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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其一:赤林灼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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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昭阳秋日哪里的红枫最美,大概是比不出个一二三名的,潼山的红叶最早,颜色最深,北国秋高气爽,层林尽染。而锡鸿山红叶晚,晨钟暮鼓,花石相依,碧水在深浅不一的红里漾着秋波,时不时还有鹤鹭飞、鸳鸯行——
“好想去划船。”窗外红色树影摇曳,窗内有人小声牢骚。
“一入基地深似海,从此假期是路人,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烫了大卷的女总长戳了戳面前的终端,“我给你安排了一位教导员,熟人,綦庄。”
“哎,还真是他当我的教导员啊。”
“嗯,最近这阵子人手紧,不然北边长沃岭的孟站长想要亲自带你的。”叶总长抬眼,“綦庄是个很严格的教导员,但是他教出来的,无一不拔尖。”
“孟站长?不认识啊……不过,叶总长,我有个问题。”他举了举手,“昭阳所有的精神能力者都要接受训练吗?”
“当然,登记造册,基础训练,学会怎么控制自己的精神力,至少不至于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或者走在大街上因为恍神出交通事故。”
“那也一定要去执行任务吗?”
“不一定,如果不想出外勤的话,可以选择后勤。如果都不想做,我们也可以提供阻断。不过不会剥夺曾经拥有过能力的记忆,只是需要保密,有追踪的。”
“哦……”
“怎么,想选后勤吗?虽然你的能力真的很适合外勤,无论是精神能力,还是个人素质。”
“没有,我不喜欢坐办公室,而且算不明白数。”
叶总长哈哈笑,“那就去跟綦庄完成你的训练和考核,你会成为非常优秀的外勤。”
那就是……林鹤玉吗?青年扶着脑袋,觉得里面空荡荡,或许可以再长一个脑子。他的手稿自己跳了出来,自动翻到了第一卷的末尾。
“还是个法宝呢?”青年笑着,是了,自己落笔卷尾,开篇卷二的时候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想:“莫非这是看过的穿越小说情节,空出来的桥段会自己补全,我是穿书了?”他抖一抖装订成册的手稿,“莫非你是个系统?”
却未意识到,他已经随着那个青年,见到了“綦庄”。
原来自己的笔友长这样啊。个子真的高,一身黑色显得精干沉稳,深青色长外套的右臂上绣着南溟基地的臂章,打着的深红领带说明他是资深的高级教官,胸前别着一枚琼玦塔的金徽。
等等,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对啊……你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要知道呢?那是书中人的故事而已啊。”
青年猛回过头,是谁?
然而只有风和阳光。
“你在看什么?”
青年一震,抬眼看向这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多头的人,不知为何,这种剔骨透神的审视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啊……没什么,感觉好像有人叫我。”
“綦庄”微微皱眉,“设备都领了?把终端监测打开,精神力外溢值是多少?”
“……外溢值……在这里,五百三。”
“超标,准备一下,今天就去白噪室训练,先控制你的精神外溢,明天开始去上通识课。”
“语气好冷漠。”撇撇嘴,心里嘀咕,“在畅鹤轩里审问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但自诩豁达的气氛调节者,能按住随时脑洞起飞的发小,能安抚因为失恋拼酒的三姐四哥,还能骗过大哥二姐,在父母面前瞒天过海,区区冷面教官何足惧?
然后就被綦庄狠狠上了一课,坐在通识课教室里翻课本的时候,恨不能把脑浆掏出来洗一洗再塞回去,眼前扭曲泛雪花点,医务室的老先生摇头叹气说:“第一次精神力控制训练强度太大了吧,悠着点哇。”
等待的时间里,他刷着终端,翻着课件,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停在了一页上:玫瑰城行动。他挨个阅读了上面的每一个名字,指尖仿佛能触摸到温度,似能看到一个静谧夜晚里草虫越过余光,纸折的蔷薇花在开放,越野车分割了昏暗,他回过头,看到孤独的身影,负着陈年的旧伤向他走来。
他不知为什么泪流满面,抬起头,看到的是綦庄眼睛里,曾经没有看到过的警惕和惊恐。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周末回家的时候我问了爸爸,他还记得当初救了他的那支小队的代号,和资料里你的队伍代号一模一样。我没有告诉他,我知道要保密的。但觉得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们,我爸可能真的就回不来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綦庄的声音几乎冻结了,“你不必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听到自己疑惑的声音,“这个是我自己三年前看好看定的,不是很贵的东西,我懂规定啊。”
他看到綦庄的气场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应激又不能跑,眼睛里全是:果然如此,赶紧走!
而那天真的声音还在说:“那……你不方便收的话,以后我给你带点别的吧,总不能空手的。”
“不必。”终端通讯请求救了綦庄,几乎落荒而逃。
和他印象里,文章里,那个强大又有点欠的綦庄完全不一样。
……你在想什么,他不过是一篇文中的过客。
“谁在说话?!”举目四下无人,唯有场景瞬息之间改变,那些絮絮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耳中响起了蜂鸣。
……“是你在说话。”“是我在说话。”“是你自己再说话啊哈哈哈。”“沉溺在自己写的故事里,多好笑啊。”“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离开他们吧,到我这里来吧,跟着我走,你就回到现实啦!”
“吵死了!闭嘴!”他怒道,“哪里来的魑魅魍魉狺狺狂吠?”指尖的动作仿佛本能,“灵开天地,诛邪退散,斥!”
“你在干什么?!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驱逐和愤怒的意味如此明显,可他却似乎被什么力量拉着,奔向了声音的来源,眼前骤黑又亮,方坠又止,毫无准备地踩到实地,他差点五体投地。
“滚出去……谁让你进我的黑域的,谁让你共鸣的……”“綦庄”痛苦地跪在地上,“不知道会死吗?滚啊!”
“綦庄……”他第一次用自己的声音,对这个不知是否真实的人叫出了这个名字,可出声的刹那,他仿佛看到了烈火焚烧的古城,干涸的土城墙和砖石重叠在了一起,连天的炮火和飞翔的火符交织成幕,天地间无数散碎的碎片汇集而来,轻盈地像雾。
“这就是塞拉的玫瑰城么……”他殊无畏惧,“为什么我好像见过?”他问,“为什么它好像我写过的那座,黑域幻影里的潼山城?”
“滚开,这是命令,林鹤玉!”
同时,他上前,试图触碰綦庄,“你是……真的吗?”
他瞪大眼,“你叫我……什么?”
猝不及防,眼前的“綦庄”散开了,变成了一个流转着光华的“见”字符,周边的星点与雾气纷纷盘旋而来,仿佛要缠绕,要让符文和他融为一体。
破字符,声未出,光已至,符文与雾气被他生生撕成了两节,而那裂痕太过于熟悉,仿佛就在他空白的记忆力撕开了一道时空的罅隙,脑海里也有什么被撕开了一样,无数的信息和暗流在向外涌,真实和虚假在冲撞,他痛得死去活来,比以往任何一次头痛都要严重,如同海啸没顶。
我的眼睛已经分不清真实和虚幻,所见都在干扰我的认知,哪些是我的记忆,哪些是我的经历,哪些是编织的幻境?
眼前是烈火在燃烧。
“后生仔,记忆是烧不尽的。记忆没了,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但是有人在改变道路,篡改路标,我也一样回不去。”
“那便不要去看,咱们是用灵力的嘛,相信咱们自身的指引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