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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恶魔之爱盛开如火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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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情况还不算最糟。
至少一把火烧了那些巨型触手后,真实的烤鱿鱼香味让她相信这海怪不是什么魔神的咒法造物,应该还是有本体的。
普莉自嘲地想。
虽然一个具有灵智、能有意识地操纵魔力的超级海怪,也不见得比子虚乌有的魔神造物好到哪去。
她浸泡在极高浓度的魔力当中持续沉没,“魂衣”状态也不能一直维持下去,事实上在副作用大约会到身体承受极限的时候,由于身上邪灵魂契的影响,与她共生的凰鬼诅咒就会自动收回了这份力量。
经过她那两位异想天开的术士母亲的调整,上古凰族本就高超的灵力技艺,在她身上更像个精致的程序;而诅咒的意志似乎也支持相对友好的共处,毕竟这位宿主是靠着它的力量才吊着半条命,没被邪灵吞噬,若是死了,诅咒也无从延续。
金焰熄灭的瞬间,强烈的疲惫就席卷了普莉的身心,令她几乎睁不开眼。
好吧,这下连挣扎的力气也失去了。
不过也因体内的诅咒具有延续自己的意志,失去了“魂衣”加护的普莉也很乐观,说不定凰鬼的意志也判定深渊里的怪东西没那么危险呢?
也有可能是黑暗中的威胁过于强大,连诅咒都觉得抵抗的意义不大。不过,海中能有什么对手强大到让生来高傲、死也执妄的凤凰之鬼不战而屈,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毕竟当初就是面对神使,她也不会退缩。
普莉在感情上,也偏向忽略这种倒霉到家的情况。
被黑雾凝结的锁链纠缠着继续下沉,红发魔鬼紧攥拳头、紧咬下唇,锋利的指甲几乎抠伤掌心,獠牙也刺破了丰润的红唇。
新鲜的刺痛让她在这令人麻木的深深疲惫中保持一线清醒,同时为了自保以防万一,也久违地运起了恶神魂契所给予她的,那种被世人称为“权能”的特殊异能。
她倒也好奇,底下那鱿鱼怪的真面目。
隐在黑暗中的怪物却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不辨性别年龄和种族的细碎杂音,犹如千万道叠加在一起的低语,越发清晰地传入普莉的脑海。
“过来……过来……我要你……”
“融于吾身……”
金光泯灭后,周身就被无尽的漆黑彻底吞没,即使有微弱的防护结界荧光,睁着眼也是一抹黑。普莉索性就像个连着三天三夜没睡好觉的人;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合上了双目。
长久的死寂能将人压得窒息,普莉感觉自己几度昏昏欲睡,就要滑向梦境的边缘。
即使那些声音时不时没有回音地钻入脑海骚扰她,显然蹊跷怪异,可让人想睡一觉的疲惫和麻木很快占了上风,刻在魔鬼血脉中的暴躁冲动,也被无形的棺椁缓缓封印。
某个时刻,如蛇吐信子的低语嘶嘶,仿佛已经舔上了她的耳边,将某种古奥的咒语吐露。
“来,成为我。”
接着,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连寒冷也不复存在,只有深入骨髓的静谧。
……
清脆的鸟鸣声,打破了房中的静谧。
木门“砰砰”响动,本在闭目养神的神使睁开了左金右灰的异色双眸。
“请进。”
小个子连忙推开了门:“神使大人!大事不妙!拜托您……咳咳!”
满屋熏人的药草气味扑鼻而来,小个子呛了一下,抬起大手捂上鼻子。
却也眼睛一眨,看清了屋内的陈设,以及那位正盘腿坐在正对大门的破旧沙发上的女人,不禁吓了一跳。
随即慌忙地扭过脖子,双手一起捂在脸上。
“怎么了?”
地面随着巨魔妹妹壮实的身躯,抖了一抖。神使看到面前大坩埚中的墨色液面也跟着晃荡,这才动了动的肩背,放下双脚,站到地板上。
“抱歉神使大人!事发突然,不知您不便就上门叨扰了您,还请您见谅……阿嚏!”
小个子捂着双眼连连躬身哈腰。可忘了捂鼻子,药草气味太冲,又让她忍不住拧过身,打了个大喷嚏。
神使偏偏脑袋,有些迷茫地望了望弓腰驼背,堵在门外的巨魔。
好似思量片刻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随手捡起挂在沙发背上黑斗篷,披到身上:“没关系,我很方便。”
小个子听她这样说,才放下手,面向她,表情有点尴尬:“不知您在修炼功法,打扰了……不过有那口大锅挡着,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
虽然她见识浅薄,实在不知道有些什么功法,非要一个人脱光了修炼。
神使绕过坩埚,走近不便进门的稀客,听魔怪这样说,更觉迷惑,揪着斗篷的手顿了顿:“所以你是想看?”
“不敢不敢!”
小个子见她说着就要拉开斗篷的架势,吓得赶忙抬头乱摇,不慎“咚”的一声撞到了门框上,连连勾下头捂着脑门,再退后:“咳,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又怕神使再问出,或者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赶忙直入正题:“其实我来,是想请您快去救救我们老大!”
异色的眼瞳盯了她片刻,嘴角弯起浅笑:“你是说普莉?她不是也神通广大的,怎么还要你们请我去‘救’?”
神使似乎把这个请求当做了笑话。
小个子快速地把自家老姐被巨鲸吞食,普莉很快就将她救了上来,却被巨大触手的海怪卷走的情形说了一遍。
神使不以为意:“海怪而已,你们这位老大的能耐也不小。而且她自尊心强,我要是真为了这点事就去找她,她多半又要发脾气了。”
小个子急了:“不,那绝不是普通的海怪!神使大人,您是没看见,普莉当时都展开‘魂衣’、用灵器砍那些触手了,可那东西断了一截,竟还能操纵魔力,在断掉的地方重新长出一张恶心的大嘴!而且她最后还用上了大招,按理寻常的魔物,哪个挨得住神凰真火?可那个怪物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给卷进海里去!”
神使的目光这才微微凝峻。
普莉的“魂衣”,她见识过。
两百年前,还拥有灵器和神杖的她处于全盛时期,一心诛杀堕神,天下凡生再无可匹敌,而那时普莉就是展开魂衣状态之后,出其不意重创了她一次。
以至让她当时分神,不慎中了幻术。
“神使大人,拜托您了!海里恐怕是有什么很厉害的魔怪死了,魔丹的威力就从它体内泄露进海水,所以海里的魔力强得吓人,还招来了各种大小海兽怪物,把它们一并狂暴化。强如老大都应付不了,咱们真的只能指望您了!”
神使回过神来,瞄了矮子一眼:“‘魔丹’?”
小个子以为她不知道这个概念,忙说:“对!其实和修炼灵力的大妖怪类似,少数强大的野生魔物一样能将自己的灵核修炼成妖丹,只是妖丹沾染了魔力,再和疙瘩大小的魔力调节器官结合,就能形成有实体的‘魔丹’,凝聚全身的魔力。这样,它体内的就不是寻常灵脉而是‘魔脉’,能在魔族大陆长生益寿,成为一方霸主!”
神使听罢,面上没了笑意,点头:“好,我知道了。”
*
深邃的黑暗之中,时间的流逝也不分明。
普莉恍恍惚惚,快要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
终于,像是穿过了极其狭长的黑暗隧道,一颗微弱的光点远远在深渊中亮起来了。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装满星屑的瓶子打翻了,无数的璀璨金黄洒落在无际的幽暗虚空。
星河灿烂。
没想到在黑暗的彼岸,还有如此美丽的地方,就像某些古老传说所描绘的天堂。
不知为何,普莉心生了奇怪的感觉,只要进入其中就能获得无上的安宁与幸福,可同时,她又对那片缀满繁星的深空,本能地抗拒与恐惧。
一定是她作为犯下滔天大罪的恶魔、肮脏污秽的邪鬼,本就不配去往美好的天堂。
那该是纯洁之人、至善之人乃至济世的圣人,才能去的地方吧。
深藏的心绪中隐隐浮现过一抹倩影。
反正……轮不上她。
她有些忧郁地胡思乱想,渐渐的,对自己的懊丧和悔恨不觉唤醒了戾气,在她的体内乱窜,使她已归于平静的情绪,再度变得暴躁。
遥远的星光闪动着,沉静地凝望着她,慈爱得好似母亲。
母亲……
脑海中滑过遥远的景象。
在永恒的花园里,月桂花枝随风轻摇,荡开迷醉的芬芳。红发的女孩躺在乌黑长发的女人和浅金卷发的女人之间,双亲的手分别握着女孩双手,交叠着抱在她的胸前。
女孩感到自己被亲密地拥抱着,被她最爱的母亲们深深爱着。
巨大的蛇盘曲在一旁。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庞大的蛇影绕过通天塔,金色的仁慈双目,不偏不倚将视线落在躺于双亲之间的女孩身上。
母亲们的目光只落在她的身上。
风吹了过来,在蛇母的嘶嘶低语中,月桂树尽情地伸展枝条,舞动,将斑驳的树影和沾着馨香的花瓣洒落在安睡着的女人们身上。其中一瓣也掉在了女孩的唇角。
甘美的香气融化在唇舌之间,女孩的眼皮动了动。
不知怎么,竟有些渴望起了,能被谁轻柔落到唇尖的吻。
这个念头一起,母亲慈爱的安眠曲,就转瞬变得扭曲而刺耳起来。不协调感像留在薄膜上的一道划痕,越去想要抚平,这条口子就越会被撕扯得更大,再也无法复原如初。
令人惶恐的空洞感如影随行,女孩如做噩梦,原本即将陷入睡梦中的平稳呼吸顿时急促加剧,喘息声越渐粗重。
这时,有低哑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呼唤她的名字:“普莉,普莉·陈·贝尼拉多!”
……呵,对了,她想起来了。
红发女人在本该枯死的繁茂花树下坐起身,抚摸着母亲们在当初,其实未能触及她的相扣十指,忧伤而怀念地屏息去看金发下的那张面孔。
可下一刻梦境一变,她就坐在了两副裹着白布的尸骸中间,在太过久远的记忆中的面庞,只余骷髅的空洞,而两只温热的手,也只剩枯骨。
钻心的抽疼,令她不觉攥紧了双拳。
是的,当年,她对母亲们的爱醒悟得太晚,末世降临之时,没能随她们一同长眠,是她永远的遗憾。
“普莉,别再往前,立刻停下,回头!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但,也正因她最终还是醒悟了自己一直都被爱着的事实,才主动接受了那份遗憾,选择用烈火烧却过去的自己,而化作张扬而高傲的,一只肆虐天地的魔鬼来活下去。
恶魔死死刺进手心的指甲,向下一划,鲜血和痛楚一齐流溢而出,将她从浅眠中唤醒。
普莉在昏沉间重新集中精力,浑身一震,终于挣脱了隐形的束缚,将双眼睁开。
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全是眼睛。
金色的,从小如指甲到大如鸵鸟蛋的眼睛,一颗一颗。有的深嵌在漆黑的污泥当中,有的则由经络发黑的粉色神经相连,像坏掉的弹簧似的高高凸出,还有的好几个挨在一块,密密麻麻,点缀在粗壮的触手上,随着吸盘的一张一翕,转动着诡异的瞳仁。
在万千聚焦于己身的目光中,普莉看到了。
洪荒,现代,未来。
颤栗的洞穴,血腥的村寨,燃烧的堡垒,塌陷的城市。
你,我,她。
黑与金的双子交叠,创造了天地万物。蛇却将黑色吞入腹中,流下剧毒的血泪。灰眼睛的女人抬手承接,半个身子被血腐蚀。她剖开腐坏的心口,却喷涌出漆黑的毒火。黑火化作一个孩子,推着半死不活的母亲,一起落入梦境。
普莉看到了,在那无由无尽的梦境中。
轮回。未知。已知。
死亡,死亡,死亡。
我,我,我。
“呃啊啊啊——!”
密集的诡异眼球,将某种恐怖的威压将普莉的灵魂扼住,连带着视野和认知都被撕扯,挤压,践踏。有成千上万还不止的画面,疯狂灌进她的意识,似乎遍布这个世界诞生之前一直到此刻,尽是远超头脑能够接收的信息。
挤压得她反胃到直想呕吐,张嘴却爆发出一串没有自觉的尖叫,鲜血随之涌出。
那团山一样巨大的、托着根根骸骨的污泥立刻蠕动起来,伸展出一颗颗能够探出的眼球贪婪地迎上来。
沐浴在隐藏上古神裔力量的鲜血里,那些眼球能变得更大更亮。大片软塌塌的污泥表层,也渐渐覆上了结实的表皮。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盖上普莉涣散翻黑的双眼。
低哑的嗓音伴随有些急促的呼吸贴近耳畔,竟显得格外温情:“普莉,闭上眼,不要看。”
“啊啊……咕呃,唔……”
视线被手遮去,很快,那股深入灵魂、迫人癫狂的恐怖威压也被切断。
普莉陷在那一眼万年的混乱所带来的后遗症里,大脑空白嗡嗡作响,晕眩而浑身不住地痉挛。但当她被那只手缓缓拖向后方,直到靠上了某人瘦削却坚实的肩膀,剧烈颤抖着的身子,也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嗯,做得很好,不愧是你。”
不确定怀中奄奄一息的红毛大鸟是否恢复了五感,但从天而降的神使还是温柔地附在她的耳边,呵气浅笑。
察觉到宝贵的猎物正被一股忽然闯入的外来力量强行拖离,缠在普莉身上的黑雾锁链猛烈地摇动。
在这魔力极浓的深渊当中,那锁链竟已彻底具象,看上去和真实物质构成的铁索全然无异,当啷作响。
污泥中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无数突触状的眼球纷纷游离了那庞然骸骨中的污泥山丘,从四面八方扑上外来的光辉。
暗红夹杂些许湛蓝的光弧嗖嗖闪过,轻易就将水草一样摇摆着的眼球神经和纠缠着红发女人的黑链砍断。
顿时,破碎的黑血在红光的照耀下蔓延得到处都是,颗颗金黄却浑浊的诡异眼球,如同饱满多汁的果实脱离了枝头,滚动在水中,以凶恶的目光瞪着从上方降下的来者。
涌动在巨大的骸骨中,污泥不甘心地拱动汇集。不一会儿,一条长满眼球的巨大触手就破泥而出,径直向神使刺去!
一袭黑斗篷的白发女人闭着右眼,只睁开那只铂金色的竖瞳左眼,野兽般危险的目光凌厉,朝那畸形恶心的触手盯去:
“退下!”
触手眼看就要碰到暗红灵光的防护结界,却被神使这么一喝,竟僵住了,停在结界前方一段距离。
几十只、几百只大小不一的金眼睛眨了又眨,像是在思考在犹豫什么,打量着来人。
神使冷笑:“你算什么东西?我说了:‘退下’!”
她这一声“退下”,用的是某种古奥拗口的语言,复杂的发音方式,配上嘶哑却肃杀的语调,听上去比起人类的语词,更像是某种凶兽的威吓。
与此同时,伤口正在快速愈合的左手捂着普莉的双眼,并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再靠了靠。
戴着黑手套的右手则凝聚着耀眼的灵力光。只是这次光辉以一种有别平常如火如电的四散形态,而凝聚在一处明灭,每闪烁一次夹杂的湛蓝就更少,暗红的光芒就越亮,渐渐形成十字形的某种轮廓。
数百只眼球纷纷骇然大睁,堆在底下山丘似的污泥整块地摇曳起来,蠢动不安。
弥漫在深渊中到处都是的黑雾也隐隐躁动。
那触手挣扎了片刻,往底下不情不愿地摇晃着缩回去。
“你……不是……主……”
黑暗中依旧不甘地环绕着嘈嘈切切的低语声。
神使那只浅金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凝视着那团常人恐怕无法与之对视哪怕一瞬的黑泥,冷漠的脸上连杀意也无,让黑泥间翻滚的千只眼球,也无法看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只控制周身的球体结界,挟着红发女人,沉默地向上方浮去,早在潜入深海时在左手手背上落下的伤痕,转眼就已痊愈。
而就在暗红光球上浮,与底下那大团的黑泥眼球“蛋糕”拉开了数百米开外的距离时,底下忽而又有七八条眼球触手一抖,冲着光球,猝不及防地闪电般追过来。
是看出她现在是狐假虎威了吗?
神使左眼微眯,牙关暗自紧咬,令右手虚握着的暗红十字光束剧烈狂闪,终于猛然爆发出凛冽的冷光,掀起严寒黏腻的煞气翻弄周围黑雾,卷过海水暗流,形成了一道苍劲怒力,瞬间劈下。
已经扑近的四五条触手都被立刻震退。
还有三两条触手后来居上,然而,神使手中的暗红灵光已隐约凝成了一柄十字形的纤长细剑……虽然仅仅是徒有半透明轮廓的虚影。
她果断握住剑柄,再竖直往下,用力一斩。
大量黑雾立刻簇拥着一道暴虐狠戾的暗红冷光,从那剑影中爆发。
刹那之间,就将那几条质地坚实的触手齐齐断裂,黑血弥散在深渊里。
而令那些金眼球转个不停,恐惧不已的是,来自那剑影的威吓并未就此结束。周围蒙蒙的黑雾都好似受到一声令下,狂热地朝这些触手的断口笼罩灌注而来。
那些触手一下子被强硬塞入了大量黑雾,开始还不断变粗变壮,可没过两秒,就在断口附近胀起几个丑陋狰狞的瘤块。瘤块不知停止地继续膨胀、扩大,很快就超过了触手所能承受的强度,啪地爆裂开来,连带着被撑得扭曲的一连串眼球,一起碎成稀烂,黑汁四溅。
神使居高临下地睨着那些丑陋恶心的东西不断炸开,碎烂,依旧面无表情,冷漠得如同瞥视蝼蚁。
但持握着那把淡淡剑影的右臂,却绷得紧紧的,紧咬打颤的牙关,呼吸也急促发抖。
底下大团的黑泥顿时震恐,无数只浑浊的眼睛都缩在奇形怪状的眼窝中战栗地疯转,像坏掉了的电表指针。
“王……拥有王的权柄……您是神主选中的眷侣!”
这次深渊中那些诡异的声音不再装神弄鬼地低语,相反唱歌似的啸叫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恳请您留下不死神凰……吾等受困于此,已逾万年,唯得上古神族,龙凰的神血,方得解脱重生……”
神使侧过脸望了一眼普莉,目光比起纯粹的担忧,还透露出些许复杂之色。
紧接着,垂眼向黑泥怪物冷笑:“不巧,上古龙族与凤凰早已灭亡,如今就连你们信仰的那位神主也死了。所以你们还是继续待在这里,好自为之吧。”
一道声音像婴儿啼哭:“您手中之物,即身怀不死凰血……”
另一道声音尖细讥骂:“懦弱,无能,失败……本可以加冕群魔之王却抛弃了魔族,空有神力却连心爱之人也未能挽救,已许之誓愿无从实现便欲求背弃……失格……”
那铂金色的目光顿时一滞,死攥剑影的手腕不住颤抖,紧抿的唇瓣也变得惨白,额前沁出细密的汗水,呼吸急促而沉重。
神使艰难地咽了咽喉头,想要张口却说不出话,双唇半张,仿佛想笑未笑,欲哭无泪。
虽然理智上知道,是那怪物擅长精神攻击,可她依然像是被无形的一拳砸在心上,悬浮在海中,整副身躯都变得僵硬而麻木,连血液也冷了下来。
这时,却有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抚上了她的面庞,轻和而无意义地反复摩挲一阵。
像被那突然而至的凉意冻到了似的,神使打了个激灵。
低下头,是普莉轻轻拨下了她一直覆在自己眼前的左手,这会儿正有些忧虑,又出神地凝望着她。
也许是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神使怔了片刻,下意识偏过脸去,没让普莉和自己此时危险的左眼对上视线,同时也趁机分了神,成功使自己平复下心绪。
“你醒了。”
普莉捉着神使的那只手捏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似的松手,与她稍稍分开了些许距离,闭了闭眼。
“嗯,我没事了……多谢。”
神使不由得忍着勉强,也勾了勾唇角:“呵,原来你也会跟我道谢。”
普莉闻言,抬眸瞪她一眼,却又很快不好意思似的移开目光,低头自嘲地笑笑:“不管怎么说,这趟还是被你给救了。没想到为这点破事,居然还要麻烦你,真是不像话……”
她话音疲惫沮丧,心底却跃动着隐秘的欢欣。
两百年过去了,当初那个被锁在残破大地上,只能眼看着志在救世的勇者渐行渐远的背影的恶魔,这次终于,也等到了属于她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