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和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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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长平城这天，宫墙还是很红。六十年的风霜没能让它褪色，面对无上皇权，现在的她们不过蚍蜉撼树。
林姝玉倚着引枕，五日前的种种变故还历历在目。
万寿节当日，南岭使者携贺礼踏入金殿。内务府太监高声唱着礼单，半遮不掩的礼箱披着锦缎，里头金石珠玉璀璨。饶是京城这些老狐狸也不免频频侧目。林谨皱了皱眉，心头略有不安。
使者俯身跪拜，君臣打了几回太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使臣摸了把胡子：“自陛下临御以来，德播四海，仁爱万民，南岭与大梁交好多年，吾王仰此吉日，派臣前来求亲，望结两国姻亲，求两地和睦。”
话语落地，满朝皆惊。
且不说南岭一个小小藩属国有没有资格迎娶大国公主，单论南岭王四十有五的年岁，大梁皇室根本没有适龄公主！
在气氛下降至冰点之前，中书令谢荣瞧着皇帝脸色，呼了口气，躬身出列：“不知南岭王心仪哪位公主？”
翘胡子故作犹豫：“这……若是平阳公主，则最为恰当。”
此话一出，朝堂又是一瞬寂静。
纵观整个大梁，上至京官，下至垂髫，谁人不知平阳公主官至工部侍郎？长平城外多少官道由她亲自参与建设？长平城内多少幼童经她救助？
如今南岭想凭一纸婚书断了平阳官路，未免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就算是青天白日也不能做这样大的梦吧。”金殿中不知是谁率先说了一句，随后群臣如沸水一般掀开了锅。
“是呀，侍郎要是走了，城西的河口谁来收尾？”
“殿下要是走了，芽楼的孩子们怎么办？”
……
一番喧闹下，天子终于出声：“此事非同小可，众卿容后再议吧。”
恭送皇帝离开，朝臣也作鸟兽散。
林谨一路拉着林姝玉行至御花园才松了手。旋即抱臂盯着面前这口出狂言的人：“今儿个难得您开金口，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平日上朝一个字都不愿说，今日一开口便说人使臣做白日梦。”
林姝玉讪笑着去拉姐姐的手：“这不是他们太过分了嘛，你也知道，我藏不住话。父皇没追究，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林谨冷哼一声，兀自朝前走去。
“姐姐你想好怎么办了吗？你可不能嫁过去啊！”林姝玉忙不迭跟上，鸟儿一般在林谨耳边叽叽喳喳。
“没想好”，林谨仿佛也有些无助，“先去坤宁宫吧，母后在等我们。”
明明是正午，天气却阴沉沉的，乌云何止笼罩在天上。
坤宁宫安静极了，听不见鸟雀叫，听不见宫人们行走，唯有寒风猎猎作响，这是春日来临前最后的寒冷。
春雨姑姑引着两姐妹进暖阁，桌上热腾腾的菜早已备着。
“回来啦？”皇后见林谨欲言又止，笑着说，“有什么事用过饭再说。”
一时无话，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
皇后净过手，挥退宫人才缓缓开口：“朝堂上的事母后听说了，想先听听你们怎么看。”
林姝玉早就忍不住了：“依我看，南蛮子这次来势汹汹，大梁不折一个公主他们绝不会罢休，姐姐决计不能成为这个牺牲者，否则咱们都会前功尽弃。”
皇后不置可否。
“还有更合适的选择吗？”林谨的声音明显不悦，“你才十七，静嫔的幺女才五岁。没女儿了。”
哪怕云婆好不容易争来了女子入朝为官的资格，她的女儿们也还是要被婚姻绊住脚步。皇后心中一阵悲戚。
阁内悄悄的，唯有火盆的噼啪声。
深深的无力感裹挟着林姝玉，她思考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我去吧。”
林谨当即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去和亲”
“胡闹！”
两姐妹一站一坐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皇后在剑拔弩张中叹了口气：“坐下吧。”
“卿卿说的有理，现下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
林谨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冷得彻骨。
“我还能回来的，姐姐，你朝目标走，我很快就能回来，二十二年都熬过了，不要付诸东流。”林姝玉抱住林谨，久久没有放开，在她心中，姐姐比炭火还要暖，无尽冬日，林谨就是她的热源。
皇后收起抹眼泪的丝绢，又恢复素日里不悲不喜的模样：“你们父皇那边，我会去解决。天色不早了，小谨带着卿卿回去吧。”
……
天色将黑未黑，偌大宫城犹如泥潭，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救的人只求有人作伴。
在春雨的搀扶下，皇后淡漠地步入乾清宫，无视总管太监的阻拦，径直向皇帝寝殿走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一阵隐隐的呻/吟中，皇后抬手止住宫人脚步。
婢女们的脸越埋越低，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总管太监缀在后头气喘吁吁，整个后背紧绷，冷汗热汗交织。
“天还没黑尽罢”，皇后似是叹了一声，随即莞尔。
环视周遭，宫人的腰背更弯曲了，没人摸得清她的心思。
“皇上太过大方，臣妾就在外面候着，您慢慢来”，她垂眼整理衣袖，“来人，为本宫抬张椅子过来。”
总管太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脑门官司。
皇后又要开口，可巧房里传来了皇帝沉闷的声音：“皇后进来吧，殿外多冷。”
她冷笑一声：“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她挥退宫人，独自推开那扇楠木门。一股暖香袭来，皇后嫌恶地捂住鼻子。
屋内场景不出她所料，混乱不堪。皇帝撑头侧卧，眼中满是餍足。女子跪在地上长发披散，紧紧攥住衣领。
“不知是哪位贵人？”皇后招来两名婢女，“下去休息休息可好？”
女子没说话，浑身颤抖着，躬着身要离开，后腰却猝然挨了皇帝一脚：“爬出去。”
“何必”，皇后将将看清是个新入宫的常在，“穿好衣裳，她们带你出去，莫要着凉了。”话语几近体贴，沈常在感激地回望她一眼，艰难地出了房门。
“皇后难得来朕这里一趟，只是为了做顺水人情吗？”皇帝摇摇晃晃地从榻上下来，拎过酒壶猛灌一口。
“纵使这药酒功效奇异，皇上也要当心过犹不及”，她静默许久，“臣妾确有一事相求。”
“嗯”，皇帝说。
“派谁去和亲，皇上可想好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皇后怎么想？总不能让五岁小孩儿去吧，现下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割哪一块？”
皇后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舍不得？”帝王脸上戏谑不减，抬指勾住发妻的下巴，“言儿，朕也没法子，你知道，现下西南不稳，塞个公主给南岭，我们才能得安生呐。”
闻言，那满头珠翠克制地一甩，端丽的脸上已经挂着泪珠：“塞？你把我的女儿当什么？”
这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皇后如此狼狈，梁帝怔了怔：“哭什么……我让你选还不行么，你说嫁谁就嫁谁。”他抬手拭掉妻子的眼泪。
皇后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个曾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男人，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姝玉。”
意料之中。
“好。明日朕会下旨”，皇帝垂下的手摩挲着，“你今日……罢了，回去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皇后不再看他。她撑着桌子起身，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屏风后。
翌日早朝。
“皇上可想好了？是否愿意成就这对璧人？”翘胡子使臣再次催促大梁做出最后的决策。
“璧人？”梁帝高坐明堂，轻嗤一声，“吾儿十七，若没记错，南岭王已是四十有五的年纪，何来璧人一说？”
使臣忽略嘲讽，捉住了话语重点：“小臣以为，平阳殿下今岁二十有二……”
“阁下好记性，不过朕何时允诺要把平阳嫁与你们王上了？”皇帝一脸不解，转向中书令，“朕昨日答应了？”
“回禀陛下，未曾。”
“哦”，梁帝拉长了调子，“朕思索再三，认为二公主最合适，她来做你们王妃可好？”
“这、这”，使臣额头直冒汗。
“不情愿？我大梁的女儿个顶个的好，你们还有什么不情愿！”皇帝提高音量，佯装动怒。
群臣扑通扑通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翘胡子哪敢再争？娶得一位公主总比没有好。于是他硬着头皮道：“小臣不敢，小臣不敢。”
“那便这样定下了。”天子大手一挥，就这样决定了女儿的命运。
皇宫中飘着细雨，消息传到坤宁宫时，林姝玉正陪着母亲煮茶。
“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母后抱抱我吧。”林姝玉依偎在母亲怀里。
皇后一言不发，沉默地抚着女儿头发。这个拥抱持续很久，持续到圣旨进入坤宁宫。
“多大人了害不害臊？没个正形。”
无人传报，皇帝自己带着圣旨来了坤宁宫。
林姝玉忙起身行礼：“父皇圣安。”
父皇没说话也没动作，只盯着皇后看。
“卿卿起来了。”皇后扶起女儿，对炽热的眼神视若无睹。
被无视的皇帝也不恼，正色起来：“不日便要成亲，吾儿作何感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谨遵父皇圣言。”林姝玉不卑不亢道。
“这样最好。你也该有个封号了，不知道你母后想好没有？”梁帝看向皇后。
皇后满脸慈爱地拉住女儿的手：“就叫长清。如松长青，如风常清。母后希望卿卿身体康健，无忧无虑。”
帝王面无表情把玩着玉杯，对封号做了评价：“不要如风般漂泊不定便好。三日后随使臣一道前往南岭，早做准备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和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