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序列》林晦辞

5、裂界初启

　　雨声像无数根细针，落在巷道里，刺得空气发麻。
　　林垣站在湿滑的地面上，胸口起伏不稳，像刚经历了一场难以言说的内心地震。

　　南梨轻握伞柄，伞面在风中微微倾斜，她柔软的发梢被雨水打湿，却依然努力保持镇定。
　　她的眼睛不再温柔，而是带着某种不舍得被人看到的恐惧。

　　沈青衡则稳稳站在林垣前侧，黑风衣被雨水压出线条，像一道冷峻的壁。他的肩背微微绷紧——
　　一个随时准备面对危险的姿态。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像铁靴在空心地面踩出的回声。
　　冷、硬、精准。

　　不是普通士兵。
　　是净序局的“清除小队”。

　　沈青衡侧过半张脸，看向林垣，声音低沉：

　　“记住，你不是在逃亡。你是在……取回你自己。”

　　林垣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震响。

　　取回？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雨幕深处，三束红色瞄准光突然亮起，把巷道染成警示色。

　　紧接着，三名黑甲战术员踏入视野。

　　他们的面罩呈现冷冰的漆黑，胸口嵌着序列编号的发光条纹，一步步逼近时带着压迫性的力量。
　　像不是人，而是为猎杀而生的机械。

　　其中一人低声通报：

　　“目标 07-B。
　　第二次锁定。
　　执行清除。”

　　那一刻，林垣感到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嗡”地震了一下。

　　一种隐秘的、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鸣响。
　　像是大脑某处被触碰，一条看不见的线绷紧。

　　南梨注意到他脸色苍白，焦急低语：

　　“林垣，不要看他们的目镜。那里面有精神扫描器，会影响你的状态。”

　　但已经晚了。

　　林垣不由自主地看见——
　　目镜后的黑暗里，有光。
　　那光像是来自另一个层面，不属于现实。

　　下一瞬。

　　“未来”闪现。

　　不是模糊片段，不是残影。
　　而是如现实叠影般的画面：

　　战术员同时举枪。
　　枪口喷出一片蓝白色的精神波。
　　南梨被余波震退，伞掉落地面。
　　沈青衡挡在他面前，却被光束击中肩侧。
　　而他——林垣——胸口被贯穿。

　　未来画面如此真实，以至于他能“听到”血落地面的声音。

　　现实中的他浑身一寒。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世界遗忘的痛觉回归。

　　沈青衡看到了林垣那一瞬间的失神。

　　他低声喝道：

　　“——林垣，回来！”

　　那声音像一记闷雷，把他从未来拉回现实。

　　可脚步声已逼近。

　　战术员举枪。

　　空气在枪口前产生涟漪般的扭曲，精神能量正在聚集。

　　沈青衡毫不犹豫，抬手按在林垣后背：

　　“压住你的意识！你现在谁的话都不要信，只信我！”

　　那触碰冰冷，却稳得像某种 anchoring point——
　　锚住他濒临失控的精神。

　　战斗爆发在一瞬间。

　　蓝白光束划破雨幕——

　　沈青衡抱住林垣的肩，带他往后迅速翻滚。
　　光束擦着风衣掠过，空气被灼得发出刺耳鸣音。

　　南梨的伞被震碎，透明碎片散成光点。
　　她自己踉跄退后，脚尖稳住地面，像一朵在风雨中不肯折断的小花。

　　战术员们没有给任何停顿，第二波攻击紧跟而上。

　　林垣心跳加速。
　　他能再次“看到”未来：

　　——沈青衡左肩被击中；
　　——南梨摔倒；
　　——他自己被逼到死角。

　　所有可能性像狂风一样扑来。

　　他大脑轰鸣，裂视度提示闪过眼前：

　　【裂视度：63%】
　　【副裂面濒临开启】
　　【警告：意识负荷过高】

　　意识开始发烫，甚至扭曲。

　　林垣咬牙，用尽全力抵抗那种失重的拉扯感。

　　可画面比以往更多、杂乱、锋利。

　　他看到枪火，也看到枪火“之后”的自己。
　　看到敌人的动作，也看到动作背后潜藏的精神脉络。
　　甚至——
　　看到现实表面蔓延着几乎不可察觉的黑色裂纹。

　　裂界。
　　再次呼唤着他。

　　“我……控制不住了……”
　　他的声音颤抖。

　　沈青衡眼神一沉，抓住他手臂用力一拽：

　　“你能控制！你以前做过的，比这更难！”

　　“我以前……？”
　　林垣怔住。

　　沈青衡低声压住他：

　　“你以前是这个世界最强的精神结构设计者！你能操控、构建、解构精神层的所有公式！你当然能驾驭自己的意识！”

　　林垣瞳孔震颤。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坚定地“肯定”他。

　　下一秒，战术员逼近至五米。

　　南梨突然跃上前，像光一样轻灵，她抬起手，袖口滑落，一枚银色装置亮起：

　　“——退后！”

　　一道柔白色的光圈从她掌心扩散开来。
　　空气瞬间被推开，雨滴也被震散。

　　那是净序局内部高阶辅助装置，专用于“精神干扰抵抗”。

　　林垣第一次见到她真正的力量。
　　不是战斗，而是保护。

　　战术员被迫停顿半秒。

　　这半秒，被沈青衡瞬间捕捉。

　　他掏出腰间注射器般的金属物，狠狠插入地面。

　　“爆裂脉冲——启动。”

　　一个圆形脉冲扩散，战术员脚下地面震动，他们的动作被短暂干扰。

　　沈青衡冷声道：

　　“林垣——跟上未来的节奏。”

　　林垣闭上眼。

　　不是逃避，而是让脑中的画面自然涌现。

　　死亡。
　　濒死。
　　血。
　　裂纹。

　　还有——
　　一次又一次被夺走记忆时，他仿佛听到过的机械低语：

　　“序列七，启动。”

　　他睁开眼。

　　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两层——
　　一层是现实，一层是未来。
　　重叠、缝隙、断面，像一张被拉裂的幕布。

　　他看见战术员下一步、下一秒、下一击。

　　他抬手，动作笨拙却精准，一把拉住沈青衡的风衣：

　　“左侧！你会被击中！”

　　沈青衡惊讶，但立刻顺势移动。

　　光束擦过他原本的位置，击得墙面炸开火花。

　　南梨也忍不住看向林垣——
　　那一眼里是震惊，也是心痛。

　　林垣第一次意识到——
　　他不是完全无能为力。

　　他能对抗未来。

　　他能改变未来。

　　战斗进入混乱的交错。

　　战术员第三波攻击来袭。
　　沈青衡的身影如黑影闪动，他动作快得几乎不可见，像是熟悉每个敌人的弱点。

　　南梨在后方辅助，光圈抵消精神波，保护两人不被侵入式攻击影响。

　　而林垣——
　　站在混乱中心，世界在他眼中裂成碎片。

　　画面再次闪现：

　　南梨摔倒。
　　沈青衡受伤。
　　他自己再次死去。

　　不同结局，不同碎片，同时逼近。

　　意识开始扭曲边缘。
　　痛感像火焰沿神经蔓延。

　　【裂视度：72%】
　　【副裂面开启】
　　【警告：意识过载】

　　林垣捂住头。

　　世界的色彩褪去一半，剩下的像灰烬般阴冷。

　　他看见战术员的精神结构——
　　像由线构织的躯体，每根线代表一个动作走向。

　　他还能……“触碰”那些线。

　　一种恐怖的能力正涌出。

　　沈青衡察觉到他的异常，立刻喝道：

　　“林垣！不要放任自己！”

　　但已经晚了。

　　下一瞬——
　　一个战术员冲来。

　　林垣抬起手。

　　手指划过空气，像牵动了什么。

　　那战术员的动作突然一滞。
　　像被无形丝线缠住，动作迟缓半秒。

　　沈青衡抓住那破绽，一击将其击倒。

　　南梨震惊地看向林垣。

　　“你……你控制了他的精神流？”

　　林垣手在发抖，指尖冰冷。

　　刚才的动作不是自愿的。
　　不是学习的。
　　不是觉醒的。

　　而是——
　　回忆起来的。

　　他的声音像从喉底挤出的砂砾：

　　“我……以前……做过这些？”

　　沈青衡沉着脸，没有否认。

　　“你做过。”
　　他道。
　　“而且做得比现在强百万倍。”

　　又一名战术员逼近。

　　林垣盯住对方，裂视再度拉开。

　　未来与现实重叠。

　　他的眼中闪过黑色裂纹——
　　像深海中的幽暗裂口。

　　未来再次浮现，但这次——
　　他没有退缩。

　　他向前一步。

　　风在那一刻停了。

　　雨声在那一刻轻了。

　　他伸出手，指尖触及未来的那根“线”。

　　那是一条延伸在精神层的缝隙，细微、柔软，却承载着敌人的动作轨迹。

　　他轻轻一扯。

　　战术员的身体在现实中剧烈晃动，像是线路紊乱。
　　动作延迟。
　　枪口偏移。

　　沈青衡抓住瞬息：“干得好！”

　　但林垣没有欣喜。

　　他看着自己的手，脸色苍白。

　　那手像陌生的东西——
　　像属于另一个人。
　　像带着一段被封存的恐怖历史。

　　他不是靠觉醒做到的。
　　而是靠……记忆。

　　他曾经，不只做过这种事。
　　而且他曾经能做到更多。

　　战斗持续，雨幕中光影交错，精神波与脉冲在狭窄空间内反复撞击。
　　三人勉强压制住清除队。

　　最后一名战术员被沈青衡制服，三人喘息片刻。

　　空气里弥漫着灼烧后的铁味。

　　林垣踉跄着靠在墙上。
　　南梨冲过去扶住他。

　　他浑身发冷，额头满是汗。

　　“我……是不是……”
　　声音几乎听不见。

　　“变成怪物了？”

　　南梨猛地摇头，眼睛湿润：

　　“不是！你不是怪物！你只是——”

　　沈青衡打断她：

　　“林垣。”

　　他走到林垣面前。

　　那双黑沉深邃的眼睛，不带怜悯，不带恐惧，像直视真实与虚空之间的缝隙。

　　“你不是怪物。”
　　他说。

　　“你是裂界的创造者。”

　　林垣抬起头，喉咙发紧。

　　沈青衡的声音却越发低沉：

　　“也是——
　　唯一能阻止它的人。”

　　雨声重新落下。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轻轻裂开一条缝。

　　林垣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
　　但他知道一件事：

　　——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