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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序.下 ...

  •   赫克斯,赫克斯……赫克斯?

      真奇怪,她得知了男人的名字,却从此再也没见过他。蕾亚再也没提起过这个人,就好像他从没存在过一般。

      “哦?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某天晚上睡觉前,蕾亚揪着她还没干的头发笑眯眯地问。她低着脑袋,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毕竟她跟那个男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相互之间的联系充其量也只有那杯青瓜冰沙。

      但她却记住了他,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记住他。”

      她最后说道,说出这话的那一刻感觉到身后抓着自己湿发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

      “真听话。”

      蕾亚在她身后感叹,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喜悦。那只不停拨着她头发的手在风扇扇叶前微微停顿,凉风顺着湿发灌进她的脖子。

      “那么,我跟他,谁比较重要?”蕾亚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没想到手下的小朋友一刻迟疑都没有,大声叫道:

      “当然是你!”

      声音大到能穿透隔壁三间房。

      “……嗯。”蕾亚迟钝地用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无奈的听着自己手下的小姑娘絮絮叨叨地问她和赫克斯到底是什么关系,认识了多久,他现在在干什么,以及他们为什么没再见面。成堆的问题搞得她头大,只能挑个最简单的回答。

      “他没事,活得好好的。”蕾亚眯起眼睛,脑海中闪过对方那张死人脸,一脸恶寒地说道:

      “放心,我死了他都不可能死。”

      瑞瑞点头,心里暂时把男人的工作能力划到蕾亚之上。

      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是在那年秋天察觉到情况不对的,彼时蕾亚依然带着她四处游荡,但是,电话少了,杀人任务也少了。在蕾亚连续一个月没在半夜提着枪出门后,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句疑问:

      “你为什么不去杀人了?”

      蕾亚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表情僵了一瞬,随即,她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说:

      “啊,忘了告诉你,我跟组织决裂了。”

      脸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在说自己又忘带了房卡。

      “什么!?呃、你怎么会——那……所以你……好吧……”

      瑞瑞在半分钟里处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以及慌乱。虽然工作特殊,但蕾亚这也算是失业了,对吧?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蕾亚,对方正轻轻哼着电台的流行乐,看上去心情不错。

      所以,不当杀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在心里这么想,把车窗摇下一点,窗外的凉风带着灰尘顺着窗缝灌进来,把她呛的直咳嗽。蕾亚瞥了她一眼,把窗户关上,顺手打开内循环。瑞瑞从后座掏出水杯猛灌一大口,喝完才发现她们刚驶过一片废弃工地。

      不过没关系,她不再咳嗽了。抱着水杯看向身旁的蕾亚,她含着一口水,笑起来。

      只要她们还能在一起就好。

      细想来,她似乎从没对蕾亚的不靠谱表示过抗议。毕竟如果没有蕾亚,她现在大概率还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孤儿院里等死。只要她们能一直在一起就好——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她没想到她们也会被人追杀。

      那是一天傍晚,她出门去附近的商场采购日用品,回到酒店,打开房门的后一秒,她整个人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扯进门内,怀里的日用品“哗啦啦”散了一地。

      她在瞬间内被压倒在地板上,冷冰冰的枪管抵着她的后脑勺,拿着枪的陌生男人把她的脸扳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阵,像是在判断她的身份。

      “你不是她。”对方沉默一阵,最终说道,枪管却没离开她的脑袋。“她在哪儿?”他逼问。

      “我不知道。”

      她艰难地开口,右脸被地毯摩擦得有些痛。对方没打算放过她,枪口往她脑袋上顶了顶,再次冷冰冰地开口:

      “东西在哪儿?在你们的车里吗?”

      什么东西?她不明白,从喉咙里发出句混浊的否定,同时艰难地想要摇头。身后抓着她的人骂了句脏话,好像再说什么很麻烦。

      “她什么时候回来?”半分钟后男人再度发问,卡在她后脖颈上的手缓缓用力。她吃痛地叫出声来,紧张地喊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蕾亚在出门前跟她说尽快回来,按计划来说她们今晚就要逃到另一个地区。而这大概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她说完这句话五秒钟后敲门声就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蕾亚在门外轻轻敲了三下门,抱歉地说自己又忘记了带房卡。

      “瑞瑞,给我开门。”

      她感觉到那只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轻轻松开,下一秒,她被那只手拽着衣领从地上拖起来。身后男人改用胳膊箍着她的脖子,枪口抵着她的后背。

      “给她开门。”男人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夹在男人和门中间,紧张地吞咽口水。门外的蕾亚不停地用手指敲着门,她听出那节奏是之前电台里的流行乐。

      “瑞瑞,你在吗?”门外的人再次发问。

      身后的男人用枪口在她脊椎上敲了敲,意思是让她不要耍花招。一片黑暗的房间内,她的大脑飞转,脑海内瞬间闪过数十种她们的悲惨结局。

      “快点!”身后的男人开始不耐烦,默默收紧了她脖子上手臂。她被他的动作搞得呼吸不畅,险些要咳出声来。

      就在此时,面前的敲门声突然停止了。

      怎么回事?男人疑惑地凑近猫眼,顺势把她也压在门板上。可是,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刚才还能透出酒店走廊的猫眼现在只能映出一团漆黑。男人皱起眉头,手上不自觉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她整个人被压在门板上,结实的手臂禁锢着她的脖子,身后的枪口抵着她的后腰,如此狭小的生存空间,她就连蜷缩手指都做不到。意识到这一点,左胸口飙到180心跳清晰的传进她自己的耳朵。

      或许她会死在这儿。她想。随后又默默祈祷起蕾亚已经走了。或许之后她会回来发现自己的尸体,然后想方设法地为她的好女儿报仇。

      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瑞瑞。”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几不可闻的声音。是她的名字!声音隔着门板传进她的耳朵,像一句幻听。

      更像是蕾亚以往无数次叫她。

      她整个人猛地一震,突然间有了力量,脖子不住地后仰,同时手指刮在门板上发出一阵异响。身后的男人还在疑惑门外发生了什么,险些被她挣脱了控制。

      “不要动!”男人小声威胁道,再次把她按进门板。与此同时,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只不过这次异常清晰。

      “别害怕。”门外的人说。

      下一秒,面前的门板被高速子弹炸出一个大洞,木片和金属碎片从她头顶飞进室内,身后的男人大叫一声,紧接着痛苦地倒下去。幸好她在危机关头抓住了身旁的墙壁,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扑向门把手。

      “果然。”

      蕾亚从打开的门缝里闪进来,用脚踢了踢在地上呻吟的男人。一旁的瑞瑞如脱力般靠着墙根不停喘气,直到这时才发现,地上男人的脸被崩掉了一半。

      “你没事吧?”蕾亚边问边抬手补了两枪,地上的人彻底不动了。“我们现在就走。”她跨过男人的尸体,进入房间一阵翻腾。瑞瑞扒着旁边的墙壁起身,眼睛紧盯着仰面倒地的尸体,他脸上血红的皮肉耷拉到地毯上。

      正是她的脸颊刚才接触过的地方。

      “收好东西,我们要走了。”蕾亚把行李扔进她怀里,自己提着工具包,又一次跨过了地上的尸体,开门,关门,门板上被子弹轰出的洞看着她们。

      “就把他扔在这儿?”瑞瑞看着门板上的洞,黑漆漆的,像一口深井。

      “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蕾亚回答,带着她快步离开。半小时后保洁员在巡查客房时发现了她们搞出来的一切,尖叫声久久回荡在酒店上方的天空。

      不过那时她们已经驶上了通往隔壁市的高速公路,蕾亚握紧方向盘,脚下一刻不停地踩着油门。瑞瑞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严肃的表情,眉头紧锁,嘴唇不自觉地颤抖,与她往日的平和幽默大相径庭。她想像往常一样帮她指路,手臂伸到后座去拿地图。

      “不用,没必要。”蕾亚开口道,制止了她的动作。瑞瑞看向她,眼神中透着不解。

      蕾亚瞥了她一眼,过了半天,突然开口道:

      “我们要去盐港。”

      她愣住,呆呆地看着身旁的蕾亚。她们第一次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再次之前,她一度以为她们会一直漫无目的地流浪,直至她们其中的一个死去。

      “盐港。”她重复道,在舌尖反复咀嚼这个陌生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个港口,是产盐的地方?还是说……

      她的思绪被蕾亚的轻咳声打断,从肺里发出的咳嗽里夹杂着不少浑浊的气音。她疑惑的看向蕾亚,发现她胸口下的毛线衣正氤氲出一片深红。

      她在流血。

      她……受伤了?

      她受伤了!?

      恐慌在瞬间内顺着她的食道涌上来,以往种种闪过眼前,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段时间地发现她们这段时间一直在“东躲西藏”。蕾亚常常在她睡得正香时把她从床上一把揪起来带走,凌晨四点钟对她来说没有自律的太阳,只有睡眼惺忪和汽车尾气。

      “你受伤了!”

      她看着蕾亚身上的那片深红,手指茫然地张开又不知所措地合上。蕾亚受伤了,而且看起来很严重。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开始惶恐,一直以来将她护在身后的人突然倒下,未来的日子里,她或许将直面那道漆黑的枪口。

      “别担心,死不了。”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蕾亚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妄图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强制她安心。可惜这次,她失败了,或许是因为她说这话是喉咙里混浊的气音,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们去找他吧。”瑞瑞提议,眼睛紧盯着她身前的一片。

      “谁?”

      “赫克斯。”

      这个名字带来了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蕾亚脸上原本的强颜欢笑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轻轻撕下来。瑞瑞看出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脸色阴沉地闭上了嘴。

      “不,不行。”这是她最终的答案:“我们不能去找他。”

      她看向蕾亚,发现一滴水正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

      或许那不是水。

      在那之后她们度过了一段东躲西藏的日子,原先的安宁时光一去不复返,她们再也没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直到那时她才发现想杀掉她们的人真的很多,餐厅里的服务员可能是下毒高手,擦肩而过的路人下一秒就会掏出折叠刀。蕾亚开着车带她在几个地图中间几个圈起来的城市间不停徘徊,像是被蜘蛛网黏住的苍蝇。

      “不行,我们走不出去。”蕾亚在一天傍晚这么说,脑袋趟在旅店脏兮兮的枕头里,眼睛眯着,打了结的头发沿着床边散下来。

      这是一段难得的喘息时间,半天前她们刚把一个妄图用卡车撞死她们的家伙甩掉。瑞瑞几件要换洗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叫蕾亚去洗澡。

      “你已经一周没洗过澡了。瑞瑞这么说,看着仰面躺在床上的人叹了口气,走过去拉她的胳膊。

      “快去。”她把蕾亚推进浴室,片刻后从门缝里伸手去要她的衣服,拿到衣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里衬查看——

      果然有一片血迹。

      看着手中布料上那块不规则的深色血渍,她默默咬紧下唇。蕾亚腹部的伤一直没有痊愈,她注意到她在使用吗啡止痛。

      这不是个好兆头。她想。

      她拿着那件衣服在浴室门口站了很久,像是被定在那里,直到听见蕾亚关了花洒,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把那件衣服扔进脏衣袋里。

      “我会找人去洗。”她说,眼睛不自觉地盯着蕾亚的身体,她知道的,在那片浴巾下面,有一条很长的伤口正亘在她皮肤中间,此时正在不停流血。

      那里……会很疼吗?

      后来蕾亚以另一种方式回答了她,整整一板吗啡被她在一个月内消耗殆尽,镇痛片能让一个杀手保持4-6小时的最佳状态,然后在药效退去后急转直下。记不得多少次,瑞瑞驾着蕾亚的手臂,强撑着她回到车上;蕾亚半垂着眼皮,看着挡风玻璃后的景物发呆。

      “你在想什么?”瑞瑞问。

      “我在想……离开。”蕾亚这么说,疲惫的伏在方向盘上,抽出一只手捂住身前的伤口,那里的疼痛正在逐渐加重。

      于是,蕾亚让她去买吗啡。

      “等着我,”她把蕾亚放在酒店里,在离开前紧紧抓着她苍白的手,不停向她强调:“我很快回来。”

      床上的人点点头,扯出一个脆弱的笑。

      或许是她的方式有问题,又或许是这个地区的药店老板底线太高,再多的钱也没办法在那个下午为她换来任何止痛药品。最后,她只能捏着一堆由他们推荐的、毫不相关的药片回去,在急匆匆跑回去的前一刻被一道警戒线拦在酒店外。

      “出什么事了?”

      她与身旁所有围观的人一样好奇,却比他们多了一丝不安和焦躁。比她高得多的大人阻挡了她的视线,她在一片嘈杂声中挤来挤去,终于来到了最前排。闪着光的警车和救护车一起停在酒店门前,不断有人被从酒店里带出来,但没人能走进去。

      “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听说有个女人被杀了。”

      话音未落,几名带着口罩的医护从酒店里推出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她在原地倒吸一口凉气,几乎立刻就想冲过面前的警戒线,扑上去把那块白布扯开一探究竟。直到跟在后面的警察拿着那个巨大的棕色工具包出现在她视野里,她才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停止了动作,只是愣在在原地,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听说那女人入住时还带着一个孩子,他们现在再找那个孩子……”

      她瞪大眼睛看向头顶的声音,恐慌在瞬间内席卷她的全身,蔓延到五脏六腑。她猛地低下头,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停打颤的牙齿,与此同时,周围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几只手伸向她,几道声音响起来:

      “小朋友,你……怎么自己在这里?”

      “你父母呢?家人在哪里?”

      “你自己一个人吗?你叫什么?”

      “你是谁!”

      她呆呆地看着头顶那一张张打开的嘴,有人握住她的手腕,有人扶住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拳头握紧口袋里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药片。

      “放开我!”她大叫道,但没人听。眼看她就要被他们扯过那道警戒线,身后一只看不见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后衣领,下一秒,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回人群。

      “原来你在这儿。”

      手的主人把她拖到自己身边,紧皱的眉头表明他此时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我找了你好久。”

      男人抓着她,把她的手从装满药片的口袋里解救出来。她茫然地仰起脸,看着自己的被男人抓住的一只手,那男人只露出衣领后面的半张脸,她花了半分钟才认出他是谁。

      “赫、赫克斯……”

      她一边喘着凉气一边小声说。她愣了几秒,随即扑进他怀里,五官扭成一团,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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