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显灵教我积极向上？》儒雅的雪落

1、书妖显灵

　　墨香不再氤氲“知味书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廉价烟草和隔夜宿醉的浑浊气味。周少坤——老周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斜靠在父亲珍爱的旧藤椅上，鞋底毫不客气地蹭着磨得发亮的藤条。书店早已不复往日整洁，书架蒙尘，几本封面花哨的畅销书胡乱堆着，底下压着的那些“老古董”在他看来，不过是碍眼的废纸。

　　夜深了，他正对着手机屏幕里扭动的主播傻笑，盘算着今晚又能哄骗到多少打赏。忽然，一阵极淡却异常清冽的墨香钻入鼻腔，驱散了污浊的空气。他皱皱眉，以为是错觉。

　　“哗啦——”

　　书架最高处，一本他从未留意、书脊泛黄脆弱的线装《山海经》无风自动，页脚翻飞，最终停留在某一页。一缕淡青色的烟霭，比最上等的墨研出的汁液还要纯粹，袅袅飘出。

　　烟絮旋转、凝聚，光华内敛，最终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绿裙墨点的姑娘，发间别着枯银杏叶，指尖犹带湿墨。她悬浮空中，澄澈的眼眸带着一丝忧虑，望向这书店如今的主人。

　　周少坤吓了一跳，手机差点脱手，但随即，一种荒诞又夹杂着贪婪的好奇心冒了出来。

　　“精……精怪？”他嗓门嘶哑，带着酒后的黏腻。

　　书妖微微蹙眉，似乎不喜这气息，但仍礼貌开口，声音细碎如蚕食桑叶：“我乃此书页间一点灵思，借墨香而存，感书魂而生。见书店蒙尘，书香渐逝，心中不忍。公子既为书店之主，何不重拾册页，让墨韵重生？书中自有……”

　　“黄金屋？颜如玉？”周少坤打断她，眼珠一转，混迹市井练就的狡黠立刻冒头。他假装惶恐，又挤出几分羞愧：“仙子说得对！说得太对了！我也时常痛心，恨自己不成器，辜负了父亲留下的基业！我、我是想读书的，只是……只是家境艰难，连买本新书的钱都……”他搓着手，摆出一副窘迫又渴望上进的模样。

　　书妖心思纯净，见他言辞“恳切”，眉眼间似有“悔意”，不禁信了几分。她轻叹一声：“若你真心向学，我或可相助。墨香灵气，可暂化形质，助你渡过难关。”她指尖微动，一缕更为凝实的墨色烟气分离出来，在空中轻轻一旋，竟化作一小锭乌黑发亮、却泛着奇异温润光泽的“墨金”，当啷一声落在桌上。

　　周少坤一把抓过，触手微温，沉甸甸的，绝非寻常金属。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多谢仙子！多谢仙子！”他连声道谢，演技越发逼真，“我明日就去买书！定发奋苦读，光耀门楣！”

　　书妖欣慰点头，身形渐淡：“望你守信。我灵力需依托此书休憩，待你学有所成时，我再来……”话音未落，她已重新化作青烟，没入那本《山海经》中。

　　周少坤攥着那锭“墨金”，脸上所有的羞愧和诚恳瞬间褪去，只剩下贪婪和得意。“读书？读个屁！”他啐了一口，对着空气狞笑，“傻妖怪，还真信了。”

　　他几乎是立刻冲出了书店，当掉了那锭异常的“墨金”，换来的钱远超预期。他挥霍了一整夜，酒肉朋友簇拥，赌桌上一掷千金，快活似神仙。

　　几天后，钱钞再次散尽。他醉醺醺地回到清冷破败的书店，看到书架上那本《山海经》，想起书妖所言“灵力需依托此书”，一个恶毒的念头滋生出来。

　　“没了这破书，那妖怪就没地方待了吧？省得以后再来烦我！”他咧着嘴，抽出那本父亲摩挲过无数遍、承载着墨妖灵魄的旧书，摇摇晃晃走到后院。

　　火光“腾”地燃起，贪婪地舔舐着脆弱的纸页。

　　泛黄的书页在火焰中痛苦地卷曲、焦黑，那些古老的文字、神秘的图画，连同那个相信了谎言、试图劝人向善的微小精魂，一同被撕裂、吞噬。

　　焦黑的灰烬随风飘散，带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最后一点墨香，被彻底焚尽。

　　周少坤打了个酒嗝，觉得浑身轻松，仿佛烧掉了一个讨债鬼。他满意地回屋睡觉，梦里全是下一场赌局和下一瓶好酒。

　　巷尾第三间，那块“知味书屋”的旧招牌，在夜色里彻底黯淡下去。再无墨香，再无低语，只剩一片死寂的空洞。而某些纯净的、因信任而生的东西，也和那灰烬一样，再也无法拼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