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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Repla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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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处于人生某阶段的人都喜欢幻想下一阶段的事情,用自己的想象力和计划的幻想来描绘一个足够有诱惑力的未来。
辞藻再华丽些,文句再绚烂些,好像就能让吸引力填充好自己脑海的每一处私人电场。
以后的事情?
鹄鸟飞在深蓝色的天空下,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的寿命,挥翅膀落羽毛,没想要入睡就铺垫好的梦稀稀落落碎了一地,吱吱喳喙怨却从不言叫。
羽毛也许是被冻掉了,重重的砸在结成冰的湖面,砸出一个浅浅的坑,周围的细纹痕痕斑斑的一圈一圈,冲击带来的力度又把裂缝凿的末粗端细,像一张小小的蛛网。
在某年回不知道哪个亲戚的老家时,在厕所和仓房的角落里见过,小小一张网上落了不知道多少灰,有的还有几只蜘蛛干枯地停留,大多只留下了阳光能照出来的白绒毛。
那些网不知道冬天怎么挺过去的,雪一落好像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网本来也没什么颜色,雪一打一融,也许早就没有踪迹了,但第二年夏天再来又能见到相似的角落。
后面好像那家亲戚在院子的上方盖了蓬顶,蓝色灰色的铁板还是铝板罩住,那之后也许青苔长的也肆意了一些,但蜘蛛网没有再发现了,她不再弯腰下去看了。
气温早就变寒冷了,这里早下了不止十场雨,也许是窗外的树长得太高太密,那些常青的树总让人分不清季节。
前几日甄医生来的时候也套上了衬衫,房间里也早就不需要开冷风空调,除了一年四季都穿长袖的自己,感知力下降的明显。
或许该提醒来人多带一件外套,贴心的从来不是自己,她没那么贤惠。
屋子里只有她的时候,她也觉不着冷。
身边只有她的时候,她也觉不着冷。
水流的声音好像停下来了,池鹮今天一整天都在医院里,往常的周六也是,偶尔下午就回家,偶尔呆到晚上。
上午做了复健,第一次有人陪着进去做了复健,手里握着杆子的时候好像恍恍惚惚又回了不知道哪年假期的夏天,回亲戚老家的路很难走,和现在的路一样难走。
她根本不能走。
下午又和池鹮随随便便聊了些什么,觉得困了便扯着要午睡,叫池鹮先走了。一躺下迷迷糊糊却也没睡几分钟,躺着躺着又变清醒了些,眼睛还迷迷瞪瞪呢,手上还是胳膊上又传来触感,她还没走。
反倒不觉得清醒,指尖柔柔地抚摸反而像是助眠,绕着隔壁一道一道的走路线。
躺着刚刚还有点清醒的人突然又觉得困,迷迷糊糊竟然真在抚摸中又睡着了,黑漆漆一片像是转场的动画,听到水龙头关闭的声音眼前才亮过来。
鼻间哼了一声,干脆也就坐起身来,池鹮正好走过来看她,也没讲话,拿起杯子就又去给她接水。
李菲鹄抬起手机来看,居然睡到快晚饭的时间,看来自己是没有做梦的,一觉睡的到舒坦。平常的周六也不见得想睡觉,最多只是有点困,半小时就能消散,今天却睡了好一会。
脑袋刚醒的时候还昏昏沉沉,喝了水之后已经彻底清醒,视线也明亮,干脆问问原因。
“你怎么还没走?”
“不想走。”
池鹮把杯子接过来放在床头柜,多此一举的动作不止这一件。
“那,要不要吃晚饭?我看好像到时间了。”李菲鹄又举起来手机,“要吃吗?”
“嗯,点了粥和菜包。”
“今天吃这么好呀,还没到你又发工资了?”
“快了,周一发。”池鹮几乎没有思索,仿佛习以为常,“有什么想要的吗?”
李菲鹄刚准备说不要每次都送她东西,她没什么能给她的,但池鹮又开了口,“去取外卖。”
“嗯。”望其背影,李菲鹄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自己接受的心安理得,她并不是无理的那种人,但深处的想法似乎是,推辞了就没有下一次了。
比起自己推辞,她知道池鹮是一个直接的人,自己推辞了,池鹮反而会考虑是不是她自己的问题。
但她给不了池鹮东西,她没问她要,她不像自己一样一开始把诉求说的清楚明白,池鹮却仍然保持着付出的单方面。但李菲鹄也清楚池鹮在从她这里寻求某些东西,客观上来说是人之间需要平等的交换,从心底来说是不希望她走,更理性来讲是她还没有走,但那到底是什么呢?
问题隔着门缝逸出去,粒子般的追击在身后,却只是被阳光照射而显形的灰埃尘粒,她只是转弯时弱弱回了个眸。
池鹮不明白为什么李菲鹄会哭,她在为什么流泪?有什么值得流泪的?
下午又没走,防着她醒来要喝水不能第一时间,所以接好了温水储存在她杯子里。结果房间里的一次性纸杯早就用了个干净,周六又不像上班,不带自己的水杯,所以用了她的杯子喝水。
早些时候也是,就算拿了杯子,自然的喝一口也没什么,对方也最多是看一眼,毫无介意甚至喜欣。
一面是为他人着想,其实只是想再多呆她身边一会儿,站在床边没什么事情干,隔着衣料猜想她伤疤的位置,一道一道猜不准确,记忆早就消散,何况那几次见到都太昏暗,能记住才叫作怪。
划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能隔着衣服看出来,记得以前她穿的总是那种薄薄的病服,现在好像厚实了很多,里面的衣服好像也变了。
干脆不再动作,心里继续吵架,手上无聊的刷着手机,也不开声音,画面也只是在眼前偶尔的跳过,和她常见面,手机上的内容有趣却不如在她那里专注。
但其实她早就明白,李菲鹄想要的怕是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却都能给的到。
她每一笔工资送给她的那些礼物,排除自己带意味的标记心里之外,更多的是不安心的回报。再多给她一些钱,再多陪她一些时间,除了自己的私心之外多给一些自己能给的友情付出,但更卑劣的失去是自己就算看作是付出的方面也藏着自己的私心。
量变和质变的转换是从哪天开始?池鹮可以大胆的揣测李菲鹄的心想,她深刻的感知到她们两人敏感度的相像性。
犹豫的事情是什么?
她想要的是朋友,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从她每天长久的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就知道她要的和她想的不一样。
试探又太下作,对方会不会误解成感情的逼迫也说不清楚,但是日子越久愧疚越深补偿越轻浮,她又不能不见她。
深深叹一口气,手机扫描柜顶的二维码清脆响了一声,思维也断了开来,热热的袋子捧着安心,自觉奇怪,明明暑气正盛,却还是点热粥,把她当病人看。
取外卖的路上遇到护士,看了眼食物说这家店出品不错很有眼光,查了让吃还夸赞她会选热粥暖胃。
明明自己也没有那么想吃,但自以为是的点了她适合吃的,愧疚心好像又围绕上来,但也只是浅浅闪过一瞬间,李菲鹄大声夸赞味道至极和菜包的香软后都被抛掷于脑后。
外卖不需要收拾整理,草草擦干净小桌板就算完,两个人又坐下来闲聊。
说不清楚是粥太热了还是刚吃完饭就是会发汗,也可能是夏天太热了,池鹮有些后悔今天穿的衬衫太厚重。
忍不住用手拉了拉衣领妄想散热,刚刚还仰卧的人坐直了偏头问她太热了?
“没有,可能是刚吃完饭。”手又揪着领口抖了几下。
“要不你坐床上?对着窗子就凉快些。”
李菲鹄拍了拍床褥,拍平一小块区域,池鹮就立马按着印记坐下来,后臀挨着她的大腿。她感知不到,她感知的到。
“你下午怎么没走?”李菲鹄一边问一半用手绕上她的发丝,三圈乌黑后捏在手心。
“想留下。”
“想和我聊天?”李菲鹄笑着说,显然是包含着玩笑。
“嗯。”
“明天晚点来吧?”手指没松还一圈圈的柔软,另一只手用指甲的前端刮了刮眼下和面部肌肤交界的地方,“昨晚没睡好吗?怎么晚上还有黑眼圈。”
“还是最近就一直都没休息好?”
愣愣神后想到的第一句是问指的时间,她是的最近是来看她的这段时间还是什么别的,时间短了些,什么名字都能套。
“还好。”
“工作太忙了?周五不是下的挺早的?还是之前加班太晚了一直没调理休息过来?”
指甲剐蹭的力度没了,只有发尾的圈绕收着力度,“还是你感冒了?少见你想喝粥的时候。”
意思被曲解,差异要时间才能看得清楚,池鹮稍微偏了偏脑袋。
“但你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还是就是身体不舒服?”
脑袋带着身体一起转过来,原本一斜一正的对着窗户,现如今一面一面互相对着,被误解了心里不快,一股念头怀抱力气一起朝对面发过去。
“嗯?”冲击力压出鼻音,以为是温度的意外,但痛感却是绝对的。
池鹮的力度是朝热源去的,明明身上都觉得有些热了,夏天不适合这样近的距离,但发力的人是自己,疑惑的人是对方,一下子弄得一呆一怒。
李菲鹄早就习惯了池鹮偶尔奇怪的行为和话语,反观则是人的不完美却十足的吸引她,又有什么区别,力气朝自己使却是如此开心,有点过头。
还是说这朝着脸颊的热度就是火辣的,而非自己的心跳太加速,才给行为上了一副枷锁的不可能,但心里透亮的是应该的。
回应一下吧,所以把突然受到疼痛的惊讶换成吸气,空着的手搭上她的脖颈,小指碰到的是亚麻还是纯棉,余下四只手没施力。
犹豫的功夫对方已经被自己的触摸抖了几下,像是深处的灰尘杂志又袭击上来,抓着对方的后颈,一瞬间居然想把指甲也掐下去,好让她永远朝自己加力,教会自己力的相互作用。
手顺着后背抚摸她的后背,滑了几下又轻轻拍了拍后背,以证明动作的清水。
池鹮的一只手从上臂绕到她背后,另一只手犹豫在小臂和腰部,鼻尖温温热热的气体打在脸上惹痒。
这应该是她们第一次拥抱。
那为什么要拥抱她,朋友之间随便抱一抱也没关系吧?
李菲鹄的推测成了真,但意掩于表,不管对方的想法,这样一份轻薄的爱和友情纠缠不开。手里还绕着她的发丝,心里也惦记她,身上有感觉的地方都超她靠近,怎么也撤离不开后退不及。
“你是不是?”她根本没准备疑问词后面的内容,刻意把问题留下来让主动的人填充再解答。
“嗯。”池鹮也不接,明着说哪个答案都可以,好像意思是你想问的都对。
池鹮确实也是这个意思,她大概能猜到李菲鹄要问的问题,答案也一应俱全。
生气?嗯,被误解的照顾,也可能是池鹮自己还是不够全面,但对方讲为自己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的自私被戳破了,也许自己每一次为她付出的时候都夹了太多太丰富的私心。
疲惫?嗯,工作还是早起都有些,但并不能阻碍池鹮来见她,身体上疲惫心灵上足矣弥补。
困倦?嗯,今天下午她睡着的时候她一直在房间里,她原想着她醒来能第一眼看见她才待了那样久。李菲鹄睡的安稳,周围环境像白噪音,要不是下楼一趟取外卖怕不是早就睡了过去。
爱?嗯,但这主题不分前缀,池鹮辩驳起来太麻烦,干脆都认下。
想回家?嗯,池鹮的确有点想回家洗澡,她今天原本久觉得热,现在抱住她更觉得热。
她怎么这么热,还是今天真的太热了,那只犹豫的手还是链接小臂和腰肢,热度从两手手心传上来,她知道李菲鹄没有发烧,但她身上太热。
夏天不适合拥抱,但她就是想抱着她,像前几次想问她要答案一样突然。
“怎么了?”
李菲鹄追问的也突然,原本浸在温柔乡里的人大汗淋漓的抽出来,不知道以为睡了午觉的人是她,浑浑噩噩的没力气样,也只有她觉得今天的夏天这样热。
“什么?”池鹮又不回答,这回看懂了对方并没有构思好的样子,否则她才不说这样不明不白的话。
“你怎么,突然抱我?”
乍一听以为是不满意肢体接触,但两个人细小之处还试探着靠近。两双手的指头像是一根针,穿过洞口的线是各自的友情,缓慢的用抚摸缝线。
想要认真回答对方,脑袋向后撤了撤,脸由鼻尖带着朝李菲鹄那边转。
距离却把两个人搞得不知进退,往前不礼,往后不想。
显然后撤的角度不够,也可以怪两人还在互相拥抱,分明李菲鹄也抱她,但主动的人吃了亏,先得解释。
但想占理在于此刻,李菲鹄也许不觉得远呢,索性就这样讲。
“嗯。”原因还没构思好,但捉弄人的计划却不用完善。
跟着声音一起哼出来的气体显然不多,效果不够,但对面也等不及。
“所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感冒了?”
李菲鹄的关心倒让池鹮不明白了,她执着于她的健康,却又会惹她在许多不知名的时刻故意别扭。愧疚又漫上来,池鹮连身子都僵住,连李菲鹄刚刚讲那些话而吹来的热度也降温化成水滴。
“没有。”
“那你……”李菲鹄早就想到了后一句,勇气在平常就充足,问题根本没有预留位置。
“不想上班。”池鹮胡乱选了个理由。
李菲鹄知道她在瞎讲,不想上班是真的,但更多的思维都没有透露出来,手指泄了力气,环抱的力度都讲了认可。
池鹮却没松开对方,依旧保持原状,脸的距离不改变,态度比往常强硬,叫人分不清刚刚讲瞎话的人是不是她。
“明天不是还可以休息?明天晚来一会吧?好好休息。”
“嗯。”
面部肌肉牵扯起来额头的毛发,意外的居然答应了自己,不知道某种心里作祟,李菲鹄又把手搭上了对方的身体,不抚摸不下压,就单单的搭在那边。
“那明天,还来吗?”李菲鹄问的小心翼翼。
“嗯。”池鹮还顺带着笑了一声,李菲鹄瞬间就明白了,也跟在后面笑,盈盈的表情不该搭配亲近的动作,维持的时间早就超过了拥抱的含义。
池鹮把头偏回去,气息埋在颈窝里,肌肤却不接触,脖子使劲保持了距离。
莫名其妙的拥抱,李菲鹄也不抗拒,她想抗拒吗?
李菲鹄知道池鹮是变了什么心思,她不准备给回应,她不觉得池鹮认为的感情比现有的更好更顺遂,但这却也是自己为数不多可以给池鹮的东西。
时间过的太快了,松开怀抱的速度像是换季,两次变化和力度就该别离,李菲鹄没想过时间的长短,只知道那天到来的日期大概由池鹮决定。
她讲过呢,要带她去看海。
等工资攒够,
等计划做好,
等时间过去,
等她好起来。
李菲鹄当然可以等,等待而已,她已经等待一个与她不需要打磨就能契合的人两年又十八岁。两年前那个夏天将结束的午后,车身撞击身躯,她就开始恨上池鹮。
不需要掩饰和辩解的恨,强加也是偏怨,恨就是恨。从那天她来看她的第一面,横折变成横线,笔画折折叠叠身躯变化,竖和直,横和勾,能互换的都一起互换,直到她许下了一个当作默认的承诺,九画彻底变成八画。
恨和情却还是拥有同一个竖心旁,怎么拔怎么改最开始的东西都锁死了。李菲鹄也一早就能猜到池鹮想要当时她对于她的帮助的态度,但她不知道池鹮到底怎么想,自己对于大海的向往才不是描绘而已。
这点不需要弄清楚,等待烟波化雨,寒气袭暖,她和夏天一起过去了自然有人来告诉她答案。
决定早在偏旁变化的时候就已经形成,李菲鹄也早就明白,这份感情才是现在延续的意义,只要这样保持下去就可以称为天长地久,她也的确想保持下去,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原来这样想就会发现其实自己做的也不少,心里舒适不少,她到现在已经一件为自己的事情都不能做的心安理得了。
等池鹮松开自己,她又跟着池鹮的步调聊心不在焉的事情,她想对方一定能看出来,只是原因可能会误解。
两个人认识的还是太晚,机缘如果再巧合一点,让她们相识于高中的某个午后,也许还会更懂彼此。
或许还有机会和她在回家的路上相伴一段时间,拐弯之前交流的时光被平均摊开,和她现在相识的话题也足够铺平高中的一年,相处里的习惯细节也能互相呼应地了解。
影子拉长,等池鹮去上大学,她还上高中,听异地的对方讲大学,独立的乐趣和相伴的渴望就是高中的支撑柱。等到李菲鹄也结束了高中,池鹮还会给她带回来那边的特产,和她度过一个开心的暑假。
李菲鹄还是会去那所临海的城市,两个人大学的城市不会离太远,池鹮提前陪她收拾东西,提前半周过去和她玩乐准备,等到开学那天再陪她去报道。
等到池鹮毕业,李菲鹄还能带上一束花坐上动车去看望她,送她一份毕业礼物,给她弹自己写的歌,祝她毕业快乐,然后两年后又调换反过来。
这样的话,拥抱就会发生在海边,而不是医院病房的床上。
撞击已经发生,她比池鹮更爱幻想,明明自己早清楚这一切都不可能,她没有去上大学也没有祝池鹮毕业快乐。
她并不害怕事情流逝转折前,结果会怎么变,但已至此,她能有池鹮陪在身边,她能和她长长久久,她能去相信池鹮给她许下的承诺,她能和她一起去看海,她能等池鹮把最后的压轴题答个满分。
她还是该去看看海。
月光落入海平线,像是修图软件里奇怪的光效,打在满屏幕上,给镜头和技术一个借口,最终效果波光闪闪,人心神驰往之。
反射出来的光明晃晃,灯芯似的照的人挪不开,决定已经做好了,多看一眼也没关系,盯着看更觉得刺痛,原来真是灯管。
“在走神。”刚刚的幻想对象批评自己。
李菲鹄摇摇头说其实是困了,池鹮拿起来手机看时间,“今天好像都很困。”
池鹮走到门口李菲鹄也没开口辩解或是打趣,像是还沉浸在刚刚的走神里,“那先回去了,早点休息。”
池鹮举起来手摆了摆,李菲鹄才也机械的举起来摆了摆胳膊,被动的夹在门板和门缝之中。
被动的看着女孩离开,却想不到什么弥补的言语,因为脑子还在走神。好像许多看着她离开时候也会想她回家的路线,按她描述的,她还记着她是怎么描述的,但李菲鹄从来没想象过要和她一起走一遍。
眼睛转向窗外,天已经黑下来了,定是看不到她的身影了,虽然本来也看不到。
头再低一些,头又抬起来一些。不需要眯起眼睛来聚焦,找到七楼那块方方亮亮的菱形,池鹮回头望过不知道多少次。
池鹮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今天要抱李菲鹄,因为要发脾气,自己在气什么呢?误解。
明明对方才是病人,为什么要把自己认成病人,自己只是有些困倦而已,上班上多了。
人家也不是病人啊,看来自己真有些病了。
面上怎么讲都不会承认对方的缺陷,心里其实把残疾病人这四个字早早的就烙印在她身上,习惯的思维把情况分门别类,何尝不是自己的偏见。
不是,
不是,
这其实是一开始被外人这样定义了才这样感觉的,明明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太在意的人是池鹮。
李菲鹄也不觉得自己残疾,她若害怕就不会常常想要自己陪着去公园散步,去买便利店的美味,去向她提要求。
承认自己有偏见未免太艰难,但可以确认的是自己的确不完美,需要别人包容,但面上来看已经好了很多,至少面上看不出来。
轮胎刹车的声音像是对她思维言论的认可,上车也是接受夸奖的一种,刷卡的时候滴滴响了一声,池鹮突然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个荒诞的梦。
梦见自己学了驾照就上路,原本的自动挡变得老旧难推动,脚和踩踏板的距离也变远,车里气味也变得难闻,车窗外面的风景也变高,自己怎么开了一辆巨大的卡车。
她没见过这辆车,但在路上,就不得不开下去,操纵只能凭借记忆推测,猛然看到红绿灯,急速的刹车比刚刚公交轮胎的声响大了好多倍,还是压了线。
气味好像变了,空气里传来许多水果交杂集合的味道,闻着清甜又发酸,好像汁液下一秒就会溅到自己的脸上。
车还继续开,好像是因为心有余辜,速度比先前更慢,感应到什么似的,眼睛往后视镜看,原来是撞碎了一袋果蔬。
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有些嘈杂,窗户紧紧闭着,来源是车内。池鹮坐在后座靠窗,往前看了看知道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女人提了一袋苹果回家。
在家里的桌子上也常见,明明还没有到苹果的季节,最近采购的分量却很大。
估计只是整理袋子里的顺序,声音一下就消失,不需要带耳机就可以降噪的是窗外看过好多次的风景。
突然想起来什么关键的内容,对了又要发工资了,该给李菲鹄买什么礼物呢?
送朋友,送爱人,送同学,由头在一开始想了好几个,幸好对方接受的欣然,但全用一次也没关系。
脑海里构思形状,大脑皮层上雕刻样式,一束花出现的不巧。
原来可以送她一个花瓶,就有多次送花的理由借口,虽然对方也不需要一个借口就是了。
手机上又加入了计划列表,准备礼物的喜悦褪去,收到工资的紧张感意外的上传。
她果然是病人,谁会害怕领工资呢?但她还是害怕。
害怕工作,害怕责任,其实说白了还是因为自己还沉浸在学生时代无法自拔,身份根本不能转变。
小时候妈妈还说自己早熟,其实最幼稚的孩子就是自己,都二十出头还是要因为友情里的小事斤斤计较,找朋友还是有高度的责任和洁癖。
这当然不是坏事,但敏感注定了自己的多思多疑,不需要反驳就是自己的不成熟,果然还是小孩子,什么时候都长不大,总想着以后顺其自然的解决。
并不是大多数人,只是自己会这样而已,上网搜搜或者问问长辈前辈,答案出奇的一致,还是接受的不够多,承受能力太弱,生活经验不够。
通俗来说就是没有长大,可池鹮觉得自己这样的性格也许永远都长不大,明明自己已经见过做过不少了,为什么还是停滞呢?
见过什么呢?想起来的第一件事还是两年前夏天的那场意外。
其实也已经很正常了,谁见了不得留下阴影呢?毕竟那是一条生命呢。
梦和记忆联系起来,池鹮又想起当时害怕的到底是什么事情来。她并不觉得那条路是事故的高发地,但最终的判决让她放心,她也知道那时的李菲鹄不是想要自主寻死的人。
现在来看也不是,隔着布料摸不到伤疤,也可能是衣服太厚了,但她还能感受到肌肤的光滑。
她只相信前一个答案,李菲鹄至少自残的不频繁了,至少她摸不出来就是显示。
要的答案只有她能给,但她不准备去问,就这样摆在脑子和眼里纠结也很好,反正她只是想多陪在李菲鹄身边就开心。
她早不纠结了。
手机在包里若有若无的震动几下,数量大概是两条,信息的文字居然出奇的相似,一条来自母亲问回家的时间,要她买盒鸡蛋回来。一条则是李菲鹄的关怀,问她到家了没有。
回复也一样,还在路上,还有两三站。
公交车真麻烦,池鹮在心里念叨出这一句,等再工作几年就买辆车吧?
又是工作,自己根本就不想工作,但工作了赚钱了就能带李菲鹄去看海,和她许下永久的承诺。
这样一想好像工作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能带她去看海就可以,能长长久久就可以。
她不工作也可以带李菲鹄去看海,毕业之后就有小小的积蓄,只是不能舒适的去舒适的回来。池鹮知道自己和李菲鹄都不是那样娇气偏要豪华游的人,但她就是想等一等,等她能走路,等钱攒够,等她能带给她独一无二的记忆。
等池鹮自己可以扛起自己的责任,她知道毕业的时候她的那座象牙塔就塌了,饱受苦难炙烤,却迟迟走不出来余下七天的诺亚方舟。
责任,她的责任到底是什么?
池鹮先前不懂,和李菲鹄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更明白一些,担负的越多成长的意图和速度也越快。
之前总想着弄明白自己的意义,现在觉得陪伴李菲鹄浑浑噩噩一些也没关系,至少日子是快乐的,她从不抱怨。
不由得想起来哲学三问,从哪里来,是什么人,到哪里去。
她一个也回答不了,原先还想要弄懂来着,现在挤压到脑后了,无所谓的,工作下去长久的消磨,再从李菲鹄哪里找到积压的兴趣和情爱,为了两个人一起工作就是两个人一起肩负的责任。
影视剧里也常这样演,负责和照顾,都是为了家庭和他人。长此以往就会明白,没什么需要搞懂的,和李菲鹄成为朋友之后局面就形成了。
没空惆怅了,公交到站了,池鹮只能背起包下车回家,还是要工作赚钱的。
“欸。用语还以为发现了全新的东西,仔细听才知道在叹气,走在路灯下面却没有影子,池鹮并没有好奇原理,只是停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好像和医院附近公园的路灯是一个颜色。
当时在那个路灯下说了什么?她还记得。
她一定要工作的,趁天气正热的头昏脑胀,等她好起来,带她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