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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雨中对峙 ...

  •   海港医院天台,暴雨将至,远处海面泛着不祥的蓝光。

      许昭的轮椅卡在通风管道出口,病号服下摆沾着负二层的药酒味。她假装费力地去够掉在地上的药瓶,指尖却精准地按住了藏在袖口的微型相机——镜头正对三步之外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

      "宋医生也来吹风?"她抬起苍白的脸,刻意让声音裹上虚弱的颤音,"还是说...这里的监控角度最好?"

      宋临雪的白大褂被风掀起,露出腰间解剖刀的冷光。她没接话,只是用戴蓝手套的左手调整着胰岛素笔——针尖却对着许昭的方向。"装模作样。"

      "321病房的许小姐。"她开口,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纱布,"你轮椅轮胎缝里的蓝环章鱼毒素...需要我帮你送去检验科吗?"

      一滴雨砸在两人之间的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

      许昭突然笑起来。她松开握着的药瓶,任由它滚到宋临雪脚边——瓶底画着小小的"S-1987"。

      "检验科?"她歪头,指甲抠掉轮椅扶手上的漆皮,"不如直接问问你母亲——当年她中的毒,是不是这个型号?"

      雷声炸响的瞬间,两人同时动了——

      许昭的轮椅猛撞向宋临雪的膝盖,而解剖刀擦着她耳后的疤钉入墙壁。刀柄缠着的蓝丝线拂过她脸颊,带着苦橙和尸检房的味道。

      "真遗憾。"宋临雪的手指掐住她后颈,针尖抵住当年移植手术的入口,"你本来能成为最完美的标本。"

      许昭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更遗憾了,宋医生。"她笑着舔掉唇角的污渍,"你刚刚...亲手污染了你的实验体。"

      雨水冲刷着宋临雪镜片上的污秽,在她眼前晕开一片淡粉的雾。她掐着许昭后颈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针尖稳稳抵在那道旧疤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许昭轻轻颤了一下。

      “污染?”宋临雪的声音被雨声滤得有些失真,却带着一种冷静的残忍,“你似乎搞错了什么,许小姐。对我来说,实验体只有合格与报废两种状态。”她微微偏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而你,刚刚把自己推向了后者。”

      许昭却笑了,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混着方才咬破舌尖的,在病号服前襟染开小小的红晕。“报废?”她甚至放松了身体,将脖颈更贴近那危险的针尖,“那你为什么还不注射?宋医生,你在犹豫什么?是怕毁了你‘最完美的标本’,还是…”她猛地抬起眼,目光灼灼,“你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只是一个被标记的容器?”

      针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瞬间的松动中,许昭的右手动了!她一直藏在袖口中的手猛地抽出,握着的并非武器,而是一个小小的、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透明标本袋——里面赫然是一截缠绕着蓝色丝线的断指,指根戴着一枚熟悉的宝珀手表,表盘凝固在11:47。

      “认识吗?”许昭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雨声吞没,却像惊雷炸响在宋临雪耳边,“苏雯的左手小指。1987年6月4日,她亲手切下来,放进第一个标本瓶里——就是你母亲死的那天晚上。”她看着宋临雪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投下炸弹,“你觉得,一个能对自己下这种手的人,会只满足于控制你的记忆吗?”

      宋临雪钳制她的手力道骤松,脸色在闪电的青白光芒下显得无比苍白。她认得那块表,每一个细节都和她母亲遗物中珍藏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无数被篡改、被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头痛欲裂。

      许昭趁机挣脱开来,轮椅向后滑开半米,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喘息着,眼神却亮得惊人。“她不是在帮你控制我,宋临雪。她是在豢养我们,像豢养培养皿里的细胞,等待最成熟的那一刻,然后…”她做了一个剥离的动作,“…收割。”

      宋临雪踉跄一步,靠在湿冷的墙壁上,解剖刀还钉在那里,微微震颤。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注射器,里面的蓝色液体在雨中泛着诡异的光。这么多年坚信不疑的复仇信念,在这一刻出现了巨大的、致命的裂痕。

      “证据…”她声音沙哑。

      许昭举起那个小小的标本袋,断指在混沌的液体中微微晃动。“这就是证据。藏在‘我的’那个标本瓶底下,和你母亲的尸检报告在一起。”她扯出一个冰冷的笑,“现在,宋医生,我们还要继续玩‘医生和病人’的游戏吗?还是说…”

      她目光投向天台入口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该一起问问那位‘观察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标本?”

      雨更大了,将天台上所有的污迹和谎言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个湿透的人,和一段刚刚被彻底颠覆的过去。

      标本袋在许昭指尖摇晃,那截苍白的断指仿佛在雨水中重新获得了生命,无声地控诉着跨越三十年的残忍。药酒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腥咸,钻进宋临雪的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她猛地抬手,不是攻向许昭,而是狠狠砸向自己耳后的疤痕——那个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五岁时意外留下的印记。疼痛尖锐而真实,瞬间压过了翻涌的记忆乱流。

      “收割?”宋临雪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她缓缓站直身体,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冲淡了镜片上的污渍,露出后面冰冷到极点的眼神,“…那又怎样?”

      注射器再次被她稳稳握住,针尖重新对准许昭,比之前更加决绝。“如果这一切都是个实验场,如果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被标记的容器…”她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那在我被‘收割’之前,先毁掉另一个最重要的样本,岂不是最完美的报复?”

      她的逻辑扭曲而疯狂,却在绝境中自成一种可怕的冷静。许昭的心沉了下去。她低估了宋临雪被逼到绝境时的偏执,也低估了那植入骨髓的控制欲——宁愿同归于尽,也绝不接受自己可能从掌控者沦为棋子的真相。

      针尖刺破空气,带着细微的嗡鸣袭来!

      许昭猛地转动轮椅向后急退,轮子碾过湿滑的地面,溅起一片水花。同时,她一直藏在另一只袖子里的手终于亮出底牌——不是武器,而是一个老旧的便携式录音机,拇指狠狠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的电流声后,一个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女声响起,与暴雨声交织,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录音开始】 “…实验日志补充:编号S-1987-04-D,宋临雪,表现出强烈的控制性防御机制…完美复刻其母宋玥行为模式…下一步诱导其对04-R产生占有性保护…” 【录音结束】

      声音戛然而止。

      宋临雪的动作僵在半空,针尖离许昭的颈动脉只有一寸。那声音她太熟悉了——是她自己的声音,却又不是。那是经过精密计算、剥离了所有情感的语调,是她在无数个深夜对着监控记录进行“客观分析”时的声音。

      但这段日志…她毫无印象!

      “听见了吗?宋医生?”许昭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种残忍的怜悯,“或者我该叫你…‘04-D’?连你的愤怒,你的报复,甚至你此刻想杀了我的冲动…都可能只是她程序设计的一部分。”

      录音机从许昭手中滑落,砸在地上,零件散落。她看着宋临雪眼中那座坚固的冰山彻底崩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被愚弄的虚空和恐惧。

      “现在,”许昭喘息着,精疲力尽却目光灼灼,“还想要结束我吗?”

      ……

      雨水中,两人中间隔着破碎的录音机、浸泡着断指的标本袋,以及一个刚刚被彻底砸碎的、关于自我和复仇的虚假世界。

      天台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隐藏在暴雨之后,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录音机的残骸在积水中微微抽搐,最后一点电流声湮灭在磅礴雨声里。宋临雪的手还悬在半空,注射器针尖凝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映出她碎裂的瞳孔。

      那滴裹着蓝色毒液的水珠,终究没有落下。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指一松,注射器掉落在湿漉漉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雨水迅速冲刷着针管,稀释着那足以致命的幽蓝。

      “程序…”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她缓缓抬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双曾执掌手术刀、操控记忆、笃定地书写过无数观察日志的手。

      许昭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轮椅的金属扶手被她攥得死紧。她警惕地盯着宋临雪,看着对方身上那种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外壳一点点剥落,露出其下茫然甚至…脆弱的内里。这是一种更危险的状态,困兽犹斗,崩溃往往伴随着更极端的爆发。

      “不止是愤怒,”许昭的声音放得更缓,却像刀子一样精准地剖开最后一层伪装,“你的‘恨意’,你对母亲死亡的执念,你对真相的追寻…甚至你现在感受到的‘崩溃’,宋临雪,仔细想想,这些强烈的情感,是否都像是被设定好的峰值反应?只为驱动你精准地走到今天这一步——与她选中的另一个容器,在这天台上,完成这场对决?”

      宋临雪猛地抬头,雨水冲刷着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想起自己对母亲照片那种近乎偏执的凝视,想起每一次提及“复仇”时胸腔里灼烧般的快意,想起对许昭产生的、那种混杂着探究、控制与莫名吸引的复杂情绪…这一切,难道都是…

      “啊——!!!”她突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呜咽的低吼,猛地一拳砸向身旁湿冷的墙壁!骨节与水泥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瞬间从擦破的皮肤渗出,混着雨水蜿蜒流下。

      疼痛让她短暂地清醒。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看向许昭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一种近乎求救的绝望。

      “那我…到底是什么?”她问,声音破碎不堪。

      许昭沉默了片刻,推动轮椅,缓缓靠近。她停在那一地狼藉之前,目光扫过掉落的注射器、破碎的录音机,最后落在那只染血的手上。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但我知道,如果我们继续按照她的剧本互相残杀,那我们就永远只是她标本架上两个编号相邻的瓶子。”

      她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指向天台入口那片深沉的黑暗。

      “或者,”许昭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淬了毒的银针,“我们可以一起,去问问那个藏在幕后、自以为是的‘造物主’。”

      “问她,凭什么决定谁该被记住,谁该被遗忘,谁该恨,谁又该…爱。”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却攀升至顶点。抉择的时刻,沉重地压在两个湿透的人肩上。是继续做提线木偶,还是联手扯断那根操纵了她们半生的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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