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瓜裂枣下剑崖》夜吃宵览月

11、练手

　　墨公子略一颔首，不再理会那吓得魂不附体的刘家父子，转身便朝着槐树下那气息奄奄的妇人走去。我立刻紧随其后。

　　身后那三人倒是想跟，可脚步挪了挪，终究被方才那骇人景象和墨公子身上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慑住，只敢远远瞧着，不敢近前。

　　月光被歪脖槐树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落在妇人灰败的脸上，那丝丝缕缕溢出的黑气更添几分阴森。墨公子在她身前站定，垂眸打量，玉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晚的月色：

　　“你知道‘跗骨幽咒’和‘跗骨幽’，区别在何处么？”

　　我正全神贯注观察妇人状况，闻言一愣，下意识接口：“‘跗骨幽咒’我自是知晓，可…‘跗骨幽’？那是何物？”心下暗忖，不就差了一个“咒”字？莫非是同一物的不同称谓？

　　然而，我这话出口的瞬间，身侧的墨公子却猛地转头看向我！

　　他脸上那惯有的、仿佛面具般的慵懒笑意瞬间褪去，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微微收缩，清晰地映出我茫然的脸庞。那眼神里竟充斥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荒谬的震惊，仿佛听到了什么绝无可能的事情。

　　“……你不知道？”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腔调，像是确认，又像是难以置信的自语。

　　他这反应反倒让我更加困惑，肯定地摇头：“宗门典籍中，只记载过‘跗骨幽咒’乃阴毒咒术，并未提及还有什么‘跗骨幽’。”

　　墨公子盯着我，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在其中飞快掠过。他沉默了片刻，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喃：“凌玄夜那老儿……竟连这个都没教给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凌玄夜？那是我们问剑崖开山祖师的名讳！他怎敢直呼其名，还如此……不敬？

　　我心头巨震，正待追问，他却已然移开视线，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只是我的错觉。脸上又挂起了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目光在我和树下妇人之间转了转，用扇子朝那妇人轻轻一点。

　　“罢了。”他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意味，“既然你不知道，那这解咒的活儿，便由你来练练手吧。”

　　“我？”我一怔。

　　“不然呢？”他挑眉，理所当然地道，“难道要本…咳，要我亲自出手？杀鸡焉用牛刀。”

　　说罢，他竟真的向后微退半步，将位置让了出来，一副袖手旁观、等着看热闹的架势。只有那双微微眯起的琥珀眼睛，泄露出一丝极淡的、探究般的光。

　　墨公子那声“练练手”轻飘飘的，落在我耳中却重若千钧。

　　“跗骨幽”……我确实从未听过。师尊平日授课，除了督促练剑便是吹嘘他当年如何风流倜傥惹下一身情债，对这些偏门邪祟的细致区分，从来是囫囵吞枣，甚至干脆略过不提。若非我自个儿泡在藏经阁角落里啃那些落灰的古籍，怕是连“跗骨幽咒”都认不全。

　　还好，那本古籍的边角处，用极细的朱砂小楷标注过应对此咒的法门，虽只是寥寥数语……

　　极其简洁。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点虚，回忆着书中所载。灵力自丹田提起，凝于指尖，泛起一层微弱的淡蓝光华。我屏息，对准那妇人微微起伏的天灵盖，一指点落！

　　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妇人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粘稠如墨汁的黑气猛地从她七窍中疯狂涌出，在空中扭曲、凝聚，竟化作一个拳头大小、面目模糊却充斥着无尽怨毒与痛苦的鬼脸，发出一声尖锐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无声嘶嚎！

　　就是现在！

　　我心头一紧，不敢有丝毫怠慢。双手疾速翻飞，依照记忆结印，灵力汹涌而出，化作数道淡蓝色的光索，如网般朝那狰狞鬼脸罩去！

　　那黑气鬼脸极其凶戾，左冲右突，光索竟被它冲撞得明灭不定。我额头沁出细汗，咬牙将灵力催至极限，光索骤然收紧，如同炽热的烙铁烫入冰水，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响。

　　最终，在一阵剧烈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后，那团黑气被强行压缩、束缚，化作一颗龙眼大小、不断试图冲撞挣扎的漆黑丸子，被我外放的灵力牢牢包裹在内层，外层再覆以清澈的蓝色灵光，远远看去，倒像一颗被冰壳封住的毒药糖丸。

　　成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这解法我只在书上看过一眼，从未实践，竟真的……一次功成？巨大的惊喜和成就感冲上心头，驱散了方才的紧张和些许不适。

　　我下意识地转头，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甚至是一丝寻求认可的期待，望向身旁那个从一开始就摆出事不关己姿态的家伙。

　　墨公子抱臂站在一旁，月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侧脸。他看着我这一系列动作，尤其是最后那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的“打包”手法，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似是讶异，又似是……某种了然的讥诮。他极轻地动了动唇，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看口型，依稀是“果然是凌玄夜的徒孙……”

　　随即，他迎上我望过来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目光，脸上瞬间堆起那种浮夸到极致的、哄孩子般的笑容，抚掌啧啧称赞：

　　“哎哟喂~对对对！成了成了！我家娘子可真是太腻害了！这手法，这灵力操控，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为夫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语气，那神态，浮夸得令人发指，仿佛刚才我不是制服了一个阴邪咒灵，而是成功捏碎了一个鸡蛋。

　　刚刚涌起的那点激动和成就感瞬间被他这盆油腔滑调冷水浇得透心凉，只剩下一股无名火“噌”地窜起！

　　想也没想，抬脚就朝他小腿上狠狠踹了过去！

　　“闭嘴！谁是你娘子！”

　　脚踝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而易举地在半空截住。他手指稍稍用力，捏得我骨头发酸，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欠揍的笑模样：“娘子息怒，打是亲骂是爱，为夫懂的。”

　　懂你个大头鬼！

　　我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