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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宝珠 ...

  •   谢宇降下来,松开绳子:“你不是说还有一百多米吗。”
      “的确还有一百米,这里只是中转站罢了。”齐谐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洋葱头形状的空间,和普通客厅差不多大小,四壁是盘结交错的纤维,乍看好似藤蔓,仔细一看却是石头。周围有许多通道四下延伸,弯弯曲曲,好似一条条虫子钻出的洞。
      “这是什么地方。”谢宇调整着呼吸,稍微活动一下僵缩的身体。
      “我们在笋太岁的球根里,那些弯曲的通道就是它的根须。”
      齐谐脱下手套取出三支香,没有点,插在正中央的地上,郑重拜了三拜,接着站起身,迎向其中一条通道,说了声这边走。
      谢宇看进洞里,那通道的高度只一米,想要前进只能匍匐。
      一股本能的抗拒涌上来,又被意志压下去,他问:“前面有没有出口。”
      “应该没有。”齐谐说,“前面全是这样的路,你若不想走可以等在这。”
      “我没有不想走。”谢宇强调,“我只想知道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齐谐看着脚下,“我们得把自己交给它,它会带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它是谁。”谢宇问。
      “笋太岁。”齐谐说。
      谢宇当即无语,习惯性地推眼镜,却触到了面罩。
      齐谐望着地面想了想:“这群笋太岁像竹笋一样,先有一个母笋,再从她的根系逐渐发出了许多子笋,我们现在要穿过这些根须,到达母笋的球根。”
      “然后呢。”
      “她会告诉我们一些事。”
      “什么事。”
      “不清楚。”
      谢宇沉叹一口气:“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相信你。——走吧,速战速决。”
      齐谐扣紧气瓶,猫腰爬了洞里,谢宇掏出马克笔在墙壁上做完记号,一低头跟上去。

      岔口弯道,上坡下坡,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爬行,谢宇只觉得人间在身后被抛得越来越远。头顶身下都是石纤维,扭曲交织着向前,看得人眼花,他只好盯着前方齐谐的脚跟,最后连那鞋底的纹路都数清了。
      爬行了半个多小时,他回头一看,却愣住了。
      “喂。”谢宇喊住前面,“我只剩48%了。”
      齐谐回头:“你是电池吗?”
      谢宇皱眉:“我说气瓶。”
      齐谐哦一声。
      “哦什么。”谢宇对他的悠然十分不满,“这意味着我现在折返回去氧气都不够用。”
      “够吧。”齐谐满不在乎,“这罐气可以用四个小时,一定是你的压力表坏了。”
      “如果它是好的呢。”
      “那你就省着点咯。”齐谐轻松地说,“前面没多远,很快就到了。”
      “行啊。”谢宇说,“不过我的氧气用完之后你还有剩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抢过来。”
      对方笑:“你真有同伴意识。”
      齐谐所言非虚,再爬行十多米空间豁然宽敞。
      同样是洋葱形的球根,长宽超过二十米,石藤蔓纵横交错,好似圆厅上方罩着一只雕镂精致的穹顶。
      谢宇仰头看罢,扫视地面。
      黑暗中亮光一闪!他定睛一瞧,对面竟然趴着一个活物!
      ——形似猴子,红眼睛,土黄脸,周身包裹黑毛,冲他啊啊地尖叫,一呲嘴满口惨白的牙齿。
      “别过去!”齐谐拦住他,“把光线挪开一点,别惊了他。”
      “那是什么。”谢宇转开头灯低声问。
      “你的同类。”齐谐说。
      谢宇一愣,再看去,却发现那是一个两三岁的男孩。——红眼是反光,黑毛竟是破烂的衣服!
      “地底怎么会有孩子!”谢宇环顾周围。
      “别找了,只有他一个。”齐谐说,“几十年来第一次见到外人,难免害怕。”
      谢宇不解:“几十年?”
      齐谐感叹:“都说笋太岁造出的房屋能延年益寿,原来是这个意思。”
      谢宇终于意识到什么,抬起手腕一看表,秒针果然一动不动停在原地。
      齐谐关了灯,从包里掏出一块糖,剥开,蹲下,往前递了一点。男孩起初还是伺机攻击,忽然动动鼻子,迟疑片刻,试探地走上前来舔了舔。齐谐笑笑想去摸他的头,刚伸出手,那男孩寒毛一炸又跳回去。
      “原来如此。”谢宇关上气瓶的阀门,并没有感到缺氧,“这里的时间几乎停止,不需要呼吸和饮食也能活下去,须根里的时间却加速前进,所以半小时才会耗掉两个小时的氧气。”
      “好了。”齐谐站起身,“我们得把这个孩子带出去。”
      “不可能。”谢宇否定,“离开这个空间就需要氧气,我们只有两副呼吸器。”
      齐谐摘下面罩:“你先把他弄出去,我自有办法。”
      谢宇看向他:“我认识的齐老板不是那种舍己救人的个性。”
      “没错。”齐谐笑,“我们打个赌如何?赌谁先回到宾馆。”
      “行。”谢宇立刻说,“赌多少。”
      “一千?”齐谐问。
      “五百。”谢宇杀了一半。
      齐谐一抬眉毛:“那么肯定自己会输?”
      谢宇轻哼:“你没有死在青铜池,自然也不会死在这。”

      话毕,齐谐闪向男孩轻松将他敲晕,谢宇替他戴上呼吸器,再用衣服捆在背后,一弓身钻回通道里。
      然而走了几米,他却停住了,接着取下头灯,慢慢用手盖上,让溢出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把灯彻底关掉。
      ——好让齐谐认为自己已经离开。
      自有办法?谢宇心想,齐老板在归心堂治疗之后,体质已经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不需要呼吸心跳。如果他想返回地面,必须用到呼吸器和气瓶。而在这种情况下,得到装备只有一种办法,就是等着别人“快递上门”。
      于是他屏息静气,侧耳倾听。
      “别藏着了,出来吧?”齐谐的声音传过来。
      两双脚步从暗中走出。
      “不知二位找齐某有何贵干,竟不惜一路跟到这里。”齐谐笑问。
      “少废话!”男人一把摘了面罩,“鲁爷是不是你杀的!”
      齐谐笑:“鲁爷那是因公殉职,与我何干。”
      “操/你/妈姓齐的!敢做不敢认!”另一个哑嗓门大骂。
      齐谐丝毫不怒:“我母亲去世快三十年了,你也有兴趣?”
      “少给老子岔话题!”哑嗓门喊。
      齐谐哈哈大笑:“此番去湖北荀爷交待了我两件事,其一,把五个学生平安带回来,其二,把鲁仁达的性命搁在那儿。二位若要算账,不如直接去找他?”
      第一个男人啐了声:“看你进归心堂没几天,这么快就当了荀慎之的狗!”
      “给谁当狗不是狗?”齐谐悠然踱步,“我看两位也是条汉子,不如学学白德企投了荀爷,也算物尽其用,何必跟着鲁仁达,给韩部长看门护院呢?”
      “别跟他啰嗦!弄死再说!”哑嗓门大吼。
      随即砰砰枪响。
      谢宇一惊,侧身望去——
      那边,一个握枪的男人已倒在血里,另一人被齐谐卡住脖子掐在半空,喉中咳喘,拼命挣扎。
      “到了那边给鲁爷带个话。”齐谐笑说,“我是扮猪吃老虎,他是真人不露相啊。”
      说罢,右指一并直插左肋!再抽出时血溅数米,几滴鲜红飞过通道,嗖地落在谢宇的脚前。

      谢宇预计会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场面,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景象,等返回地面,将昏睡的男孩交给钱助理,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宾馆。
      他深吸一口气,叩响房门。
      喀拉,门开了。
      齐谐站在对面笑颜依旧,然而谢宇已经很难分清,这究竟是平日的笑容,还是几小时前那杀人不眨眼的笑脸。
      “我的五百呢?”齐谐语气轻松,一边向里走一边擦着头发。
      他显然刚洗过澡,为了洗掉身上的血迹。
      “明天转到你账户上。”谢宇走进来,故作镇定是件容易的事,“你是怎么上来的。”
      “秘密。”齐谐莞尔,“刚才钱助理来了电话,那孩子已被归心堂的医疗研究所带走了,他将得到最好的救治。”
      “他怎么会在地底。”谢宇问。
      齐谐丢了毛巾坐在沙发上:“那孩子的母亲原是荆楚工匠的后裔,保有一颗祖传的笋太岁种子,她不知道那有什么功用,只当是一颗值钱的宝珠。一日老父生病,她拿着种子去了当铺,当铺的伙计不认识,没有收,却被特信部的人盯上了。过不久,他们去女人家中游说,说这是国宝,应该上交。女人没有办法,表面装作答应,偷偷交了一颗假珠子,并把真种子缝进了儿子的棉衣。特信部的人何其精明,现场将她拆穿,女人以为自己欺瞒国家要坐牢枪毙,当即慌了,抱着孩子逃出家门,失足落入了井里。人们把她的尸骨捞上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小儿子,原来是那笋太岁迅速生出球根,把沉到井底的男孩包裹进去。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笋太岁慢慢成长,分出须根,从别处偷来时间,喂给那孩子,才让他撑过几十年的时间,等到搭救的人。”
      谢宇按捺心中杂陈,切换回理智状态:“所以那三起事故是特信部制造的,为了阻挠工程,防止真相败露。”
      “没错。”齐谐轻笑,“只能玩玩这些小伎俩,气数已尽了。”

      一周后,上海。
      齐谐接到闵总的来信,感谢此次全力相助,使她得以功成身退,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参与归心堂的任何事务,准备和丈夫儿女移民瑞典。
      谢宇却知道这信里暗藏的意思:鲁爷身亡,闵总出国,这不是归心堂的人事变动,是荀老板在铲除异己。
      而自己这颗子弹,在击穿特信部之后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两声敲门,思路被打断。
      “去不去医研所?”齐谐站在房间门口,“我要复诊,顺便瞧瞧那孩子。”
      谢宇从椅子里坐正:“行,我换身衣服。”
      车行至浦东,一栋洁白簇新的高层建筑上书九个繁体字,上海市太和医疗中心。电梯直达十一层,齐谐领着谢宇走进一间病房,刚开门就听大哭,一个年轻护士正手忙脚乱地安慰着男孩。
      “怎么了?”齐谐微笑。
      “齐先生?”护士手足无措,“我刚才给他喂饭,他忽然就哭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么?”齐谐向饭盒看了一眼, “给他换些菜吧。”
      护士点过头退了出去。
      齐谐坐在病床边看了看男孩:“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那男孩洗了黄泥换了衣服,已与普通孩子无二,只是那双眼睛还有戒备,稍有风吹草动就呲出一排乳牙。
      齐谐按着他的脑袋,见男孩渐渐收了牙齿,缓缓说:“不过在你看来笋也许不是食物,对你而言,它应该像母亲一样吧。”
      男孩听罢,一愣,又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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