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捉妖手册》猫圻

84、心魔暗种

　　鬼车鸟退去后的死寂，比之前的狂暴厮杀更令人窒息。

　　破碎的山林间弥漫着硝烟血腥与浓郁的死亡气息，残存的邪祟依旧在缓慢侵蚀着这片土地。

　　狭窄的岩缝内，三人横陈，气息皆微弱如游丝。

　　裴琅川力竭昏迷，倒在岩缝入口附近，脸色金纸，呼吸时断时续，周身那爆裂的血脉之力已然褪去，留下的只有触目惊心的重伤和极度的虚弱。

　　即便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仍沉浸在之前的苦战与惊怒之中。

　　徐念锦躺在稍靠内的位置，依旧深度昏迷，小脸苍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

　　她体内那惊鸿一现的古老力量早已沉寂，反噬带来的空虚与创伤远比表面看起来更严重。

　　而闻烬秋，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盘膝而坐。

　　他是三人中唯一还勉强保持清醒的，但也已是强弩之末，先前强行施展禁术催动龟甲，又拼尽最后力气发动土遁，他的道基已然受损，灵力彻底枯竭，神魂更是如同被撕裂般剧痛。

　　鬼车鸟的灾厄死气虽未直接击中他，但那无处不在的侵蚀，依旧加重了他的伤势。

　　他试图运转师门传承的最基础的凝心法诀，以求尽快恢复一丝力量，至少能查看一下裴徐二人的情况。

　　然而，极度疲惫的身躯重创的神魂以及这环境中无处不在的负面能量，成了滋生心魔最肥沃的土壤。

　　当他闭上双眼，试图将意念沉入丹田时，那熟悉的窥视感竟再次浮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内心的最深处，伴随着师门毁灭时那冲天的火光与绝望的哀嚎，猛地钻出！

　　眼前的黑暗不再是黑暗，而是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符纸碎片，鼻腔中仿佛再次充斥了那日焦糊的血肉与木材的气味。

　　耳畔响起的，不再是风声滴水，而是师兄弟们临死前凄厉的惨叫，师尊最后那声嘶力竭的“快走！”，以及一种极其细微却无处不在的嗤笑声。

　　那嗤笑声，来自于那双无形无质却毁灭了他一切的眼睛！

　　“呃……”闻烬秋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他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意识正不可抑制地被拖入那无尽的噩梦轮回。

　　幻境变得无比真实。

　　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再次成为了那个无力挣扎的少年。

　　他看见最敬重的大师兄被无形的力量扭曲了身体，双眼爆凸，七窍流血，却还在对他嘶喊：“烬秋！跑啊！”

　　他看见温柔的小师妹倒在血泊中，手中还紧紧攥着给他绣的未能送出的平安符，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他看见师尊燃烧寿元布下的最后屏障被轻易撕碎，那苍老的身躯在漫天黑焰中逐渐化为焦炭，唯有那双充满不甘与担忧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逃离的方向。

　　“不……不要……”闻烬秋无意识地呢喃，脸色灰败，气息变得极其紊乱，原本温和如玉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

　　为什么我这么弱？

　　如果我当时更强……如果我当时没有离开……如果我……

　　自责、悔恨、绝望、以及对那幕后黑手刻骨的仇恨，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缠绕勒紧他的心脏，吞噬他最后的清明。

　　那冰冷的嗤笑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他耳边低语：

　　“看啊，你就是个废物。”

　　“所有人都因你而死。”

　　“你逃了，你苟活至今有什么用？”

　　“报仇？你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呵呵……”

　　“不如放弃吧，融入这黑暗，和他们一起……”

　　“不……我不是……我要报仇……”

　　闻烬秋的精神在幻境中挣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血丝，他身上那件残破的道袍无风自动，一丝充满戾气的黑气，竟从他天灵处隐隐渗出，那是心魔滋生的征兆！

　　在幻境中，他看到师尊焦黑的尸体猛地坐起，用空洞的眼窝盯着他，发出怨毒的声音：“是你……引来了灾祸……是你害死了我们……”

　　“啊——！！！”

　　闻烬秋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痛苦与暴戾的嘶吼，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但那双眼眸中，再无平日的温润从容，只剩下一片猩红的疯狂与混乱，他被心魔彻底侵扰了神智！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而扭曲，周身散发出极不稳定的混杂着微弱净化之力与新生心魔戾气的混乱波动。

　　他的目光扫过岩缝，最终定格在了离他最近昏迷不醒的裴琅川身上。

　　在心魔扭曲的感知中，裴琅川那张染血的脸，仿佛与幻境中那些死去的同门乃至那冰冷的窥视者重合了。

　　“邪魔……死！”

　　他从喉咙里挤出沙哑而充满杀意的字眼，摇摇晃晃地向着裴琅川走去。手中虽无法器，但他并起的指尖，却凝聚起一丝危险的黑白交织的混乱能量！

　　他竟然对同伴生出了攻击的倾向！

　　岩缝之内，刚刚经历外部的生死危机，内部的危机却因心魔暗种，骤然爆发！

　　沉浸在自身痛苦回忆中的闻烬秋，正一步步走向毫无防备的裴琅川。而那最深沉的噩梦，即将将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