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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静候终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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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崖笼罩在一种近乎悲壮的宁静之中。
日头西斜,光线变得醇厚而温柔,将云海边缘染成了层层叠叠的金红。巨大的青石仿佛吸饱了夕阳的暖意,内部流转的微光变得缓慢而深沉,像一颗温和搏动的心脏。
青溟的幻影已然凝实。
他今日并未站立,而是端坐于青石之旁的一方天然石凳上。膝上放着一副古老的棋盘,棋盘由暖玉与黑曜石交错镶嵌而成,线条古拙,光滑如镜,显然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摩挲。他修长的手指正握着一块柔软的麂皮,极其专注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棋盘上本不存在的微尘。
他的动作舒缓,带着一种固有的、沉淀了万古的耐心。神情平和,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期待。那双倒映着云海星辰的眸子里,是一片澄澈的安然。
他在等待。
风声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穿过崖边的嶙峋怪石,发出空灵而低沉的呜咽,衬得此地旷远寂寥。
极远处,在一块视野绝佳、却能完美隐匿身形的巨大山石之后,挽月如同石雕般蛰伏。
她手中紧握着一枚单筒的窥天镜——这是她某一世逃亡时炼制的法器,无法用于攻击或防御,唯一的作用便是极致的“远”与“藏”,能将极远处的景象拉至眼前,且几乎不泄露任何法力波动。
镜筒冰凉的触感抵着她的眉骨。
镜片中,青溟擦拭棋盘的动作、他脸上那抹宁静的期待,都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刺眼。
她的呼吸放得极轻极缓,心跳声却在耳膜里鼓噪,如同催命的战鼓。每一秒的流逝,都像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
他快来了。
根据她的计算,那个时间窗正在迅速逼近。
冷汗沿着她的脊柱缓缓滑落,带来一阵阵冰寒的战栗。握着窥天镜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微微颤抖。
我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尖啸。
那是青溟……那是他唯一……
焚仙炉的烈焰猛地在她眼前闪现,灼烧神魂的剧痛仿佛再次降临。
祭坛上身体消散的虚无感再次攫住了她。
一世又一世的死亡、挣扎、不甘与绝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那片刻的动摇。
不!
她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血液的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剧烈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为之清明。
那不是温暖,那是假象!是麻醉剂!是维持这台冰冷天道机器运行的、微不足道的润滑剂!
摧毁它!必须摧毁它!
唯有极致的痛,才能凿开坚冰!唯有背叛的血,才能浇灌出弑天的刃!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硬,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有软弱的情绪被强行剥离、压缩、深埋,变成内心深处一颗冰冷坚硬的核。
就在这时——
天际尽头,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流光,以一种超越凡尘理解的速度划破云层,正朝着观星崖而来。
他来了。
挽月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死死地握住窥天镜,将全部心神灌注其中,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流光敛去。
烬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观星崖上,恰好落在她计算了无数次的点位——青石前方那片开阔之地。
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周身依旧笼罩着那股令人窒息的、非人的完美与冰冷。但细看之下,那冰封般的姿态似乎比平日略微松懈了一丝。仿佛回到这里,对他而言意味着某种程度的……卸防。
他的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扫过整片山崖,目光掠过挽月藏身之处时未有丝毫停留,最终落在了青石旁的身影上。
青溟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抬起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烬渊,露出了一个极其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敬畏,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淀了无尽时光的、纯粹的坦然。
他微微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膝上的棋盘。
无声的邀请。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也洒在烬渊的衣袍上,将两人笼罩在同一片温暖的光晕里。画面静谧美好,像一幅永恒的古典油画。
窥天镜后,挽月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刻出血痕。
她看到烬渊的视线在那副古老的棋盘上停留了一瞬。
他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没有点头,更没有言语。
但是。
他周身的法则光辉,几不可察地又收敛了半分。那是一种比语言更明确的回应。
他默认了这片刻的休憩。
就是现在!
挽月眼中最后一丝人性化的波动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执行者的光芒。她通过那缕与“沉璧”相连的、微弱却尖锐的神念,发出了最后一个指令,一个只有一个字的指令——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