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无情天道为我流泪》云渟

14、暗盟借刃

　　荒原的风被一种粘稠的、带着腐朽和金属锈蚀气息的死寂所取代。

　　挽月立在一片巨大的、扭曲的黑色枯林边缘。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沼泽。灰绿色的瘴气像垂死巨兽的呼吸，缓慢地在地表蠕动，遮蔽了视线。泥沼中不时鼓起一个气泡，破裂时发出沉闷的呜咽，释放出更浓烈的恶臭。地面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碎裂、焦黑、辨不清原貌的骨骼堆积压实而成，踩上去会发出令人后怕的“嘎吱”声。

　　这里是万骸骨沼，上古战场的遗迹，传说中连亡灵都会迷失的污秽之地。天道法则的力量在此地变得稀薄而扭曲，正是藏匿踪迹、进行黑暗交易的绝佳场所。

　　肩头的伤口在瘴气的侵蚀下隐隐作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挽月运转起微薄的火种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冰蓝光晕，勉强抵御着外界浊气的侵蚀。她闭上眼，神识如同谨慎的触须，缓缓探入那片令人不安的死寂之中。

　　她在搜寻一个特定的“频率”——一种混合着极致怨毒、不甘、以及微弱天道法则残留的波动。

　　“……恨……天道……不公……”
　　“……锁链……禁锢……撕碎……”

　　无数混乱、破碎、充满负面情绪的意念碎片如同沼泽中的暗流，试图拉扯她的神识。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强大的、无意识的怨灵聚合体，专注于寻找那个独特的、拥有清晰“自我”意识的信号。

　　找到了。

　　像一根尖锐的毒刺，隐藏在浑浊的泥潭深处。

　　挽月睁开眼睛，眸光冷冽。她循着那感应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骨沼。每踏出一步，脚下的骸骨都发出痛苦的呻吟，灰绿的瘴气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最终，她在一片相对干燥的、由巨大兽类颅骨堆积而成的小丘前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空间微微扭曲，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影悬浮在那里。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拉伸成痛苦的人形，时而坍缩成咆哮的兽状，核心处有两点针尖大小的、猩红的光芒在疯狂闪烁，那是它仅存的、燃烧着无尽恨意的“眼睛”。

　　它便是“沉璧”——或者说，是沉璧被天道击碎、污染后，残留于此的一部分充满恶意的核心意识。

　　“谁？！”一个尖锐、嘶哑，仿佛无数碎片摩擦的声音直接刺入挽月的识海，充满了警惕与暴戾。

　　挽月压下本能的不适，声音通过神识传递过去，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一个能让你不再只是在这片烂泥里无能咆哮的存在。”

　　那团阴影剧烈地翻腾起来，发出嗤嗤的尖笑：“又一个妄图利用我的蠢货？你的灵魂闻起来……很特别。但也很快会成为我的养料！”

　　一股冰冷的、针对神魂的侵蚀力试探性地涌向挽月。

　　挽月周身冰蓝光晕微微一涨，将那力量轻描淡写地湮灭。“我对你的养料没兴趣。我带来的是……交易。”

　　“交易？”阴影的翻腾稍缓，猩红的光点死死盯住她，“你能给我什么？”

　　“一个机会。”挽月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诱惑，“一个……向将你变成这副模样的‘天道’，向那个执行命令的‘傀儡’，倾泻你所有恨意的机会。不再是躲在暗处的诅咒，而是真正的、复仇的一击。”

　　阴影沉默了，但那极致的恨意几乎让周围的瘴气都开始沸腾。

　　挽月继续加码，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对方最深的执念：“我知道他巡视的规律，我知道他唯一的弱点，我能为你创造绝佳的时机。而你，只需要在我告诉你的时候，出现在我告诉你的地方，用你全部的力量，去‘杀死’一个特定的目标。”

　　“杀死……谁？”阴影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充满了渴望。

　　“一个对他而言，足够重要的存在。”挽月没有直接说出青溟的名字，她需要保持神秘和控制力，“重要到足以让他感受到……比你此刻所承受的，强烈千百倍的痛苦。”

　　巨大的诱惑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让“沉璧”的阴影剧烈波动。它渴望复仇，渴望了太久太久。理智告诉它这很危险，但这份诱惑足以碾碎任何理智。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想要什么？”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只需要相信你对他的恨，以及我对天道秩序的‘不满’。”挽月的声音依旧平静，“至于代价……我会暂时借予你一部分力量，让你能短暂凝聚更强的形态，足以完成那致命一击。事成之后，你我两清。”

　　她抬起手，指尖跳跃起一簇纯净却异常冰冷的冰蓝色火焰。那火焰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瘴气和怨念都仿佛被冻结、净化了少许。

　　阴影中的猩红光芒骤然缩紧，流露出本能的忌惮，但更多的是贪婪。它感受到了这火焰中蕴含的、能与天道之力抗衡的奇异力量。

　　“好！”几乎没有再犹豫，那尖锐的声音嘶吼道，“给我力量！告诉我时间和地点！我会撕碎一切！让他痛！”

　　挽月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恨，果然是最好利用的情绪。

　　她不再多言，指尖那簇冰蓝火焰分离出一小部分，化作一道流光，射入那团翻滚的阴影之中。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烫的热油，阴影发出了痛苦与愉悦交织的尖锐嘶鸣！它的形态开始剧烈变化，变得更加凝实，边缘锐利，隐约能看出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周身弥漫的黑气中，掺杂进了一丝丝不祥的冰蓝纹路。

　　力量剥离灌输完毕，挽月的脸色苍白了一分。她强忍着虚弱感，将时间、地点以及目标的模糊影像，一个散发着宁静气息的青衣男子，通过神识传递过去。

　　“记住，一击必退。若敢违背，我能予你，亦能焚你。”最后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威胁。

　　新生的、更强大的“沉璧”阴影发出一阵低沉而嗜血的嗡鸣，算是回应，随即缓缓沉入下方的骸骨泥沼之中，消失不见。

　　挽月站在原地，直到那令人不安的气息彻底消失。岩窟中那种令人作呕的负罪感再次袭来，但很快被她压下。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片死寂的沼泽。

　　身后，万骸沉默，唯有瘴气依旧不知疲倦地翻涌，仿佛刚刚吞下了一颗注定要带来毁灭的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