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捉妖手册》猫圻

82、念锦之因

　　死亡的黑雾如同咆哮的浪潮，已扑至面门！

　　那冰冷死寂的气息几乎冻结了徐念锦的血液，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黑雾中翻滚的扭曲的怨念面孔。

　　裴琅川那双因极度惊惧而睁大的眸子，他扑来的试图用身体为她筑起最后屏障的决绝身影，如同慢镜头般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要死了吗？

　　和小裴……和闻道长……一起……

　　不！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念头，猛地刺穿了她被恐惧淹没的脑海。

　　不能死！

　　她不能死！他不能死！闻道长也不能死！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可以……

　　童年记忆深处，一段被遗忘许久蒙着尘埃的画面，毫无征兆地猛然闪现——

　　那是一个雨夜，破旧的书阁角落，年幼的她因为躲避打雷，无意间撞倒了一个积满灰尘的书架，散落的古籍中，有一本非纸非帛触手冰凉的书册自行打开。

　　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些用暗金色线条勾勒出的不断变幻流动的奇异图案，它们仿佛拥有生命，在她眼前旋转组合，散发出一种古老而苍茫的气息。

　　她当时只觉得好奇，伸出小手摸了摸那些图案……

　　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庞大而晦涩的信息洪流猛地涌入她幼小的脑海，剧烈的刺痛让她瞬间昏厥过去。

　　醒来后，那本书已不知所踪，那段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只偶尔在梦中会闪过几个无法理解的碎片光景。

　　她也从未在意，只当是孩童时的一个怪梦。

　　然而此刻，在这极致危机心神高度凝聚的刹那，那些深埋的破碎的图案碎片竟如同被无形之手瞬间拼凑完整，无比清晰地呈现在她的意识深处！

　　一种超越她理解范畴的吟诵声，不受控制地从她唇齿间流泻而出，那并非已知的任何语言，音节古老而晦涩，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威严与缥缈！

　　同时，她的双手亦自行抬起，十指以一种极其复杂近乎扭曲的方式飞速结印，那动作行云流水，精准无比，仿佛早已演练过千万遍，根本不像她平日画符时那般笨拙生疏！

　　一股迥异于寻常道法灵力的气息，自她娇小的身躯内轰然爆发！

　　那并非裴家符咒的煌煌刚正，也非闻烬秋法术的清净柔和，更非妖物的污秽邪戾，那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古老更加接近于规则本身的力量，苍茫厚重，带着一种封禁万物归于寂然的意味！

　　嗡——！

　　以徐念锦为中心，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无数道淡金色的由无数细微古老符文组成的锁链虚影凭空浮现，它们无视了物理距离，瞬间缠绕上鬼车鸟庞大的身躯和九颗狰狞的头颅！

　　鬼车鸟志在必得的一击猛然僵住！

　　那俯冲的利爪和喷吐的死亡吐息，甚至那暴虐扇动的巨翼，都在这一刹那陷入了诡异的凝滞。

　　它十八只鬼火般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甚至是一丝惊惧的神情，它身上那浓郁的死寂灾厄之气，竟被那淡金色的符文锁链强行压制禁锢。

　　虽然那禁锢之力正在被它恐怖的力量疯狂冲击，剧烈震颤，仿佛下一刻就要崩碎，但确确实实，它被暂时困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绝望等死的裴琅川和勉力支撑的闻烬秋都彻底怔住了！

　　裴琅川扑到一半的动作僵在原地，愕然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那淡金色的锁链，那古老晦涩的气息，这根本不是徐念锦平时那些野路子符箓能拥有的力量，这甚至不像是当今世上流传的任何一种已知术法！

　　闻烬秋涣散的眼神也骤然聚焦，死死盯着那些淡金色的符文锁链，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比裴琅川见识更广，更能感受到那力量中蕴含的近乎道源般的古老韵味，这绝非寻常机缘所能获得。

　　这徐姑娘……她到底……

　　然而，这奇迹般的封印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噗！

　　徐念锦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所有血色褪尽。

　　她眼中那奇异的神采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疲惫与空洞，那维系封印的古老力量从她体内抽离，她的身躯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随着她的力竭晕倒，那淡金色的符文锁链虚影剧烈闪烁了一下，轰然破碎，消散无形！

　　“唳——！！！”

　　鬼车鸟猛地挣脱了束缚，发出更加暴怒和夹杂着一丝惊疑不定的尖啸，它显然被这突如其来诡异无比的封印术彻底激怒了，九颗头颅疯狂扭动，所有的攻击瞬间再次凝聚，死寂妖气如同海啸般爆发，就要将下方三个渺小的人类彻底碾碎！

　　但就是这争取到的宝贵无比的一刹那！

　　已经足够了！

　　“徐念锦！”

　　裴琅川率先反应过来，虽然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惊和疑问，但保护她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强忍着伤势，猛地向前一扑，一把将软倒的徐念锦紧紧抱在怀里，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鬼车鸟因暴怒而胡乱扫下的利爪。

　　轰！利爪将他刚才所在的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闻烬秋也强撑着坐起，眼中惊骇未退，却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咬破舌尖，逼出最后一口精血，喷在颤抖结印的手指上，嘶声喝道：“燃我残魂，借法天地——土遁·移！”

　　一道土黄色的光芒瞬间包裹住滚倒在地的裴琅川和昏迷的徐念锦，以及闻烬秋自己。

　　光芒一闪，三人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模糊，下一刻，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脚下的地面，消失不见。

　　鬼车鸟的所有攻击尽数落空，狠狠轰击在空无一人的洞窟之中，引发剧烈的坍塌。

　　“唳！！！”

　　妖鸟暴怒无比的尖啸声震彻整片山林，充满了不甘与疑惑，它十八只眼睛疯狂扫视着周围，却再也感知不到那三个渺小人类的气息，只有那个昏迷女娃最后施展那诡异术法时残留的一丝令它也感到隐隐不安的古老气息，在空中缓缓消散。

　　地下深处，一条狭窄黑暗的天然岩缝中，土黄色光芒一闪，三人狼狈地跌落出来。

　　裴琅川死死将昏迷的徐念锦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大部分的撞击，他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口鼻溢出，伤势已然极重。

　　闻烬秋情况稍好，但也已是油尽灯枯，瘫软在地，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暂时安全了。

　　但两人此刻的心中，却充满了惊涛骇浪。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裴琅川怀中那个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少女脸上。

　　刚才那一切……究竟是什么？

　　她那看似天真懵懂的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