会,早就没人会去仗剑闲游,沐流尘也不拿剑很多很多年了。当初他只是冥界的一名普通少年,甚至还未拜入武痴门下,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弟弟,所以离开冥界来到人间界游历。
人间盛景,与冥界大不相同,沐流尘且走且看,从那时起就对人间界有了一份念想。直至某日游至黄山,忽然天降大雨,沐流尘便去亭中避雨,就在此邂逅了四无君和另一名挚友王隐。当时大家都互不知晓来历,只因大雨无聊,便互相以随身之物作赌比试,玩到最后,沐流尘赢了四无君的配剑,却把随身多年的玉佩输给了四无君。至于王隐,后来他再也不想提那黄山一会,偶尔酒后被知情人打趣地问起,只说那两人那时便眉来眼去,欺负我老王孤家寡人,害我连衣衫都输了去。
雨后月出山涧,风光绮丽,沐流尘兴之所至,便于月下舞剑,翩翩若谪仙人。再后来岁月变迁,沐流尘投入武痴门下,四无君则成为冥界监察者,他们知道了彼此冥界的身份,也曾相互算计,也曾并肩作战,竞逐过冥界霸主,也因共同目标而携手对敌,只是终究绕不过那黄山上的那次初遇,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归于原点。
四无君紧握沐流尘的手,他们已经走过了许多许多年,人间早就变了模样,可是彼此还如初遇的少年时,四无君微笑着,轻声道:“幸甚,你还在。”
沐流尘和四无君互相依靠着,他们有多久没有如此怀念过过去了,长久以来的安逸让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默契来自于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动作,所以不需要缅怀过去,也不需要再用肉麻的情话来取悦对方,他们就像一对老夫老妻,早就把爱情埋葬入骨血之中,再不宣之于口。
可是今晚,不知为何四无君心中躁动,忍不住拥抱沐流尘,絮絮地与他说起从前,说起那些久远前的往事。
沐流尘轻声问:“你在责怪我吗?”对于自己的一意孤行,沐流尘心中还是怀有一丝内疚的。武痴传人这个身份于他就像是一根刺,深埋于心底,成为他长久以来的魔障。于是他想要破除这个魔障,卷入这个所谓“血劫”的命运之中。这是他沐流尘一个人的事情,可是四无君会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经天子出于血缘里的感情也会同他共同面对,以及悦兰芳出于友谊和对经天子的感情,他们与他一起卷入其中,不可脱身。
四无君轻笑,抚摸着沐流尘的眉眼:“你的决定,我们从来不会反对。我们的决定,你也从来不会反对。今生漫长,我们四人算是绑在一起了。”
沐流尘闭上眼睛,镇压自己瞬间产生的软弱情绪。四无君情之所至,凑上前轻轻吻住了沐流尘的嘴唇,然后撬开他的牙齿,长驱直入。沐流尘微微一愣,随即予以回应,他们互相抱住彼此的身体,动情地投入这一吻之中,直至彼此呼吸急促,气息紊乱。
“唉,非礼勿视。”不知何时,经天子停止了自己的游戏,托着下巴看露台上两人,见他们终于又找回了彼此之间的温柔情愫,忍不住会心一笑。
月色渐浓,夜已深了。
沐流尘陡然从柔情中醒转过来,看了一眼当空的朗月,收敛自己纷乱的思绪,轻声对四无君说:“四无,我们该出发了。”
四无君微微一愣,随即失笑:“好。”沐流尘并没有说明要去哪里,但是和四无君之间的绝对信任和默契,让四无君不必多问一个字。
两人转身回到室内,经天子笑眯眯地翘着脚半躺在悦兰芳身上,亦是不多问一句:“准备出发了?那凡事小心啊。”说罢伸手勾过放在一边的手提电脑,打开界面出现一个类似八卦的图形在不停转动,“我也开始工作了。”
桐文剑儒起身道:“要不要我一起去帮忙?”
悦兰芳随手落下一子,抬头扫了一眼四无君和沐流尘,向两人点了点头,又对桐文剑儒道:“小桐文,坐下,下棋之时不可分心。”
“可是……”桐文剑儒有些惴惴不安,虽然知道这四个人肯定是早就有了什么计划,但是他像个旁观者一样帮不上忙总是不好,毕竟是他挑起来的事。
经天子笑着打圆场:“别但是了,你跟他们当灯泡吗?留下下棋吧,输给悦兰芳这种臭棋篓子可太丢脸了。”
沐流尘一听就知道经天子必定是看见了刚才在露台上的一幕,双颊微微泛红,白他一眼道:“你们也自己当心,走了。”说罢便拉着四无君出门。
离开房间之后,沐流尘和四无君并没有从正厅出去,而是绕到度假山庄的后院,从一个偏僻的角落越墙而出。
即使才十月份,夜晚的山里还是有些冷,尤其是山谷地带,山风呼呼地顺着脸颊吹过,感觉温度比白天低了很多。因为是景区的缘故,还有稀稀拉拉的灯光存在,但更多地方却是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唯有走过去的时候,能借着月光看清楚轮廓。
沐流尘和四无君保持着一前一后相差数步的距离,互相为对方警戒着。他们的步调一致,脚步落在地上的声音几乎重合,连呼吸都是一样的频率。这既是他们的本事,也是为了更好地配合对方。
这场夜行是以沐流尘为主导的。白天的气息太过杂乱,难以清晰地辨识,而夜晚大部分游人散去之后,山区的灵气开始沉淀下来,更容易从中寻找到蛛丝马迹。沐流尘对于灵力的感知是优于四无君的,虽然不似经天子那样拥有阴阳天眼的异能,但天生体质的缘故,他对于灵力波动更为敏感。再加上他和蜀道行同为武痴门下嫡传,所修武功根基大体相同,相互之间亦能有所感应。
沐流尘小心翼翼地向着山中深处走去。但凡是山野之地,尤其是这种地形特殊的地方,是最容易汇聚灵气,转化阴阳的。往好的方向发展叫做钟灵毓秀,往坏的方向,便是天生凶煞。九脉山地脉汇聚,又有盘龙谷这盘龙之所,沐流尘虽不大通风水堪舆之术,也知道此地必定不是极凶就是极福。
气温虽低,但并没有阴邪之气夹杂期间,沐流尘能够感知到偶尔有灵体经过,但基本都是温和无害的,偶尔几只稍稍厉害些的精怪,似乎也忌惮沐流尘和四无君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并不敢再次。
走了一阵并无什么发现,整座山都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沐流尘心中掠过一丝不祥,似乎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暗中提升内元,试图以自身修为释放出的讯号,来捕捉这徘徊在心底的不安。
月光变得有些暧昧不明,沐流尘终于发现问题所在,眼前渐渐变得朦胧,原本可见的视野范围迅速缩小,最后只能看清很近的地方。沐流尘伸出手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山里开始起雾了。
山中有雾本是很寻常的事情,且沐流尘并没有从雾中感应到灵力的波动,只是这雾气似乎就在一刹那变得甚为浓烈,实在是有些蹊跷。四无君善用法器,出门之时也常常会带一些应急用的东西,比如便携的手电筒之类。沐流尘刚要开口让四无君拿东西照明,猛然间心一沉,明白了他究竟忽略了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跟在沐流尘背后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消失了。只因两人同调,沐流尘一心在探寻前方,却忽略了背后。他转过身去,果然身后空无一人,已不见了四无君的身影。
沐流尘只沉默了一分钟,便立刻冷静了下来。以四无君的身手,肯定不可能悄无声息就这样失踪掉,何况他们的距离不过三两步,四无君那里不管出什么事,他沐流尘也不可能毫无觉察。沐流尘试着往回走了一段,并喊道:“四无君,四无君?”然并没有回应。
四无君消失得突然,不过沐流尘并不怎么担心,稍微分析一下便知,四无君没有出声示警,证明并不是遭遇了什么事情,而唯一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两人分开的,大概就是这突然出现的浓雾吧。
浓雾并不阴邪,但足以扰乱视线和方向,沐流尘反而好奇起来,为了防止自己陷入迷阵,他在地上做了个记号,然后看了一眼月亮的方位,选择往回走。他相信四无君必定同样会留有记号,也注意留心四周。视线受阻的时候听觉会变得更加敏锐,沐流尘边走边凝神以待,试图破解这雾中的谜团。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以沐流尘的感觉似乎只是十来分钟的样子,但是他已经无法准确判断。他有些后悔为了方便起见没有带手机出来,但其实人类社会的这种科技有时候反而比术法和法器好用。仍是没有四无君的下落,也找不到度假山庄乃至景区的任何一处建筑,沐流尘仿佛置身混沌之中,茫茫找不到出路。
沐流尘心中越来越烦躁,气愤于这种如同戏耍的行为,他终于忍耐不住,一掌拍在地上。沐流尘的掌力何等雄浑,他已然控制了力道,但一掌之下周围依然一片震荡,伴随着树木倾倒砂石飞扬之声,沐流尘忽然听见一阵哭声幽幽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