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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宿命无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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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
“清零……”
“忘掉……”
这几个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碰撞,每一次回响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最终炸裂开来,将最后一丝侥幸与微弱的光亮也彻底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原来……从来都不是什么命运的捉弄或考验。
而是一个冰冷的、既定的、残酷无比的程序。
原来……她所有的痛苦、挣扎、牺牲,那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短暂温存,那些她用尽灵魂去铭记的瞬间,对他而言,都只是每次轮回重启后、即可被无情格式化的冗余数据。她的爱恨情仇,在那至高无上的天道规则面前,只是一串需要被清除的错误代码。
“呃……”
她喉咙里发出一种干涩、破裂的嗬嗬怪声,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河床,连痛哭的力气和欲望都已失去。极致的绝望不再汹涌,而是变成了某种更具吞噬性的东西——如同最深海底万年不化的冰冷淤泥,将她紧紧包裹、拖拽,沉向连光线都无法抵达的深渊,几乎要溺毙在那片死寂的虚无之中。
虚空之中,那只巨大的龙瞳依旧冷漠地注视着她,瞳孔深处旋转着亘古的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残忍艺术品的玩味。
“觉得……这便是全部了么……” 无赦那沙哑的心念再次响起,语调拖长,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慢条斯理的残忍。
“可怜的蜉蝣……让你再看看……更多的……结局……或许,你能找到不一样的……答案?”
不等挽月有任何反应,甚至不等她从那冰冷的淤泥中挣扎出头颅,周围那无数片沉寂的龙鳞再次光芒大盛!
这一次,不再是完整的记忆洪流,而是无数破碎的、尖锐的、高密度的画面碎片,如同一场毫无征兆的、由玻璃和刀刃构成的疾风暴雨,疯狂地、无序地砸入她毫无防备的意识!
高密度记忆碎片:
第一世:陨神柱
他冰冷如玉、毫无情绪的手指,精准而残忍地剜入她的心口,取走炽热的火种。
背景模糊,唯有他眼中那纯粹的、看待器物般的绝对漠然,清晰得刺眼。
第四世:焦土山谷
她藏身的、开满凡间野花的山谷。
下一秒,灭世般的雷霆如巨锤砸落!大地焦黑,万物成灰。一个短暂的、她紧紧抱在怀中试图保护的凡人幼童,在法则的余波中连惨叫都未发出,瞬间化为飞灰,只有一小片烧焦的衣角落在她颤抖的手边。
第五世:星盘囚牢
她被永生永世囚禁于天道星盘最阴暗、能量最污浊的角落。
隔着无数闪烁法则符文的透明栅栏,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毫无波澜、步伐精准地巡视而过。
他的目光扫过她,如同扫过一块需要被严格隔离的废料或故障零件,没有停留哪怕一瞬。
第九世:血色婚礼
她身着灼灼如火的嫁衣,鲜艳的红色与苍白的脸色形成诡异对比。
他冰冷的手死死掐着她的脖颈,指尖几乎要嵌入她的血肉。
他眼中是滔天的震怒,但在那震怒之下,有一丝被体内规则强行压制下去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和定义的剧烈波动,痛苦?困惑?,正在疯狂冲撞着冰冷的表层!
而他身后,那面代表着绝对秩序与规则的青铜罗盘虚影,正崩裂开数道清晰的裂纹!
每一世!每一次相遇!每一次轮回! 都是死局!都是绝望! 相爱是错,相杀是错,反抗是错,顺从也是错!无论她如何选择,走向的都是早已标注好的、鲜血淋漓的终末!
“啊——!”
挽月猛地用双手死死抱住仿佛要炸开的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在这些尖锐碎片的连续高速冲击下,她的神魂如同正在被最残忍的刑罚凌迟,每一片记忆碎片都带走她一部分感知,只剩下纯粹的、无处遁形的痛楚。
“看明白了吗……” 无赦的声音,在这片意识的风暴之后,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缓缓响起,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经历了无尽岁月沉淀的残酷权威。
“这,还不是最有趣的……” 它刻意停顿,让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压榨出她最后一丝注意力。
“你经历的,不是第九次……小可怜……”
“是第十次。”
“你正在经历的……眼前的一切……是第十次轮回。”
“他,天道最完美的造物,最锋利的武器,每一次任务的‘失败’后,都会被彻底清洗、格式化,回归到最初那种绝对理性、绝对冰冷的初始状态,然后……继续执行他那可笑的、维护所谓‘秩序’的任务。”
“而你……”龙瞳的目光似乎微微聚焦,带上了一丝诡异的、近乎嘲弄的“怜悯”。
“你是唯一的漏洞,是火种选中的变量,是这套冰冷程序运行亿万年来产生的……一个美丽又痛苦的错误。”
“你的记忆,你的痛苦,你的爱恨,你的牺牲……所有被他遗忘、被天道抹除的,‘过去’……都由你……永生永世地、独自承担。”
“记住,是永生永世。只要规则不变,这便是你永恒的刑期。”
真相的全貌,原来可以残酷到如此地步,如此……令人作呕。
挽月停止了所有的颤抖。所有的泪水,仿佛真的在这一刻彻底流干了,连眼眶都感到一种干涸的刺痛。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纵横,苍白得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但那双原本盛满了崩溃、绝望、茫然的眼睛里,却有什么东西正在彻底死去,同时,又有另一种更加坚硬、更加冰冷、带着毁灭气息的东西,正在从那片死亡的灰烬中破土重生。
她的目光,不再是涣散的。它们聚焦起来,像两盏渐渐拨开迷雾的灯,虽然冰冷,却异常清晰。
她望向那只巨大的、充满了亘古怨毒的龙瞳,声音沙哑得如同粗糙的砂纸相互摩擦,却异乎寻常地平静,平静得可怕:“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为什么?”无赦的心念中,那一直压抑的、滔天的恨意与渴望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几乎要灼伤她的意识!
“因为我与你一样……不!我比你更憎恨这所谓的天道!这该死的、冰冷的、不容丝毫偏差的秩序!”
“这些龙鳞!这无尽的虚空!便是我的囚笼!弥漫在这里的、源自无数被天道吞噬的冤魂的怨念,便是我的食粮!”
“我被迫记录这一切!我被迫旁观了无数次轮回!我等待了无尽岁月!就是在等待一个……一个足以撕裂这该死秩序的‘变量’出现!”
“你的恨!你那被一次次碾碎又重燃的不甘!你体内那不肯屈服的火种!是唯一能伤到它、甚至摧毁它的武器!”
“而我……我可以提供给你真相……这世间最毒的毒药,也能淬炼出最锋利的刃!”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龙鳞空间中蔓延,浓郁得如同实质。
挽月的目光从无赦那充满诱惑与恨意的龙瞳上移开,极其缓慢地扫过周围那无数片巨大如山峦的、记载着无尽痛苦与失败的黑色鳞片。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繁复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古老纹路,仿佛在阅读一部用血与泪写就的、关于她自己和那个人的史诗,一部只有她一个读者,却要她用永恒去承受的史诗。
第十世。记忆清零。变量。武器。刑期。
这些词语在她冰冷沉寂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重组,最终熔炼成一块坚不可摧的、闪烁着寒光的认知基石。
她想起了陨神柱上他看向她时那纯粹漠然的眼神,想起了疫村他降临时的煌煌天威与不容置疑,也想起了……焚仙炉里他破碎的温柔与最后的拥抱,祭坛外他那滴灼热的、凝结成晶的泪。
所有的温暖与冰冷的画面最终交织、凝固,然后轰然碎裂,只剩下一个最核心、最冰冷、也最清醒的事实:
只要天道的规则还在,只要这轮回的机制还在冰冷地运转,这一切就永远不会结束。
她还会遇到第十一世、第十二世……直到时间的尽头。而他,永远会是那个举起屠刀、然后遗忘、再举起屠刀的“陌生人”。他们都被困在了一个无解的莫比乌斯环里,她是唯一记得路上所有风景的人。
绝望的灰烬之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愤怒,如同沉睡万古的火山,终于彻底爆发了。
这不是对烬渊个人的恨——那个一次次被清零的他,从某种意义上说,同样是受害者,是囚徒。这是对制定这残酷规则、并将他们两人都视为可以随意使用、修复、丢弃的棋子的、那个至高无上的“天道”本身的恨!
她慢慢地,用手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站直了。虽然经脉依旧因为过度冲击而剧痛,虽然神魂依旧残破不堪,但她的脊梁挺得笔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重新支撑了起来。
脸上再无半分悲戚、茫然或脆弱,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种在无尽废墟上重新燃起的、名为“决意”的苍白火焰。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那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双手,这具身体,以及其中所蕴含的、那份连天道都试图扼杀却一次次重生、并因此被无赦视为“武器”的力量。
然后,她抬起头,重新看向无赦那只巨大的、等待着答案的龙瞳,问出了那个意味着彻底背叛过往、觉醒与反抗的最终问题:
“所以,只要‘天道’还在……”
“这个循环……就永无止境?”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在这片死寂的、充满了怨念的空间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不再是一个问题,更像是一句宣言,一句宣战前的最终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