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水母》长冬月不眠

1、第 1 章

　　车穿过嘈杂的车流，陈嘉木带着墨镜，耳朵带着降噪的耳机，都能听到司机的心声：

　　‘陈二少最近怎么回陈家了。’
　　‘跟着陈二少能有什么出路，天天在娱乐圈把陈爷气的。’
　　‘晚点就把陈二少的消息告诉大少、在大少面前露个眼熟。’

　　吵死了。

　　陈嘉木眉梢微扬，他的眉间稍显阴鸷与不耐，转眼又把情绪压了下去。

　　自从十二岁那年出海远洋，不小心跌落海底，被捞回来之后高烧不止，记忆缺失不说。
　　陈嘉木还有了个不能明说的能力。

　　他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任何人。

　　不管是谁，只要靠得近了，陈嘉木即便是再不感兴趣，那些声音就像是没有丝毫功德、完全不顾陈嘉木死活的，往陈嘉木的耳朵里钻。
　　叽叽喳喳的，嘈杂得很。

　　最初拥有这项能力，十二岁的陈嘉木还感到兴奋，以为自己是超能力者，马上就有机会去拯救世界。
　　但二十一岁后的现在，陈嘉木只想让脑海里的声音闭嘴。
　　他压根不想听到谁和谁有一腿、亦或是大哥又给陈家赚了多少钱、最后的家产给谁。
　　这些东西陈嘉木都不感兴趣。

　　就像是感官过载，耳边的声音从没有安静过。

　　他如今只想要有一个安静的生活。

　　陈嘉木叛逆多年，不论陈父如何威逼利诱，陈嘉木都不为所动。
　　他会妥协从娱乐圈回到陈家，也只是半年前，陈嘉木算命后，得知能解决这嘈杂声音的办法，就得回家继承家业。
　　也不知道老和尚收了父亲多少钱，能昧着良心说这句话——他天赋异禀，天生就是做生意的好手。

　　陈嘉木嗤之以鼻，就凭他这拍的电影每次都烂的能力。
　　做生意？
　　呵。

　　只可惜，近年来心声的能力越来越强，陈嘉木已经没法呆在娱乐圈了。
　　没办法，娱乐圈脏事多，狗血心声也多。
　　吵。

　　再待下去，他陈嘉木迟早有一天，从二世祖‘陈少’，变成精通娱乐圈所有八卦的狗仔。
　　想到这个画面，陈嘉木就一阵恶寒。

　　陈嘉木揉了揉眉心。
　　车外的光落在陈嘉木脸上，为他立体的五官朦胧上一层光影，眼窝深，鼻梁高挺，骨相优越。
　　是一张富有攻击性、又显得颓废的脸。
　　即便是在闭目养神，都带着几分不耐与阴鸷，深黑的黑眼圈重得害人，却靠这个出色的五官硬是撑住了，反而有几份厌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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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稳稳当当地停留在了公司门口，司机轻声道：“陈二少，到了。”

　　陈嘉木微微点头，大哥的助手黄月穿着职场装，站在车门旁，神色恭敬不出错：
　　“陈二少，大少现在在忙，在楼上等你呢。”

　　“我带你过去。”

　　女人妆容精致，眼梢画着时兴最流行的淡妆，身上的气息靠谱又沉静。
　　看着像是一个安静沉稳的人。

　　‘陈二少，据说是一个满脑子风花雪月的无用草包。’
　　‘如果能成为陈二少的情人，乃至于成为陈二少的妻子，以后就不用天天上这个Diao班了，嘻嘻，嘻嘻。’
　　‘看看，这个B班，为什么我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一胎三宝？什么豪门狗血打胎剧情？啊啊都怪上班！！！’

　　助手黄月脑海里的声音被陈嘉木听了个遍，只见她动作优雅，站到陈嘉木面前稍稍躬身：“陈二少，请。”

　　陈二少听怪不怪，习以为常，阴沉着他那张酷哥脸，把耳朵一侧的耳机拿下来，微微点头。
　　嘴上就算是再安静、再得体的人，内心戏也会多到爆炸。

　　人之常情。

　　陈嘉木跟着黄月上了公司，犹如进入菜市场。
　　他耳朵宛如在开会，远远近近，层层叠叠。

　　‘麻痹的工作，这撒币同事又TM甩锅给我，真有脸啊！’
　　‘加班，今天又要加班，我领导为了给上级做人情，天天压着我们加班，真是恶心！’
　　‘晚上吃什么呢……’
　　‘摸鱼摸鱼摸鱼，我要用公司的电把我三个充电宝一个平板一辆小电驴充满，我今天还要把公司里的所有茶包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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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嘉木那张脸仿佛冰霜冻结，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如同被折磨了的千年老妖，神色冷酷颓废中又带着淡淡的死意。

　　呵。
　　陈嘉木心想：该死的老道士，骗人，哪里有减轻？

　　一直到陈嘉木进入电梯间，来到顶层时，突然，一道声音吸引了陈嘉木。

　　‘困。’
　　这道心声与其他人的不同，隐隐带着回音。

　　就像是汽水瓶中冰块晃动一样、给人十分清透、干净的感觉，语调有些气馁。
　　尤其是这道声音一出来，不论远近，其他的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销声匿迹。
　　陈嘉木的脚步略微停顿。

　　他不由得看向声音的来处。

　　黄月：“怎么了吗，陈二少。”
　　陈嘉木如今的心声，已经能够隔着两层楼的高度穿到脑海内，甚而已经不用看到人。
　　他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而这个简短地‘困’字，就这么短暂地出现，随即又消失。
　　耳边嗡嗡嗡的杂乱的心声再次甚嚣尘上。

　　陈嘉木回过神来：“……不，没什么。”

　　他微微扬起下巴：“带路吧。”
　　*
　　陈越坐在办公室内，他前面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鼻梁上挂着眼镜。
　　看到一身时尚潮流的弟弟进来，做了头发，一身低奢但价格不低调的定做服装，耳朵还带着银首饰。
　　不像是来上班，反而像是来走秀。

　　陈越捏了捏鼻梁，竟感觉到有几分强烈的被年轻人冲刷的震撼感。
　　陈越心神：“弟弟，你这一身……”
　　陈嘉木颓废着脸，懒洋洋道：“老哥，靓仔吗？”
　　“……靓。”陈越恍眼：“那你这次来公司，想学什么？”

　　陈嘉木笑了笑，只是因为陈嘉木没少臭脸，他这笑都带着说不清的嘲讽和冷笑感：
　　“什么也不想学。”

　　陈越对这个弟弟很无奈：“那你来公司做什么。”

　　陈嘉木松弛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一旁的大哥的助理黄月早就出去了。

　　陈嘉木优雅道：“当然是来养老，吃分红，搪塞一下老爸，做一个名正言顺的二世祖。”
　　陈嘉木表示：

　　“哥，你就给我安排一个，一周只需要上一天班，一天班只需要上一个小时，然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人帮我解决的便好。”

　　若是寻常人，还真会被他难住。
　　尤其是陈父指名道姓，要陈嘉木天天必须要在公司打卡学习。

　　陈越想了想，也确实对这个没有什么竞争力的幼弟溺爱：
　　“倒是有个人，可以让你过上这样的生活。”

　　陈越：“公司有一个年轻人，好用，能力强，吃苦耐劳，温顺老实，埋头做事，事情你就可以全权交给他。”
　　陈嘉木洗耳恭听：“哦？”
　　陈越：“就安排他作为你生活助理吧。”

　　陈嘉木是个很有私人领域的人。
　　且不说因为心声的原因，他总是觉得别人吵。

　　陈嘉木本想拒绝，不过突然陈嘉木停顿了片刻，语气平稳道：“好啊。”

　　陈越：“那生活助理的事，我就让黄月告诉你，工作任务我会让黄月转交给你的生活助理的。”

　　陈嘉木确实如个二世祖一样，笑着点了点头。

　　陈嘉木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哥刚才在安排生活助理时，短暂从内心中说出的几句话。

　　‘幸好，嘉木不打算进入公司，安排时简这个打杂的过去帮他事无巨细的解决问题，嘉木不会在公司有所成长，父亲就不会再起让嘉木进公司的想法……’
　　‘也好，时简是个认真又木讷的人，这样的人，总是会惹得嘉木烦的。’

　　可这一刻，在听到他亲哥的这些话语，陈嘉木内心微微一晒，却也是答应了。
　　虽然早已习惯，可陈嘉木的眉眼，还是多了几份厌倦。

　　*

　　陈嘉木就这么如娱乐圈所愿，回来继承家业，在他爹和他哥的公司中混吃等死。

　　其实陈嘉木这人，随性，小时候抓周，陈嘉木抓的就是地毯旁边的枕头，死活不放手。
　　这他爹用力把枕头拽回来之后，又不按规矩走，反而爬到一旁放着的香炉，抓着一把香灰就要往嘴里放。

　　他爹放弃了。
　　陈嘉木此人，就是不怎么喜欢和人相处。

　　心声这个能力，其实用得好确实是个世界BUG。

　　比如说，若有大佬谈合作，陈嘉木坐在旁边一听，就知道了大概，知道对方的底价，知道对方的目的。
　　这世界上最贵的东西，就是秘密。

　　天生狗仔！
　　哪天他加破产了，陈嘉木还能靠着这一手心声出去卖艺。

　　小时候还真有人来陈家住宅住下，和他父亲谈合作，陈嘉木一听，多嘴提了一句‘爹他主要是想要你海城的那一块开发区地皮’。

　　当即，他爹试探了口风，一把谈下，直直夸赞陈嘉木是个天生谈判好手，差点要给陈嘉木报一天10小时的谈判补习班，把陈嘉木吓得哇哇大哭。

　　从此，陈嘉木就学聪明了。
　　现在还没穷到要饭，犯不着去做狗仔的事情。

　　陈嘉木坐在桌上，只有被这嘈杂声音吵得每夜失眠的厌倦。
　　他陈嘉木什么人呀，身份高贵，贵气，家底不一般。
　　他能做这种听八卦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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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陈越说要一视同仁。
　　他把陈嘉木放在楼下的私人办公室，但这一层都是其他一并处理这份项目的同事，隔着一面墙，陈嘉木能听到源源不断的心声，跑到他的耳朵里。

　　‘哎，这工作真麻烦，扔给时简吧。反正他不会拒绝。’
　　‘时简才最合适我的工作啊，做得这么好，大学刚毕业，我不会被他顶替吧？不行，我得在上司面前诋毁时简。’
　　‘还好这个小年轻蠢，不管让他做什么，都不会拒绝，还只会笑。有他在我这周工作量都少了。’

　　时简。
　　又听到了。
　　这不是他哥安排给他的那个助理吗？
　　听起来是个蠢货。
　　陈嘉木闭目养神。

　　门敲了敲。
　　陈嘉木：“进来。”
　　门打开了，陈嘉木闭着眼睛，闻到了很清新、浅淡的香气。
　　真的是香气，那股味道很特别，让人没端倪地联想到海，却又不是海盐那样难闻的味道，不知如何说。

　　一道声音清亮缓和，语调温和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好。”
　　“我是你的生活助手，名时简。”

　　声音像是冰块掉落在杯中，是陈嘉木刚才听过的声音，本人在面前后，那抹声音比想象的还要动人。
　　耳朵像是有点痒。
　　时简。
　　刚不得不听完公司八卦的陈二少心想，蠢货竟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