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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流民四起乱,招募良才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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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营外已经挤满了人。
李秀宁走出军帐时,西郊大营门口的流民已经排到了三里外。男人背着破席,女人抱着孩子,老人拄着棍子,脸上全是饿出来的灰黄色。有人蹲在地上啃树皮,有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
马三宝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里抱着一堆纸册,“公主,人都来了。”
“米粮发下去没有?”
“按您说的,每人先领三升粟,一家给三天口粮。我们搭了粥棚,现煮现发。登记簿也开了,名字、籍贯、有没有力气打仗,都记着。”
李秀宁点头,“做得好。现在最怕的是乱。这些人饿狠了,一碗粥都能拼命。”
“我知道。”马三宝翻开册子,“我已经让亲卫分段管人,十人一组,由老弱妇孺先领,壮年在后。谁闹事,当场拉出去关押。”
她看了看人群,低声问:“查出混进来的人了吗?”
“有。”马三宝压低声音,“两个穿百姓衣服的,手上有茧,不是种地的,是拿刀留下的。还有一个瘸子,走路姿势不对,像是装的。我都记了号,等您发话。”
“先不抓。”她说,“能来应募的,不管以前干过什么,只要现在肯登记、肯守规矩,就给他一条活路。乱世里,谁没做过错事?”
马三宝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他知道这不只是招兵,是在救人。
李秀宁转身走向辕门。
那里立起了一根高杆,上面挂着一张黄纸榜文。几个亲卫拿着锣,一路敲过来。
“听好了!”一个嗓门大的亲卫喊,“女将军有令!今日招兵,三条规矩——第一,自愿报名,绝不强征!第二,伤了残了,军中养你!第三,仗打完了,想回家的,发路费放行!”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有人交头接耳:“真的?不骗人?”
“官府哪次不是说得好听,去了就拉去前线送死。”
“可你看那粥,真是白米熬的,还放了盐。”
李秀宁站上高台,没穿铠甲,只一身深色圆领袍,腰间佩刀。她不说话,只是抬手一挥。
亲卫立刻打开粮仓大门,几辆推车运出成袋的米面,当众过秤,倒入大锅。炊烟升起,米香飘开。
她这才开口:“我叫李秀宁。我不给你们画饼,也不许你们空手回去。今天来的,只要愿意登记,先领三天口粮。要当兵的,明天再来验身。不想打仗的,可以进辅役队,做饭、搬东西、修营房,一样管饭。”
底下有人喊:“女子带兵,能打赢吗?”
她没生气,只问:“你见过突厥骑兵冲阵吗?”
那人摇头。
“我见过。”她说,“他们骑快马,拿弯刀,见人就砍。去年渭北一战,三千百姓被屠,连婴儿都没放过。我不是为了当将军才练兵,是为了不让这种事再发生。”
她顿了顿,“你要不信我,可以走。但别拦着别人活命。”
人群沉默了几息。
然后,一个老头颤巍巍举起手:“我报名……做炊事。”
接着是一个年轻汉子:“我有力气,扛得动粮包!”
越来越多的人往前挤。
马三宝赶紧组织人登记,纸笔不够,就用炭条写在木片上。一天下来,名册堆了半桌。
傍晚,李秀宁正在看名单,亲卫进来通报:“外面有个大个子,带着十几个人,说是来投军的,非要见您。”
“让他进来。”
帐帘一掀,进来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身高八尺,披着兽皮,身后跟着十几个精瘦汉子,个个眼神警惕。
他站在门口,大声问:“你就是李秀宁?”
“是我。”
“听说你贴了告示,找‘举过义旗’的人?”他冷笑,“我何潘仁在朔方起兵抗突厥,手下三千人,你是女的,凭什么让我听你指挥?”
帐内亲卫脸色一变,手按上了刀柄。
李秀宁却没动。
她站起来,走到沙盘前,“你说你不服,那我问你——如果五百突厥骑兵冲过来,你怎么挡?”
何潘仁一愣,“还能怎么挡?兄弟们拼了就是!”
“拼?”她拨动沙盘上的小旗,“你的人站在平地,对方骑马冲锋,速度起来,一冲就散。你没拒马,没陷坑,没弓弩手轮射,靠血肉之躯硬顶?顶得住吗?”
何潘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她又说:“我昨夜调了二十个新兵,在演武场试了‘三段击’。三十步一轮箭,百步内无死角。你去看看地上,靶子全中胸口。”
何潘仁眉头皱紧,“你……真练出了阵法?”
“要不要亲眼看看?”
半个时辰后,演武场上。
二十名新兵列成三排,听到命令就射箭,后排上前补位,箭雨不断。百步外的草靶被射得像刺猬。
何潘仁看得眼睛发直。
回帐后,李秀宁展开地图,“我在井陉道设了伏兵,马三宝带人断粮道,你若肯来,我让你当先锋。”
“先锋?”他猛地抬头,“真给我带兵?”
“只要你肯守军令。”她说,“我可以给你兵权,但不能给你乱来的权力。杀人放火、劫掠百姓的事,不准干。违令者,斩。”
何潘仁盯着她看了很久。
忽然,他单膝跪地,抱拳:“将军胸中有章法,我不是不服,是怕女子掌兵,军心不稳。今天看了阵法,听了部署,我何潘仁认你这个统帅。从今往后,唯你号令是从!”
她伸手扶他起来,“我不需要你认我是个女人,也不需要你认我是公主。你只需要认——我能带你们打赢。”
当晚,马三宝清点人数。
“总共登记三千一百二十六人。”他报数,“其中青壮三百七十二,能马上编队。妇孺老弱两千七百多,已安排进辅役队,负责炊事、运水、缝补。何潘仁带来的十三人,都是老兵,战斗力不错。”
李秀宁翻着名册,“武器呢?”
“库房旧铁拆了,打了五十把短刀,二十根长矛。盾牌用木板加牛皮凑了三十面。弓箭只有十五张,箭也不足。”
“先把刀发下去。”她说,“优先给何潘仁那队。明天开始,所有新兵按十人一组,由老兵带队熟悉营地。辅役队每天记工分,干得多,吃得饱。”
马三宝记下,又犹豫着问:“有些人……以前当过山匪,杀过人,真能用吗?”
“乱世里,谁手上没血?”她说,“只要现在肯守规矩,愿意为百姓而战,我就敢用。人心能变,队伍也能变。”
马三宝低头写字,指节因为长时间握笔有些发红。
李秀宁走到营区查看。
东营那边,何潘仁正带着旧部整理铺位。看见她过来,立刻站直。
“公主。”
“不用这么拘束。”她说,“你们刚来,有什么难处就说。”
何潘仁挠头,“其实……兄弟们有点不习惯。以前都是自己说了算,现在吃饭睡觉都有人管,时间卡得死,有点憋得慌。”
“规矩不是为了压人。”她说,“是为了保命。战场上,一个人乱跑,全队都得死。你现在觉得烦,等上了战场,就会知道它救命。”
何潘仁点头,“我明白。我会管好他们。”
她走了几步,看见一个新兵偷偷把发的米藏进怀里。
她没声张,等那人走远,才对亲卫说:“去查他家里几个人,是不是怕不够吃。”
亲卫应声而去。
回到帐中,她摊开地图,目光落在训练场区域。
马三宝走进来,“最后一批名册核对完了。三百七十二名战兵,全部登记在案。辅役队也分好了组,明天就能开工。”
她合上册子,“从明天起,正式编队。”
何潘仁被任命为招抚使,带着几名亲信出发,去联络周边小股义军。临走前,他在东营集合旧部,当众抽出刀,插在地上。
“今后谁再乱来,偷百姓东西,欺负弱小,我就拿这把刀砍谁的脑袋。咱们跟的是李秀宁,不是土匪头子!”
众人齐声应诺。
夜深,李秀宁还在看名册。
马三宝进来送最后一份记录,“今天一共收了三千一百二十六人,一个没漏。辅役队已经开始修灶台,明早能开火。”
她点头,“辛苦了。”
马三宝转身要走,又停下,“公主,有件事……刚才登记时,有个年轻人,说他爹是太学博士,叫马……马三宝。”
她一怔。
“我没敢认。”他低声说,“我以为……没人记得我了。”
她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把名册轻轻放在桌上。
远处传来打更声。
营门口,新兵们围着火堆坐着,有人低声说:“这位女将军,不像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