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归雪》林宝玉

36、36章

　　这大鹏金翅鸟是个什么身份自不必说，这九重天诸神君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
　　“听说是那日摩陀神君正回九重天，正当立于云头。远远的便看到天边金闪闪一片，待云团离得近时，才看清眼前万丈金光的原是大鹏金翅鸟这位尊神。”用小仙的话来讲，远远看去，只见一座金山迎面而来。“想来当时那神君也是一怔，随后便对着那座“金山”施了施礼。
　　那大鹏金翅鸟昂首仰天长啸一声，随即挥了挥数丈金翅，因离得近，神君霎时只觉眼前金光一闪，转眼便被扫落云头，落入了云团下的落乌山。”
　　云乐听到这里，略微皱眉。想不到爹爹这般不中用，竟被这金翅鸟扫落云头。
　　不等她替爹爹抱不平，继而又听那仙子道。
　　“神君虽感不悦，但也只当是这金翅鸟无心之举。摩陀神君不小心掉落云头，本是件匪夷所思之事，更离奇的是，在这位神君将将落地时，便听到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绕是活了数千万岁的神君此时听得这突兀的啼哭声，竟是不由来的感到莫名一阵心慌。
　　落乌山乃是仙家宝地，既能在此山上的定然也不能是凡人。而这数万年间，除了当初坐落在此山的一位神女，便不再有其他神祇。可那位神女自陨灭后，这落乌山便就此荒芜了，摩陀神君着实记不得还有哪家仙友府邸是在这座仙山上的。
　　寻着啼哭声，神君终在一棵暮时树下看到那婴儿。待走近时，神君也是一怔，只见她周身竟隐隐围绕着一层不寻常的仙气，当下心道，果然是仙胎。虽说是仙胎，但这娃娃全身上下竟无半匹衣布，仅覆了几片宽叶草和五彩羽毛。
　　摩陀顿时心生怜惜，就在神君扼腕长叹时，暮时树上扑哧了几声，抬头一看，便见树上正飞过两只青鸾，这青鸾是上古神鸟，属凤凰一族。乃王母娘娘坐下，栖于瑶池水畔。此时出现在这里让人诧异。
　　摩陀正欲细想，然而却被此时啼哭不己的婴儿哭声打断。
　　虽说有仙气护体，但摩陀还是不禁生了恻隐之心，心生恻隐之时，却也不忘将这弃婴的亲爹亲娘痛骂一通。神君将她抱了起来，见这娃娃生得灵秀至极，瞧着约莫是个女娃。也不知何故，女婴见老神君将她抱着，便立马不哭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神君竟咯咯的笑了。神君心中顿时生出一片欢喜。同时又将这娃娃的爹娘一再骂了个遍。当即叫来这山头的土地，问问究竟是哪家仙友的娃娃丢了，好寻了送回。也要看看是谁这般狠心，竟将这么乖巧的娃娃弃在于荒山野岭，着实可恨。
　　奈何土地对这突如其来的女婴的也是一头雾水，若不是之前见神君一人突然从云头落下，他也不大相信自己守了这万年的山头，竟凭空出现个娃娃。
　　“你岂能不知？”
　　“回神君，老身当真不知。”
　　既不知是哪家仙友的，又找不到女婴的爹娘。一时之间摩陀神君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神君困顿，土地在一旁提醒。“神君不如将她带回天宫…”
　　摩陀觉得土地言之有理，这般乖巧可爱的娃娃，若是任她落在这荒郊野岭，召来了白虎精，或者赤练蛇。于心不忍，便打算带着娃娃去九重天禀了天帝，毕竟这女婴周身散着的仙力不寻常，只怕她的爹娘也决非等闲之辈。
　　说罢，招手便引来云团，正欲驾云直上。就在这时，又一声鸟鸣，铿锵有力。落巫山上的两人皆抬头看去，映入眼前的是金光闪烁，正是那前一刻将神君扫落云头的如今又去而复返大鹏金翅鸟。只见大鹏金翅鸟抖了抖一对金翅，摇身一变，便化作了人形，翩然飘落，立在老神君前方云头上。土地见了又是委身拜去。
　　“无需多礼。”衣袖一挥，大鹏金翅鸟转头看向老神君，缓缓道，“方才本座不甚将你扫落云头。特来向你陪个不是。”
　　大鹏金翅鸟即便化作的人形，也是金光闪闪，一身金色华服翩然而立，周围浮现微光。化作人形后敛去了那股子戾气，样貌倒甚是俊美清朗。若不是亲眼所见，摩陀也看不出，立于眼前的这位尊神会是传闻中与西方的大鹏金翅鸟。
　　但此时的这个道歉却让摩陀神君心中不由生一阵莫名的忐忑，即便方才眼前这位将他扫落云头，无论有意无意，神君觉得终究只能算个无心之举。并不打算同他计较。
　　但此时，若说是这位…‘尊神’？姑且称之为尊神罢。去而复返就只是为了来向他陪个不是，他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他既诚心来道歉，自己也不好佛他面子。
　　这九重天上，向来尊卑有序。这上至天帝下至小仙吏，各阶级分明。且他摩陀神君虽位列神君，算是个高阶级且高资历的神仙。而眼前这位尊神却是西那方佛祖有着密切干系的，虽说没有明确职责定位，却也九重天上众多神仙见了也要额手加礼的。更何况天上早有关于这位的传言，传言中他虽是西方梵境的尊神，却不似西方众佛那般的宝相庄严，乃是个放荡不羁，不受世俗约束异者。
　　已是活了千年万年的神君，心中有了察觉。此刻老神君不得不将这趟南海之行从头在脑子里匆匆过了一遍，一遍过后，心里顿时便有了个大概了，即便此时心中不免惊异万千，却仍然是一脸从容，且谦虚道：“尊神实乃折煞本君了。”
　　看着老神君一副淡然从容，大鹏金翅鸟眼神精光一闪，“不曾想，神君竟如此谦逊。”说完，低头看着老神君怀里抱着的婴孩。神情似乎颇为惊奇，“咦，这婴儿哪里来的……
　　摩陀看着怀里的女婴，“本神君也是不得而知，若不是尊神方才……，本神君恐怕也不知道这山头竟有这么一个婴儿。”
　　“咳咳，既然如此，想必是与老神君有缘。不如老神君就将他收于膝下。”
　　摩陀：“……”
　　“神君若有如此慈悲心想必九重天诸神定会加以称赞。”
　　到此刻摩陀神君才似是如梦初醒，原来，原来他们打得竟是这个主意……
　　一时间，心中不免愤愤不平。但低头看了看怀里女婴，心中犹然生出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大鹏金翅鸟与土地的相互劝说下，就这样，婴儿被摩陀神君带回天宫。
　　这位宫娥说到这里，本打算歇口气，有人却不禁好奇。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还知道的如此清楚，
　　好似你亲眼目睹过。”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当初摩陀神君抱回小灵君去到天帝宫中那日，在内殿当差的宫娥是与我私交甚好的小姐妹…”
　　“你莫要打岔，让她继续说。”另外两人听到
　　兴头上，出声催促道。
　　可被这一打断，这位小仙子恍然察觉出自己今日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
　　为避免祸从口出，无论其他仙子如何央求，她皆是闭口不提。
　　今日讨论的这几位仙娥，是专门看管仙桃园的，每日都会来此处打理园子。至于为何会在今日提起云乐，不过是方才听闻了这位昭歌公主带人入园不成，云乐灵君被拦于园外，这才讨论起这位小灵君的身世。
　　待到小仙子们散去，云乐才恍惚地意识到，她方才听到的秘闻。
　　可云乐自记事起，便唤摩陀神君作“爹爹”，摩陀待她亦是疼爱至极。
　　且有常羽时常在一旁唠叨：“神君膝下唯有你这一位子嗣，小灵君可莫要再闯祸了。不说将来要替咱们正阳宫争光，起码别让神君颜面受损才是。虽说神君罚你跪殿，心里实则万般不忍，就连我现下送来布垫，也是神君暗中默许的……”
　　听着常羽苦口婆心的劝诫，云乐便渐渐明白，爹爹罚她从不是真的苛责，不过是盼她知错能改。
　　云乐时常反思，若她总是这般教人失望，将来爹爹娶了旁的女仙君，再生下个孩儿。
　　那她岂不成了娘不要爹不疼的孩子了？这般想着，便暗自下定决心，将来定要做个有出息的神仙。
　　此后许久，便是昭歌来寻她玩，也都被她婉言谢绝。
　　那段时日，云乐除了吃饭睡觉，余下的光阴尽数用在了修习法门之上。以至于摩陀神君外出回府时，总能瞧见她在院中盘膝而坐，手捧佛法经书潜心研读，眉宇间满是专注。
　　见状，神君心中常涌起“吾儿终是长大了”的欣慰。
　　神君有时疼惜她学习太过劳累，会亲自下厨，为她烹制些合口的吃食。父女二人朝夕相伴，其乐融融。这般安稳岁月里，云乐从未对自己的身世有过半分疑虑，即便她生来便是个没娘亲的孩子。
　　如今从几位仙娥嘴里得知摩陀神君竟不是自己的亲爹爹？云乐只觉荒唐可笑，正要冲出去与那仙娥理论，却被昭歌死死按住。“你若现在出去，被她们发现，她们定要禀明母后，到时候你我…”
　　云乐心中虽悲愤不已，但尚且有理智。她觉得昭歌说的有道理，若是被天后知道了，自己受罚不说还要连累昭歌。于是云乐压下同这群仙娥理论的冲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已是日照金山。
　　可此时的云乐，在听闻了这些仙娥的话后，终究还是变得郁郁寡欢。
　　昭歌看她如此模样，连忙安慰，“你莫要听她们胡说，明日我便去告诉母后，定然狠狠责罚她们…”
　　见云乐仍旧无动于衷，昭歌急声道，“你若不是摩陀神君所生，又会是谁生的？”
　　“今日是我的错，不该将你带到这园子。”
　　可无论昭歌如何劝解，云乐始终一言不发。
　　她只得将一颗仙桃塞进云乐怀里，“你既信她们的话，不如亲自问一问神君。”
　　听到这话，云乐才抬头看向昭歌。是了，旁人的话不可信，她该回去问爹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