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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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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开学不久，江叙就发现自己的课桌成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礼物台。
情书、巧克力、包装精致的小礼物……几乎每天都会出现。
作为学生会主席，兼顶着个没什么实际用处的“校草”头衔，他对这种困扰早已习惯。
处理方式也一贯直接——看都不看，随手扔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
他的目标是国内顶尖的法学院，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谓的打扰上。
那些粉红色的信封和甜腻的糖果，于他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直到那天清晨，他发现桌面多了一份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印着可爱图案的信纸，也不是名牌巧克力，而是一瓶普通的香蕉牛奶，和一个看起来像是便利店买的海盐芝士面包。
用干净的纸巾包着，简单，甚至有些朴素。
和往常一样，他蹙了蹙眉，拿起它们，走向垃圾桶，手腕扬起，东西落桶，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他并不知道，在楼下楼梯的拐角，一个身影在他转身后，悄悄探出头，望着垃圾桶的方向，眼神黯淡地停留了好几秒，才失落地离开。
这样的早餐，开始每天出现。
依旧是香蕉牛奶和海盐芝士面包，用同样的纸巾包裹。
江叙的处理方式也雷打不动——扔掉。
他偶尔会想，是谁这么执着？
但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或许是某个羞怯的女生，不敢露面，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好感。
他无意探究，只觉得麻烦。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第十三天。
那天他值日，负责倒垃圾，当他拎着垃圾桶走到回收处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抹熟悉的亮黄色。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脚步。
周围没人，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
他站在垃圾桶边，内心进行着短暂的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挣扎。
最终，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心战胜了惯性的冷漠。
他俯身，将那个被扔掉的牛奶盒捡了起来，外面包裹的纸巾很好地隔绝了污渍，盒子依旧干净。
他拆开吸管，插了进去。
香甜醇厚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
很普通的牌子，却意外地好喝，那种甜，不腻，带着香蕉特有的清香。
从那天起，江叙的“仪式”改变了。
他依旧会在看到早餐时，面无表情地拿起，走向垃圾桶，在可能的注视下，手腕一扬。
然后，他会计算好时间，在课间操或者午休人少时，再悄悄返回，快速地将它们从垃圾桶里“拯救”出来，塞进书包深处。
他给自己的解释是不想浪费食物，以及，不想让那个匿名的人发现他不再扔了，从而停止这种行为。
一种别扭的奇怪逻辑，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他想知道，是谁。
线索的浮现，纯属意外。
一个午休，他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背单词，便绕到了体育馆后面那片荒废的花圃。
他看到了那个女孩。
是楼下班级的，他对她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叫……苏晚？
很安静的一个女生，总是在人群里低着头，说话声音细细的，在校门口值日时好几次因为她没带校牌登记过她的名字。
而此刻的她，蹲在杂草丛中，侧脸在稀疏的树影下显得异常柔和。
她正低声对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流浪猫说着什么，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明亮。
“慢点吃，没人和你们抢。”
“小白，你今天好像又胖了一点哦。”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笑意。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身上跳跃，给她整个人罩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
江叙靠在树干后，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她耐心地喂完猫，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猫咪的脊背，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珍宝。
猫咪信任地蹭着她的手，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这一刻，江叙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柔软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忽然想起那些香蕉牛奶，也是这种温暖的，带着生活气息的感觉。
会是她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他的思绪。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
课间巡逻时，他会刻意绕远路，从她们班级的走廊经过。
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窗口，总能轻易找到她——她大多时候都在埋头写作业，偶尔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侧影单薄，带着一种与周围喧闹格格不入的宁静。
在校门口值日时，他变得有些期待。
期待看到她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因为忘带校牌而红着脸，小声报出班级和姓名：“高三二班，苏晚。”
那细弱的声音，和她喂猫时的温柔截然不同，却同样牵动他的心神。
他甚至开始留意她每天到校的时间。
他发现，她总是来得很早，早到足以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完成某项“秘密任务”。
怀疑渐渐变成了确定。
那种感觉很奇怪，却让他更加心绪不宁，原来每天给他送早餐的，是一个像猫咪一样温柔的女生。
他不再去垃圾桶捡回早餐了。
从确认的那天起，他会小心地将牛奶和面包收进书包里带回家。
有时候舍不得喝。
学校里关于他和周婷婷的传言愈演愈烈。
周婷婷是他舅舅的女儿，他的表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些实属正常。
起初，他对此不置可否，甚至觉得这样正好，可以帮他挡掉许多不必要的桃花，让他落得清静。
他从未想过要澄清。
直到他发现，那个每天给他送早餐的女生，是苏晚。
他开始担心，她会不会也听到这些传言？会不会……误会？
他几次想找机会对苏晚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
但每次，当他看向她时，她总是飞快地低下头，或者立刻移开视线，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她那副怯生生的样子，让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瞬间消散。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等时机成熟，他亲自去解释。
然而，时机还没等到，另一个误会却抢先一步，给了他沉重一击。
那天，他恰好去她们班级那层楼送资料，回来时，经过她们班后门，听到里面传来几个女生的嬉笑声，话题似乎围绕着他。
他本能地停下脚步，并非有意偷听，只是“江叙”这个名字太过敏感。
然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个他偷偷观察了许久，让他心里泛起柔软的女孩，用清晰而肯定的语气说：
“我……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
“……觉得他那种人，有点太高不可攀了，而且……可能也不是我喜欢的性格吧。”
一瞬间，江叙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将他心里那点隐秘刚刚萌芽的期待彻底浇灭。
高不可攀？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原来……是他会错意了吗？
那些牛奶和面包，或许真的只是她出于善意，或者别的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原因，并非他以为的喜欢。
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和失落感席卷了他。
比他输掉任何一场辩论赛，或者解不出一道物理题，都要难受千百倍。
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直到里面的谈话声再次响起，他才如梦初醒，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那里。
那天之后，他病了一场。
重感冒发烧，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
与其说是身体上的病，不如说是心病，他需要时间来消化那个残忍的“真相”，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第一次萌动却尚未见光的情感。
生病的日子里，他书桌上那盒没来得及喝的香蕉牛奶，仿佛成了一个无声的嘲笑。
病好后回到学校，江叙变得更加沉默。
他依旧能收到每天清晨的牛奶和面包，但他处理它们时，心情不再有之前的隐秘欢喜，只剩下复杂的苦涩。
他依旧会偷偷观察苏晚，但目光里多了几分克制和疏离。
他看到她似乎有些担忧，在他生病的那几天，她放在他桌柜里的早餐原封不动。
看到她在他回到学校后，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松了口气的神情。
是错觉吧？他想。
她既然不喜欢他，又怎么会担心他？
就在他纠结于是否要彻底放弃这段无望的暗恋时，家里发生了变故。
母亲在国外病重，需要他立刻赶过去，并且很可能要在那边完成学业。
消息来得突然，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看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看着那盒还没开封的香蕉牛奶，心里乱成一团。
他应该去跟她道别吗？
以什么身份？一个她“不喜欢”高不可攀的陌生人？
想到那天她清晰的话语，所有的勇气都化为了无力。
最终，少年的骄傲和那场误会带来的伤痛，让他选择了沉默地离开。
他办理了退学手续，登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走的那天，天气很好，就像他第一次注意到她喂猫的那个午后。
他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里空落落的。
他带走了行李，却好像把什么东西永远地留在了这里，留在短暂的青春里。
他想，也许就这样了吧。
这场无声的暗恋，开始得悄无声息，结束得也无人知晓。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关于他和周婷婷“双双出国”的传言会那样甚嚣尘上，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堵死了苏晚所有试探和寻找的可能。
国外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语言文化和陌生的法学体系一切都需要他全力以赴去适应和学习。
他很少想起高中时代，或者说，他刻意不去想起。
但有些记忆，并非刻意遗忘就能抹去。
他会在超市看到香蕉牛奶时，下意识地驻足。
他会在公园看到流浪猫时，想起那个蹲在阳光下的温柔侧影。
他会在夜深人静，弹奏钢琴时，指尖流淌出的旋律，总会带上几分连自己都不明白青涩的怅惘。
八年时间，他从一个青涩少年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律师，理智冷静、逻辑缜密。
他以为自己早已将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妥善封存，直到接到母校百年校庆的邀请，以及随之而来的采访请求。
看到采访媒体是“都市日报”，看到对接记者的名字是“苏晚”时，江叙平静了多年的心湖，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苏晚。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采访。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正常的校友交流，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躁动不安，他想见她。
他想知道，八年过去了，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还好吗？
在校庆的贵宾休息室里，他再次见到了她。
她变了，又好像没变。
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变得更加清丽干练，眉眼间多了几分自信和从容。
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看向他时，带着职业的礼貌，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疏离。
她伸出手，得体地微笑：“江律师，您好，我是都市日报的苏晚，很荣幸今天能采访您。”
“苏记者，你好。”他握住她的手，一触即分。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他记忆中的温热截然不同。
整个采访过程，她专业冷静，提问条理清晰，他亦配合得很好，回答严谨周密。
直到她问起关于母校的回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体育馆后面的那片旧花圃”。他说出口的瞬间，就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和慌乱。
她果然记得。
那么，她是否也记得他
采访结束后，他主动递上了私人名片，他看到她眼中的诧异和犹豫，她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他开始了不动声色的“试探”。
他去报社楼下等她，借口是等她联系。
他邀请她吃饭，被她以“有女朋友不方便”为由拒绝。
他看着她因为误会他和周婷婷的关系而故作镇定，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愉悦？
至少这说明，她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当终于在她面前澄清了“表妹”的误会，看到她震惊失措，江叙知道，他等到机会。
他乘胜追击，问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问题：
“当年每天放在我课桌里的香蕉牛奶和面包，是不是你放的？”
她承认了。
带着委屈，带着自嘲，承认了那份他早已知道的秘密。
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样子，江叙的心疼得厉害。
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决定将所有不为人知的真相，全部告诉她。
他告诉她，他后来知道了。
他告诉她，他从第十三天开始，就没有真正扔掉。
他告诉她，他甚至……把之前扔掉的，又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喝掉了。
看到了她眼中难以置信的震动和汹涌而出的泪水。
那一刻，所有横在他们之间的误会，都在这迟来的真相面前消散。
他笨拙地为她擦去眼泪，懊悔地道歉，诉说着他是如何在她喂猫时心动，如何偷偷观察她。
如何因为听到她那句“不喜欢”而备受打击，又如何因为家庭的变故不得不黯然离开……
他将他长达八年的暗恋，那些不为人知的注视，挣扎心酸与从未熄灭的思念，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
“苏晚，”他看着她含泪的眼睛，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前所未有的确定，“八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这次回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我不想再错过了。”
他问出在心口太久的问题：“苏晚，现在你还愿意，喜欢我吗？”
他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他听到了那个轻柔却无比清晰的字：
“好。”
巨大的喜悦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和哽咽的呼吸，仿佛拥抱住他失而复得的爱人。
原来，青春里那场盛大而无声的暗恋，并非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们都在彼此的视线里，笨拙地演完了全程。
幸好，结局是重逢，是坦诚，是再也不会放手的紧紧相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