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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悬剑峰的冬天,是悄无声息渗进来的。

      先是云海凝滞不动,泛着铅灰色的冷光。接着,檐角夜间开始挂上细长的冰凌,晨起时,院子里那口平日用来浇灌灵植的石缸,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聂双的咳声变得密集起来,不再是压抑的低咳,而是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掏空般的呛咳,常常持续良久,最后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和断断续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喘息。

      送进去的药,十有八九会被原封不动地端出来,碗沿偶尔沾着刺目的暗红。

      江宁的心一日日沉下去。他翻遍了厨房角落,那些劣质的灵炭早已告罄,宗务堂上次来人时那敷衍的嘴脸犹在眼前——“各峰都紧巴巴的,江师弟多担待”。

      担待?他看着师尊那张灰败得几乎没了生气的脸,一股无名火混着冰冷的无力感窜上心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夜里,风雪忽然大了,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冰冷的蛇在爬行。屋内的咳声又起了,一声接一声,破碎而艰难,听得人揪心。

      江宁在廊下站了许久,风雪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最终,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他不是下山,而是直奔峰后那处早已荒废的炼器房。这里曾是悬剑峰前辈引地火炼器之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他徒手清理着积雪和坍塌的碎石,手指很快冻得麻木,被尖锐的石块划破,渗出的血珠瞬间凝成了冰碴。他不管不顾,拼命挖掘,终于在一块巨大的、锈蚀严重的铁板前停下。

      地火口!

      他运转起全身那点微薄的灵力,双手抵在冰冷刺骨的铁板上,拼命向上撬。铁板纹丝不动,虎口旧伤崩裂,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雪地。

      “开……开啊!”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或许是他的血无意间触动了某个残存的禁制,或许是地底那丝微弱的地火脉感受到了某种决绝的意念,铁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嘎吱”声,竟真的被他撬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微弱的、带着硫磺气息的暖意,颤巍巍地从中逸散出来。

      江宁眼中猛地爆发出光亮。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那些平日被丢弃在角落、几乎无法燃烧的灵炭废渣和普通木柴塞进去,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吹气引火。

      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直流,但他死死盯着那一点点重新亮起的、微弱的暗红色光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夜冰与火的煎熬。

      天光微亮时,炼器房的地火口终于艰难地维持住了稳定的燃烧。他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破旧的铁皮、断裂的石槽——笨拙地铺设起一条通向主屋的简易暖道。

      当他拖着几乎冻僵、满是伤痕的身体回到主屋窗外时,里面的咳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过于平稳的微弱呼吸声。

      他不敢进去,只屏息站在风雪里,仔细听着。

      那呼吸声虽然轻,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破碎艰难。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慰藉猛地冲上眼眶,他急忙低下头,用冻得僵硬的袖子狠狠抹了把脸。

      清晨送药时,聂双似乎睡得很沉。

      她的眉头依然蹙着,但脸上那种骇人的青灰色似乎淡去了一丝,紧抿的唇瓣也恢复了一点极淡的血色。

      他放下药碗,正准备悄悄离开。

      “地火……”榻上的人忽然发出极低的气音,眼睛依旧闭着,“不是你那么折腾的。”

      江宁脚步猛地顿住,心跳如鼓。

      “灵炭渣不是那般添的,引火术粗糙,暖道布置更是……一塌糊涂。”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批评的话却依旧清晰,“十成热力,浪费了九成九。”

      江宁脸颊发烫,低声道:“是弟子愚钝。”

      聂双缓缓睁开眼,目光掠过他那双布满冻疮、烫伤和血口子的手,视线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比平时深了些。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刹那间,无数玄奥繁复的意念、图谱、法诀涌入江宁的识海——如何精准操控地火火候,如何以最小代价构建高效暖道,如何利用普通材料达成最佳效果……庞杂却条理分明,仿佛他早已研习过千百遍。

      指尖撤离。

      聂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阖上眼,声音低不可闻:“再去……别把房子点着了……”

      江宁怔在原地,识海中被强行灌入的知识还在嗡嗡作响。他看着师尊疲惫到极点的睡颜,胸口堵得发慌,又涨得发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行了一礼,转身退出。

      他没有立刻去改进地火,而是先仔细处理了自己手上的伤。

      然后,他才再次走进风雪中的炼器房。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急躁,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专注。他依照识海中的指引,重新调整进风口,清理烟道,以特定的韵律添炭布石。

      过程依旧磕绊,却有了章法。

      傍晚,当他再次端着药站在主屋外时,能明显感觉到从脚下传来的暖意变得均匀而稳定,不再呛烟,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

      屋内的药味似乎都被这股暖意烘得柔和了些。

      他轻轻推门进去。

      聂双醒着,靠在榻上,望着窗外依旧纷扬的雪花,有些出神。屋里的温度适宜,她身上厚重的裘衣松垮地搭着。

      她接过药碗时,指尖无意间碰到他包扎好的手,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什么也没问,安静地将药喝完。

      将空碗递还时,她眼睫微垂,极轻地说了一句:

      “还算暖和。”

      江宁接过碗,低下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极小幅度地弯了一下。

      “是,师尊。”

      他退出屋子,合上门。

      门外,风雪依旧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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