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捉妖手册》猫圻

83、琅川之怒

　　狭窄潮湿的岩缝中，死寂无声，只有水滴从头顶石壁渗落的滴答声，以及裴琅川粗重压抑的喘息。

　　他背靠着岩石，将昏迷不醒的徐念锦紧紧抱在怀里，她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唇角还残留着刺目的血痕，仿佛一个易碎的瓷娃娃，随时都会消散。

　　方才那石破天惊的古老封印术，抽干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裴琅川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去探她的鼻息，那微弱的气流几乎让他心脏停跳，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死死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勒得窒息。

　　她是为了救他们……是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的。

　　如果不是为了推开他，她本可以……

　　无尽的悔恨和滔天的怒意，还有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心疼，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疯狂积聚翻涌。

　　岩缝之外，鬼车鸟暴怒的尖啸声和疯狂破坏山体的轰鸣声不断传来，显示着那恐怖妖物并未离去，正在疯狂搜寻他们的踪迹。死亡的阴影并未远离，反而因为徐念锦的昏迷而变得更加沉重。

　　不能再躲下去了。

　　躲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一股灼热的力量，仿佛被这极致的情绪所引燃，猛地从他丹田深处从他四肢百骸的血液最深处爆发开来！

　　那并非他平日修炼的灵力，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炽烈的力量，源于裴家世代守护灵脉与妖邪征战的血脉之力！

　　这股力量平时深藏不出，唯有在遭遇极大危机或情绪极度剧烈时才有可能被引动，而此刻，徐念锦的重伤昏迷，彻底冲垮了裴琅川心中最后的枷锁！

　　“呃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双眼之中竟隐隐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周身皮肤表面，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淡金色血脉纹路若隐若现，散发出灼热的高温！

　　背后的伤口在这股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再次崩裂，鲜血涌出，却瞬间被那高温蒸发成血雾，缭绕在他周身，让他看起来如同从血海中走出的修罗！

　　怀中的徐念锦似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灼热气息刺激，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细微的低吟。

　　这声细微的低吟，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裴琅川所有的理智。

　　他轻轻地将徐念锦放下，让她靠在闻烬秋身边，动作轻柔，与他周身爆发出的狂暴气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缓缓站起身。

　　每起身一寸，他周身的气势便暴涨一截，那淡金色的血脉纹路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有一头沉睡的远古凶兽正在苏醒。

　　掉落在一旁的桃木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兴奋而渴望的嗡鸣。

　　裴琅川伸手，一把抓住剑柄。

　　嗡——！！！

　　桃木剑上的所有黯淡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盛到极致的金色光芒，那光芒不再仅仅是破邪金光，更融入了裴家血脉中那股霸道绝伦的征伐之力，剑身之上，甚至隐隐有龙吟之声响彻。

　　岩缝之外的鬼车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突然出现的充满威胁性的力量，破坏的声音戛然而止，十八只鬼眼惊疑不定地锁定了岩缝的方位。

　　裴琅川猛地抬头，那双泛着淡金色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到极致的杀意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伤她者……死！”

　　他从齿缝间挤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和仿佛来自九幽的寒意。

　　下一刻，他动了！

　　身影猛地从岩缝中冲了出去！

　　鬼车鸟只见一道炽盛的金光从地下冲出，那金光中蕴含的力量让它都感到了一丝本能的不安，它一颗头颅立刻喷出死寂吐息，另一颗头颅则利爪疾探，想要将这蝼蚁碾碎！

　　然而，此时的裴琅川，速度快到了极致！

　　他竟不闪不避，迎着那腐蚀一切的黑色吐息直冲而上，周身燃烧的金色血雾与吐息猛烈碰撞，发出“嗤嗤”的巨响，竟暂时抵御住了侵蚀！

　　同时，他手中的桃木剑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

　　“裴血为引，剑心诛邪——斩！！！”

　　他汇聚了所有爆发的血脉之力，所有的愤怒和所有的守护意念，于一剑之中！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能斩开天地的巨大金色剑罡，冲天而起，剑罡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微微扭曲，那浓郁的死亡妖气如同遇到克星般纷纷溃散。

　　这一剑，超越了裴琅川以往的任何一剑，甚至超越了他自身修为的极限。

　　鬼车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想要闪避，想要全力防御，但那一剑太快！太锐！太决绝！

　　嗤啦——！！！

　　金色的剑罡如同热刀切牛油般，毫无阻碍地斩过了它其中一颗喷吐吐息的头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那颗狰狞痛苦的鸟头，表情凝固在惊骇与难以置信之中，随即与脖颈分离，巨大的伤口处没有鲜血喷出，只有浓郁的黑气和金色的剑芒在不断纠缠湮灭。

　　“唳！！！！！！！”

　　剩余八颗头颅同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痛苦与愤怒到极致的尖啸，那尖啸声中，竟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恐惧。

　　它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疯狂扭动，双翼胡乱扇动，掀起狂暴的气流。

　　那颗被斩落的头颅尚未落地，便在空中化作一团精纯的死气，猛地被吸回鬼车鸟的体内，但其气息明显衰落了一大截。

　　裴琅川一剑斩出，周身燃烧的金色血雾瞬间黯淡下去，皮肤表面的血脉纹路也迅速隐没。

　　他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从半空中重重坠落下来，单膝跪地，用剑勉强支撑住身体，大口大口地咳着血，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都开始涣散。

　　这一剑，耗尽了他的一切，包括那短暂爆发的血脉之力。

　　但效果是显著的！

　　鬼车鸟遭受重创，剩余的八颗头颅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那个看似油尽灯枯却带给它前所未有伤害的人类，又感知到远处似乎有别的气息正在靠近，它最终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尖啸，猛地振翅，拖着受伤的身躯，化作一道黑紫色的灾厄之影，迅速消失在天际。

　　它，竟暂时退却了！

　　岩缝外，暂时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片狼藉和弥漫的邪恶气息。

　　裴琅川拄着剑，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鬼车鸟消失的方向，又艰难地回头，看向岩缝中依旧昏迷的徐念锦。

　　确认她暂时安全后，那强撑着的意志终于松懈。

　　眼前一黑，他也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前栽倒下去。

　　以怒燃血，一剑惊退灾鸟。

　　只为守护心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