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 19 章 ...
-
绯云足不沾尘,御风而行,狐耳与光尾在月下闪现又隐没,速度已臻化境。耳坠“月影”在颈侧震颤,似在提醒:长安的风云正在翻涌,而且远比她想象的更暗。
三天两夜,不眠不休。
越过玉门关时,她遥遥望见烽火台上残存的狼烟;掠过渭水时,她嗅到水雾里掺杂的淡淡血腥。那并非人间兵戈之血,而是“灵”被撕裂后逸散的腥甜——鵸鵌的味道。
第三日拂晓,长安春明门外。
绯云敛去妖相,换上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旅人装束。晨鼓方歇,城门初启,她抬眼便看见城墙上新贴的告示——
「近日妖祟频现,夜禁提前至酉正,诸坊严查,违者杖八十。」
落款:京兆府李淳、协理书吏坠儿。
绯云唇角微挑:这两个家伙,果然没闲着。
……
同一时辰,京兆府廨舍。
玄明盘坐于静室,面前摆着一只铜盆,盆中清水无波,却倒映出乐游原霓裳阁残存的妖气轨迹。他左手掐诀,右手以朱砂笔在空气中虚画,每一笔都带起细微电芒。李淳守在一旁,眼下青黑,显然多日未合眼;坠儿则抱着一摞卷宗,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道长,鵸鵌遁走已四日,仍无下落?”
“妖气被刻意抹除,但它托身‘心念’,必与执念最盛之地相连。”玄明睁眼,瞳孔中雷光一闪,“昨夜我试以‘照心鉴’返照,在东南隅捕捉到一线波动——”
话未尽,门外传来驿卒高呼:
“西域急使到——!”
绯云推门而入,风尘仆仆,却笑意清冽:“急使在此,不必找了。”
李淳与坠儿同时抬头,那一刻,连日阴霾仿佛被晨曦刺破。
……
寒暄不过两句,绯云直奔主题。
她解下背后行囊,取出一块以妖力封存的黑曜石匣,匣盖开启,里头是一枚残破泥板——正面刻着扭曲的蛇尾人身,背面则是一个圆环套三角的诡异符号。
“于阗故地,‘众神遗落之墟’最深处所得。”
绯云指尖一点,泥板浮空,符号投出淡紫光影,竟与鵸鵌羽毛上的斑纹逐纹重合。
玄明神色骤凛:“这是……《山海关异志》的母本残字!我在柳知言残卷里见过类似的笔意,但缺了‘环三角’这一笔。”
“不止。”绯云把耳坠取下,与泥板并排。耳坠发出冷月般的光,泥板则渗出暗红血晕,二者相互牵引,在地面投出一张虚幻的长卷——
长卷之上,赫然是长安舆图,却被扭曲成螺旋之形;螺旋中心,正是皇城大内,而边缘的五个光点,恰与鵸鵌此前作案的五处工坊一一对应。
坠儿惊呼:“它不是在随机杀人,是在布阵!五个光点是阵脚,皇城是阵眼!”
李淳倒吸凉气:“若阵成,鵸鵌所谓的‘无形之器’,将以皇城为炉鼎,直接抽取大唐龙脉!”
绯云点头:“西域那座断崖壁画,描绘的便是上古‘窃国’之仪——蛇尾人身的月神使者,以百工精魄编织‘幻月’,覆盖真实天穹,令万民沉梦,王朝更迭于无形。柳知言所得的残卷,只是后人误抄的‘下游’,真正的源头,在于阗。”
玄明抬手,雷光将幻影击碎,目光沉如渊水:“鵸鵌只是‘月神使者’的代行者,它身后,还有人——或者说,有‘神’。”
……
当夜,京兆府密室。
四人围着残卷、泥板、羽毛、耳坠,拼凑出一条骇人听闻的线索链——
第一、前朝末年,狐妖贵妃得宠,帝为建望仙台,实则是第一次小型“幻月”实验,失败。
第二、狐妖死后,其护法灵狐(霓裳阁那只老狐)带着残阵逃遁,代代寻找“百工极诣”。
第三、《山海关异志》成书,实为“月神信徒”故意泄露的“下游版本”,误导世人以为只是捕妖录。
第四、柳知言、老狐、鵸鵌,皆为棋子,真正目的,是借龙脉与百工精魄,重铸“幻月”,让“月神”再度降临人间。
第五、西域“众神遗落之墟”是祭坛起点,长安是终点;鵸鵌已收集五魄,只差最后一缕“画龙点睛”之魄——一位能将“技”升华至“道”的宗师之魂。
而长安城里,唯一符合这个条件的人,正闭门谢客,准备封刀——褚老爷子。
褚府,密室。
老人听完来龙去脉,沉默片刻,忽而大笑:“好啊!原来我褚老三临死,还能当一回‘画龙点睛’!这局,我入了。”
他指着自己尚未完工的“假凤鸣岐山”玉璧:“鵸鵌要极致之魄,我便给它极致——但我要它吞下的,是‘舍身成仁’的浩然,而非‘执迷成妄’的阴毒!”
玄明以雷符在玉璧核心刻下“破妄”雷纹;绯云则以妖血为引,将泥板符号反向烙印其上,化阵为笼;李淳取官印朱泥,盖下一枚“万年县尉”方章,以人间法度镇之;坠儿更绝,把辣椒粉、雄黄、黑狗血、月华丹粉末全掺进玉屑里,搓成一颗“毒丸”,塞进玉璧凤喙——
“这叫以毒攻毒,以假乱真!”她叉腰,理直气壮。
……
布好局,只等请君入瓮。
褚老如常雕刻,神色宁静,仿佛不知自己正站在生死一线。
李淳、玄明、绯云、坠儿各守一方,静室四角,雷符、妖纹、官印、辣椒粉严阵以待。
月近中天,清辉透窗。
第三根灯芯“啪”地爆出一粒火星。
褚老最后一刀落下——
叮!
玉璧凤眼睁开,一缕幽紫光芒射向屋梁。
同一瞬,室内所有灯火尽灭,唯有玉璧自身发出月白冷焰。
一根绚丽到令人窒息的羽毛,自虚空飘落,轻触玉璧——
“来了!”
轰!!!
雷纹炸裂,妖纹倒卷,官印金光大作,辣椒粉呛鼻!
紫白赤金四色光柱冲天而起,将夜色撕开一个巨大豁口!
光柱中央,一只彩色雉鸟尖啸着显形,尾羽被雷火缠住,妖纹如锁链缠身,辣椒粉糊眼,官印镇魂!
鵸鵌疯狂挣扎,却被褚老一声朗笑定住:“孽障!老夫这一刀,刻的并非凤羽,而是——”
他双指并拢,在自己眉心一点,一缕晶莹如琉璃的魂魄之光,顺着指尖流入玉璧:“——刻的是我褚老三,此生最后一魄!你要极致,给你!但此魄,只存‘真’,不存‘妄’!”
轰——!
玉璧炸成齑粉!
齑粉中,褚老的魂魄化作一只青羽小凤,振翅扑向鵸鵌,瞬间将其撕成漫天彩羽!
彩羽纷纷扬扬,落地即化黑灰,唯有一根最绚烂的羽芯,被青羽小凤衔住,投入玄明掌心。
“此物,是月神祭坛的钥匙。”
褚老的身影在光影中渐渐透明,声音却清晰如钟:“去西域……断其源……长安……才能久安……”
破晓,长安云开雾散。
褚府白幡高挂,坊间却传颂:老匠人舍身镇妖,魂化青凤,佑我大唐。
京兆府邸,密室。
绯云摊开地图,指尖自长安划向于阗,再向西直指“众神遗落之墟”。
玄明将那根羽芯嵌进黑曜石匣,泥板符号瞬间亮起完整阵纹。
李淳提笔,写下上疏——
“臣万年县尉李淳,今得妖钥,请旨西行,断月神遗祸,以保社稷……”
坠儿磨墨,小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毅:“这次,我们一起去!”
窗外,第一缕晨光落在四人并肩的背影上。
长安的风,终于吹向了更远的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