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妹妹爱上我》凌導

1、第 1 章

　　门轴发出一声熟悉的、拖长的呻吟，季羡好将沉重的书包卸在玄关的鞋柜上，高三课本的重量似乎也压在了她的脊椎上。
　　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搅动了这栋沉寂太久的老房子里惯有的、微凉的尘埃气息，记忆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中药味似乎都被饭菜的香气压下——那是母亲在最后的岁月里无法剥离的场景。

　　她习惯性地低头换鞋，目光却猛地被钉在原地。

　　一双陌生的、少女的粉色帆布鞋，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紧挨着她自己的黑色拖鞋旁边。像一道不合时宜的彩虹，蛮横地闯入了自己刻意维持的灰白世界。
　　季羡好指尖冰凉，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羡好回来啦？”父亲季明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不自然的热情，像是某种笨拙的宣告。

　　她僵硬地抬起头。

　　客厅里，父亲的身影旁边，多了两个陌生的轮廓。一个温婉的中年女人，穿着素净的米色毛衣，系着崭新的格子围裙，脸上挂着局促又努力温和的笑意，双手有些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宋柳。这个人她认识，是她爸工作饭店的同事。
　　另一个，站在宋柳身侧，目测应该比她矮了半个头，穿着浅粉色色的毛卫衣，头发扎成蓬松的丸子头，露出一张精致得像洋娃娃的脸。
　　女孩的眼睛很大，瞳仁乌黑清亮，此刻正毫不掩饰地、带着纯粹的好奇与探询，直勾勾地望向门口的季羡好。

　　那目光太过直接，像夏日正午的阳光，刺得季羡好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退回到门外冰冷的风里。
　　胃里一阵翻滚，不是饥饿，而是某种沉甸甸的、冰冷的坠痛。
　　她仿佛又闻到了医院走廊那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听到了监护仪单调而冷酷的滴滴声，还有母亲枯瘦的手最终失去温度时，指尖那一点残留的冰凉。

　　“羡好，”父亲往前走了几步，试图打破玄关这令人窒息的凝滞，“这是你柳姨，以后…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带着恳求落在季羡好脸上，期望她能理解这仓促构建的“家”字。“这是柚宁，柳姨的女儿，比你小一岁，以后就是你妹妹了。”

　　“妹妹？”季羡好无声地在心底重复，舌尖尝到一股铁锈般的苦涩。这个称谓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记忆里最柔软也最血淋淋的部分。
　　那个会温柔唤她“囡囡”、会笨拙给她扎小辫、会在病床上还努力对她笑的妈妈……才离开几年？这个位置，就如此轻易地，被一个陌生女人给占上了吗？她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己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时，父亲就已经打算重新组建新的家庭了。

　　“姐姐好！”清脆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甜，打破了季羡好冰封的心绪。

　　宋柚宁像只轻盈的小鹿，几步就蹦到了季羡好面前，仰着脸，大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里面盛满了毫不设防的亲近和一种近乎天真的欢喜。
　　“姐姐，我叫宋柚宁！妈妈和季叔叔都说姐姐特别好看，学习特别厉害，姐姐果然比照片上还好看！”她的语气那么自然，仿佛“姐姐”这个称呼，她已经叫了千百遍，仿佛她们之间本该如此熟稔。

　　季羡好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蜷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清晰的痛感压住心底翻涌的寒意和尖锐的抵触。
　　她甚至没有办法勉强自己扯出一个敷衍的弧度。
　　视线越过宋柚宁热情洋溢的脸，落在父亲和他身后柳姨那张写满不安与讨好的脸上，再落到父亲那混杂着愧疚、尴尬和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上。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刺骨的海底。

　　“嗯。”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她终于挤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声音干涩得厉害。她侧身，弯腰去提地上的书包带子，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充斥着陌生温情和无形压力的空间。

　　就在她拎起书包直起身的瞬间，一股柔软的暖意猝不及防地贴上了她的手臂外侧。

　　宋柚宁竟然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轻轻地攥住了季羡好校服外套的一小片衣角。那动作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依赖，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黏着。

　　“姐姐，”宋柚宁仰着头，声音依旧甜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期待，“季叔叔说我的房间在姐姐房间隔壁！我放好东西后，可以来找姐姐玩吗？

　　那攥着衣角的手指很纤细，鼻子被少女身上的香甜气息萦绕着。季羡好却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一种强烈的、近乎生理性的排斥感猛地冲上头顶。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立刻甩开那只手的冲动。

　　柳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赶紧上前一步，轻轻拉住宋柚宁的胳膊，语气带着歉意：“柚宁，别缠着姐姐，姐姐刚放学很累的。我们先去收拾你的东西，让姐姐休息。”

　　宋柚宁这才松开手，脸上依旧是甜甜的笑容，只是那双过分乌黑的眼睛，在季羡好迅速抽离衣角的瞬间，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幽微的暗影，快得像错觉。她顺从地被母亲拉走，还回头对季羡好挥了挥手，声音依旧清脆：“那姐姐你先休息！

　　季羡好没有回应。她抓起书包，低着头，快步穿过客厅。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紧绷欲裂的神经上。
　　她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追随着她，那目光里有担忧，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对她“不懂事”的失望。这些目光如同芒刺，让她只想更快地躲起来。

　　“砰！”

　　房门在身后被用力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陌生的、带着入侵者温度的世界。
　　沉重的木门发出一声闷响，震落了门框上沉积的细微灰尘。季羡好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板上。书包从脱力的手中滑落，沉闷地砸在地面。

　　房间还是她的房间。书桌靠窗，窗帘是她和妈妈一起挑的淡蓝色云朵图案；书架塞得满满当当，大部分是妈妈留下的文学书；床单是洗得发旧的浅灰色……可是，空气里似乎也沾染了外面飘进来的、陌生的、属于宋柚宁身上的那种甜暖气息，丝丝缕缕，顽固地钻进她的鼻腔。

　　她大口地喘息着，试图驱散那股让她窒息的情绪，也驱散脑海里那双过分清澈、过分热情的眼睛。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书桌，猛地顿住——那个原本立在书桌最显眼位置的、小小的银色相框不见了。

　　心脏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几乎是扑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果然，母亲那张穿着白色连衣裙、在阳光下笑得温柔的照片，被父亲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上面还覆盖了几张无用的旧报纸，仿佛藏起一个不合时宜的秘密，一个需要被新的“家庭”覆盖掉的过去。

　　一股尖锐的酸楚混合着冰冷的愤怒猛地冲上眼眶。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才把即将涌出的热意逼退回去。手指颤抖着抚过相框冰凉的边缘，母亲的笑容隔着抽屉的阴影，显得那么遥远而脆弱。喉咙里堵得发痛，她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抽气声，像受伤的小兽在黑暗里独自舔舐伤口。

　　门外，隐约传来宋柚宁轻快跳跃的脚步声，还有她带着笑意的说话声，模糊不清，却像一根根细针，不断刺穿着门板后脆弱的寂静。

　　季羡好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地板冰冷的寒意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渗入皮肤，却丝毫无法冷却心底那片燎原的荒芜和尖锐的痛楚。

　　“家”？

　　这个字眼在舌尖滚过，只剩下无尽的讽刺和一片冰冷的废墟。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门外的喧嚣似乎也暂时平息下去。死寂重新笼罩了房间，只有窗外渐起的风声呜咽着掠过窗棂。

　　一个声音贴着门板缝隙钻了进来，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却又因为刻意的压低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姐姐……”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撒娇的亲昵，“要吃晚饭了哦。”

　　声音消失了。脚步声也轻轻离去。

　　她下意识地紧紧贴住门板，仿佛那是抵御外面那个甜美而未知的“妹妹”和这个新家庭的唯一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