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情感KP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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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梅雨季，黏腻湿漉，像一层无形的薄膜裹在人身上，也糊在心上。温禾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手里捏着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季度绩效评估表
。评分不算差，中等偏上，但评语栏里那句“需加强跨部门沟通的策略性与影响力，提升项目推进的‘锐度’”，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
“锐度？”她坐回工位，盯着这个词。它背后是无数次的会议拉扯、资源争取和利益平衡，是她不擅长却又必须去做的“办公室政治”。她感到一阵疲惫，那种拼命游泳却始终无法靠岸的无力感。
下班回到家，屋里静悄悄的。陈序又加班。她踢掉高跟鞋，把自己陷进沙发里，不想动弹。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序的消息：【项目调试，晚归。晚餐已订，约19:10送达。注意接收。】
看，多么高效。连她的晚餐都在他的远程规划中，精确到分钟。
可她此刻需要的，或许不是一份准时送达的外卖，而是一个可以靠一下的肩膀，一句“没关系，累了就休息”的废话。
外卖准时到了。是她喜欢的那家轻食店，营养搭配无可挑剔。她默默地吃着，味道很好，却吃不出什么滋味。
陈序回来时已近十点，脸上带着高强度脑力劳动后的倦色，但眼神里还残留着攻破某个技术难点后的兴奋。
“我回来了。晚餐吃了？”他一边换鞋一边问，视线已经投向书房的电脑，似乎迫不及待想记录下刚刚闪现的灵感。
“吃了。”温禾的声音有些闷。
“嗯。今天顺利吗？”他习惯性地问，脚步却已朝着书房移动。
“陈序。”温禾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但注意力显然有一半还留在他的代码世界里。
“我今天绩效评估，经理说我不够‘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来了，或许只是想被倾听一下。
“锐度？”陈序思考了一下，迅速给出分析，“这在职场语境下，通常指决策速度、问题切入的精准度和推动执行的力度。是否需要我帮你分析一下过往项目，建立一套提升‘锐度’的行为模型？或者……”
“不用了。”温禾打断他，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熄灭了，“我就随便说说。”她需要的不是模型和解决方案，而是情感上的共鸣与安抚。
但他似乎永远第一时间进入“问题处理”模式。
陈序察觉到了她的低落，走过来，试图拥抱她：“没关系，下次做得更好就行。”
他的拥抱有些僵硬，带着程序执行任务般的规整。温禾靠在他怀里，却感觉不到多少温度。
夜里，温禾睡不着，听着身边陈序均匀的呼吸声。她忽然想起白天刷到的一个词——“情感KPI”。年轻人不仅在职场被各种KPI考核，连在亲密关系里，也似乎有一套隐形的指标：要及时回复消息，要记住纪念日，要提供情绪价值，要共同进步……
她忍不住想，在陈序那里，他们这层关系，是否也有一个无形的KPI看板？她的“情绪稳定度”今天得分多少？她的“职业发展增速”是否达标？他们的“关系效益比”又是否在健康区间？
而她呢？她对他的KPI又是什么？赚钱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还是……能让她快乐的能力？
她侧过身，看着陈序熟睡的侧脸。他很好，优秀、可靠、努力规划着他们的未来。可为什么，这份“好”越来越像一份优秀的业绩报告，而不是能温暖心底的烟火气？
他们都在各自的赛道上拼命奔跑，不敢停下，害怕被这座城市淘汰，害怕辜负对方的期待，更害怕辜负了自己曾经的付出。可跑着跑着，是不是忘了当初为什么要牵手一起跑？是不是忘了，累了的时候，可以互相搀扶着慢慢走一段？
同居的生活，剥去了异地时那层美好的滤镜，将最琐碎、最现实的一面赤裸地摊开在他们面前。爱情的浪漫，正在被房租、绩效、加班、未来规划这些硬核词汇一点点填充、重塑。
它依然存在，只是换了形态，变得更沉重，更具体，也更…考验人心。
温禾轻轻叹了口气，帮陈序掖了掖被角。
他咕哝了一声，无意识地靠近她。
就在这一刻，在他卸下所有理性计算、毫无防备的睡颜里，温禾又依稀触摸到了那份让她心动的本质。
只是，明天太阳升起，现实的压力是否会再次将那点温柔吞噬？她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