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妖奇谈》宁歌不是丁可

20、第 20 章

　　李淳握着尚未完全冷却的“凤眼玉璧”碎片，指节发白。碎片里嵌着一线细若游丝的裂痕——正是褚老最后那一刀留下的“破绽”。

　　“道长，”他声音发哑，“褚老……明明已经骗过了鵸鵌，为何还是……”

　　玄明以指尖轻触裂痕，雷光微闪，碎片中立时浮现出一段极淡的、几乎要被月光蒸发的残字——

　　【真魄可欺妖，真魂不可欺己】

　　“褚老爷子骗过了鵸鵌，却骗不过自己。”玄明低声解释，“那一刀，他刻的确实是‘舍身之魄’，而非‘完美之魄’。鵸鵌看见的是‘瑕疵’，遂转身离去；可褚老心里明白——那道瑕疵，正是他自愿献祭的‘真魂’。妖物走了，魂却收不回来。”

　　坠儿眼泪啪嗒落在碎片上：“所以……鵸鵌没有杀褚老，是褚老自己把命给了长安？”

　　“是。”李淳声音发涩，“他用自己的魂，换长安一夜太平。”

　　绯云默然片刻，忽抬手按住李淳肩头：“别急着自责。褚老既愿舍身，必有后手——你们看。”

　　她指尖妖力一引，碎片裂痕中渗出一点极细的青光，凝成一只振翅欲飞的青羽小凤，小得只如米粒，却活灵活现。

　　“褚老的最后一魄，并未散尽。”绯云轻声道，“他以‘瑕疵’为饵，诱走了鵸鵌；又以‘真魂’为钥，锁住了那根羽芯。羽芯在手，西域祭坛的入口已对我们敞开——这才是真正的‘画龙点睛’。”

　　京兆尹批示：

　　【所请西行，准以“七日微服查档”为限，不得逾时。留印县尉之职，由副手暂摄。钦此。】

　　七日——从长安到于阗，快马加鞭也需二十天。但玄明以雷符缩地、绯云以妖影御风，竟将往返缩至七日。李淳与坠儿只能“当值”七日，时间被精确到时辰。

　　临行前夜，藏珠苑后门。又见珠娘。

　　一只巴掌大的鎏金铜鸟笼被抛给绯云，里头关着一只瞌睡的小沙狐。

　　“西域风沙大，让它给你们领路。”她懒洋洋道，“记住，七日一到，不管找没找到祭坛，都得回来。长安的锅，还得你们几个小崽子接着背。”

　　沙狐耳朵一抖，打了个喷嚏，似在抗议“小崽子”这个称呼。

　　第三日正午，四人已抵于阗故地。

　　沙狐领着他们穿过一片干涸的河床，河床尽头是一座风蚀残塔。塔身布满裂痕，裂痕里却渗出淡紫色的雾——正是泥板符号的颜色。

　　“月神祭坛不在地下，”沙狐忽然口吐人言，声音稚嫩却老气横秋，“在天上。”

　　它抬爪指天。残塔顶端，一道裂缝横贯天穹，裂缝里悬着一轮极小的、几乎透明的“月影”。那月影与褚老最后化出的青羽小凤遥遥呼应，仿佛同一枚钥匙的两端。

　　玄明以雷符搭桥，绯云以妖力托举，四人一狐踏入裂缝。裂缝内没有时间概念，只有不断旋转的紫白二色光带，像极长的绸带，一端系在长安，一端系在于阗。

　　裂缝尽头，是一座悬空的石台，台上竖着一具巨大的蛇尾人身石像——正是泥板上的“月神”。石像胸口嵌着一轮玉盘，玉盘中央缺了一角，缺口形状，与褚老留下的羽芯严丝合缝。

　　李淳将羽芯按入缺口。

　　咔哒——

　　石像双眼亮起幽蓝光芒，胸口玉盘缓缓旋转，投出一道虚幻的长卷，卷上浮现出前朝狐妖贵妃的生平：她并非被镇压，而是自愿成为“月神容器”，以自身妖力封锁祭坛，防止“幻月”再度降临。如今封印松动，褚老以真魂填补，才彻底锁死裂缝。

　　长卷末尾，一行小字浮现：

　　【七日之限，封印固；七日后，封印散。欲永绝后患，需以“匠人真魂”为楔，再镇千年。】

　　褚老的青羽小凤从李淳袖口飞出，化作一枚晶莹的青色玉楔，轻轻嵌入石像眉心。

　　轰——

　　裂缝闭合，月影消散，众神遗落之墟重归黄沙。

　　第七日酉正，长安春明门外。

　　李淳与坠儿翻身下马，正好赶上暮鼓第一声。沙狐打了个滚，变回普通狐狸，一溜烟钻进护城河边的芦苇丛。

　　京兆府尹正在城门口踱步，见二人归来，长舒一口气：“七日，一日未逾。褚老遗折所言‘西域祭坛已封’，可属实？”

　　李淳双手奉上青色玉楔：“祭坛已封，月神遗祸已断。此楔为证。”

　　府尹掂了掂玉楔，触手冰凉，隐有凤鸣，遂郑重收入袖中：“此案，可结。”

　　数日后，万年县衙后堂。

　　坠儿在灯下誊抄褚老生平，写到最后一页，忽听窗外一声轻笑。她抬头，只见一只青羽小凤栖在梅枝上，喙中衔着一粒极小的、褚老亲手雕琢过的玉璧碎片。

　　碎片落地，化作一行小字：

　　【真匠无心，以魂为器；器成，匠隐，魂长存。】

　　小凤振翅，掠向夜空，转瞬不见。

　　李淳望向窗外，月色如洗，梅影横斜。他轻声道：

　　“七日太短，只够我们走一趟；七日也足够，让一位老匠人，把名字刻进长安的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