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轩十书》棠沐林

67、其三：血痕

　　急促的呼吸被瞬间收紧，仿佛要窒息，求生的本能猛地把意识从深陷的泥沼里强行带出，林鹤玉睁开了眼睛，头疼欲裂。
　　“码的，”忍不住爆了粗，“什么破精神域，还让我打了一仗。”原来叫醒他的除了本能，还有催命一样的终端通讯，定睛一看：未接5。手机未接：8。
　　“好家伙……付晓良？！我天綦庄也打了三个，还有裴姐和阿瑜的。”林鹤玉呆，他该先回哪个？然后迅速将“没事一会儿回。”分给了裴斯咏和孟瑜，打开綦庄的通信，拿手机给付晓良回消息问他干嘛。
　　綦庄秒通，“你怎么才接？发生什么了？”
　　“啊……中招了。”
　　“你等下。”綦庄直接挂了通讯，另一个通讯立刻接了进来。
　　“你好啊，我是‘让你瞅了？’冯不观。”
　　“……”林鹤玉，“啊？”
　　“论坛里的ID，‘我玉玉了’不是你么。”对方的声音不紧不慢，平平地念起来，“庄主让我跟你说一下现在的结论，根据监测结果和广莫风回传的数据，三河剧院的精神域没有一般意义上的‘领域主体’——你知道什么是领域主体吧，好的。”对方继续念经，“精神无属性，并查到了属于网络常用的数据流和大量的电磁波频，所以暂时怀疑这是一个依托建筑本身，由所谓‘无机体’利用纯粹精神力能量构筑的‘域’。你能听懂吧。”他继续自顾自，“看技术和目前的状态，应该是精神力研究学派里的‘纯粹派’，用无机物如机械为载体催发纯粹精神力。你知道什么是纯粹派吧？好的……”
　　“等等……”林鹤玉脑子嗡嗡响，“所以还有什么结论？”
　　“哦，他们现在用新技术，认为可以将精神力数据化，你现在可能就是被‘数据’干扰了。”对方还是那么平板的语调，“还有一个：需要直接说结论吗？好的。结论：网络上现在的舆论构成了负面情绪，通过这种‘数据’被转化成了精神壁垒，情绪越盛，壁垒越厚。目前怀疑这个‘数据化’是一种没见过的精神力。”
　　林鹤玉感觉自己要被冯不观的语气数据化了，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好的，谢谢你，冯前辈。”
　　“哦，不用谢，但是请叫我‘让你瞅了’。”
　　“工作通讯不是不能称呼对方论坛ID吗？”林鹤玉抓狂。
　　“……？”对面迟疑了片刻，“你说得对，待会儿录音资料我会改一下。”
　　挂了。
　　綦庄的通讯紧接着进来，“冯不观跟你说完了吧？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支援今天应该就能到。”
　　“……冯不观前辈……他……真的是人么。”
　　“何出此言？”
　　“他真的不是人工智能么，广莫风系统音都比他有人性。我现在觉得我要被他格式化了。”
　　綦庄在那一边哈哈笑了起来，“林鹤玉，你还没汇报状态。”
　　“哦，很不好，被拖进那个领域里，见到了肖和昇，帮他们打退了一次侵略军的攻击。另外之前已经有人在肖和昇面前露过面，透露了很多反向信息，我现在还没完全取得肖前辈的信任，不知道下次进去的时候他还是不是现在这个。”
　　通讯那边沉默很久，林鹤玉只能听到綦庄的呼吸声和轻轻的敲打键盘声。
　　“哪些反向信息，你怎么处理的。”
　　林鹤玉照实说了。
　　“嗯，我知道了。下次万一又进去了，你注意一下肖和昇本人状态，最好能观察一下那个桥川城的状态，记得和法郎吉的情况做一下对照。”
　　“好的。”
　　“林鹤玉，保护好自己，不要省锚点。”
　　“嗯，昨晚是猝不及防，今天不会了。”
　　“这次行动，你的发小……”綦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林鹤玉这边的门咚咚咚直响。
　　林鹤玉在门上看了一眼，“付晓良？”
　　“看来不用我多说了，他是这次的技术顾问，和冯不观同行，你和他说吧。”随即挂了通讯。
　　“小珩！”
　　付晓良冲进来就给了久不见的好友一个熊抱，发小的热情驱散了屋子里数据笼罩的阴霾，阳光鲜活的气息雀跃着跳进了屋子里。
　　“小良！你怎么跑桥川来了？”
　　“支援你呀！”付晓良和林鹤玉亲亲热热搭着肩膀进屋，“哇你不知道，綦庄跑去找我大师父哎，聊了好半天，最后大师父推荐我来做这次的技术顾问。”
　　“行啊你，被两个博导抢着要的香饽饽，所以器械研究、精神力传导两个方向，你选了后者吗？”
　　“嗨，都选了，都学。”
　　“你学得过来吗？”林鹤玉震惊。
　　“有相通之处的。我给你说，我这两位导师，虽然死对头天天吵架，但是理念是一致的。其实最近在应用器械上我有点瓶颈了，他俩都建议我把传导这方面攻克一下，说起来，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啊。”
　　“符书？”
　　“对，我接了这个项目才知道，你在琼珏塔里可出名了，你的符书超级抢手！”
　　“符书大家是褚院，我可不敢当，他们只是贪图我那个空间越障的能力。”
　　“哎对对，就是这个，还有綦庄的黑域，你俩的能力对空间的影响非常有趣，特别神奇！”
　　这时，林鹤玉突然想起来綦庄发的一条信息，“你还记得精神力基础理论么。”
　　付晓良：“精神力基础理论？是那个‘经历被筛选后留下记忆，记忆是情感产生的基础，情感的极化产生意志，而足以打破潜在状态的高度意志，显化为可被感知应用的精神力？’”
　　“……而认知诠释经历，塑造记忆，为情感赋予意义，控制情感烈度，为意志指引方向，最终决定了精神力的形态与属性……綦庄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付晓良更不可能明白，他专注地盯了一会儿陷入沉思的发小，“哎对，说到这个，你知道咱们跟赫尔昂德那边是两个流派对吧，咱们认为精神力是与生命等同的自然力量，与生俱来。他们就想让机器代替人，直接当精神力发射器。”
　　“对。”林鹤玉觉得自己临门一脚，但是门还是隐隐约约。
　　“咱们不是戏称他们是‘提纯派’嘛，总想把精神力从人本身上剥离出来，作为和电能、光能一样的纯粹能源。这方面最有名的其实是‘宣述’的奥尔西尼家族和‘秩序’家族，他们认为人类的情感是‘无用的垃圾’。后来进行了提纯实验，失败了。”付晓良摊手，“没有了自我认知，成了空壳，精神力就没法驱动了啊。”
　　“后来莫多克家族接手，但是样本量不足，直到一侘城入侵昭阳，有了，足量的‘样本’。”
　　付晓良难得的表情发沉，“对，精神力的提取就是这么成功的。”他吸了口气，继续，“后来他们先让人当力量载体——乔纳森实验室的项目。又用机器当载体，就是芬里尔。”
　　林鹤玉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你说网络能不能成为载体。”
　　“……啊？等等……我最近看了一篇文献，对，我大师父曾经设想过的，我去翻翻，你等下啊——”付晓良腾的就飞出门去。
　　林鹤玉好笑自己发小的脾气，刚扭头，就看到了窗户外面的景象，瞬间色变。
　　他的住所正对着三河剧院，为了方便随时观察监控，此时之间那建筑露出了荒败的景象，枯草、开裂的墙缝、弹痕，还有……正在新增的血痕。

　　此时焦头烂额的彭松之正在一个头两个大地和冯不观交换情况，就听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林鹤玉冲到两人面前，问候都来不及，“彭队你能不能给我两个人稳固精神力，我要进一趟剧院。”
　　“……不不不，不行，太危险了！”彭松之大惊失色，手舞足蹈地比划，“广莫风的探测都透不进去了，你不能去。”
　　“剧院现在产生了不可知的变化，我必须要去探查一次，”林鹤玉请命，“更何况，如果广莫风的信号都进不去，那就只有我能进了。”
　　冯不观在旁边蹙眉，“你的能力能穿过那个壁垒？它在变强。”
　　“能比黑域更强？”
　　“不一样。”冯不观还是那副平平的语气，“黑域是本身能量储备充足，这个壁垒是一种，让情绪影响精神域本身，来排斥外界。”他推一推眼镜，“现在被制造出来的负面情绪很重，非常重，你能破得进、出得来？”
　　林鹤玉不懂，要他解释。
　　冯不观组织了一下语言，“网络是虚拟的，但是情绪是真实的，它们会进入、影响精神海，但如果可以控制流向，就能让情绪转化为可用的驱动力，攻击、排斥，都是可以做到的。”
　　……这么巧，他刚刚和付晓良讨论过这个问题。
　　没有自我的精神力无法驱动，但是单一的情绪越极端越容易产生足够的驱动力。“所以他们要的是足够的‘负面情绪’。”林鹤玉喃喃，“造谣林珩的身世行为，扩展到林氏家族的负面新闻，舆论的引导下，愤怒、仇恨高涨，和剧院内部时空，桥川人对敌人的愤怒和仇恨，是相互呼应的，但是，为什么？”
　　“总之是要整点乱子。”冯不观评价。“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地控制住舆论情绪，局面会更糟糕。”他指着外面，“你看，血痕越来越多了。”
　　这次无人阻拦林鹤玉，他打开弧空，片刻后归返，无奈道：“弧空进入的和我之前进入的不是同一个时空，旧桥川的时空无法被锚定。”
　　所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林鹤玉转身上楼，激活了锚点，闭上眼睛。
　　他终于如愿进入了旧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