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牧野听雪

57、石室隐居有洞天

　　说着不去丹山，结果阴差阳错还是走到了丹山来。

　　谁能想到，这停云山和丹山不仅地上隔山相望，地下竟也是彼此连通的？

　　“天底下哪有这般巧的事，想必是这山洞四通八达，不止这一处可去，正如四海院底下贯穿昭平镇的密道一般。”
　　照水如此想道。

　　外面动静刚息，前头几位师妹还没走远，很快又起了一两道人声。

　　众门生口中的大师姐热情招呼着正拾级而上的剑客:
　　“焦师妹，好久不见！你往北方走了这么久，难不成是进了北疆不成？哎，段师妹人呢，她没跟你一起？”

　　大师姐脸上还是那副永远不变的热忱笑容，就好像天塌下来了也没事，还有她替大家顶着。

　　焦玉川此次下山寻药，费了好一通功夫，没有一点神药的消息不说，同行的段敏不辞而别，至今不知去向。前两日又突然收到师门急召，却不透露丝毫缘由。

　　她急匆匆往回赶，越靠近丹山，这颗心就沉得越厉害。

　　眼下她的心已沉到了极点，只有看到大师姐的笑脸，才顿时心安了稍许。

　　她快步上前，顾不上疲惫，一个一个回答大师姐的问题:
　　“郁师姐好。是有近半年没见了，我同段敏去北疆寻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前些日子又遇上照影剑法出世之事，在昭平逗留了几日。段敏她有些私事要解决，没有同我一起回来，但她素来爱护师门，想来不会置师门命令于不顾，明日前定会赶回门中。”

　　“嗐，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焦玉川提起段敏时忧色难掩，大师姐见状，吐掉嘴里衔着的麦草，正色道:“你别看段师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和谁都能处得来，其实她心思可细着呢，只是不和别人说而已！
　　“你擅自替人家瞎操心，也没问过人家愿不愿意你替她操这个心，反倒还让她心里多受一份累，你自己也搞得不愉快。让她自己一个人散散心，好好想一想，对她倒是好事。”

　　转头又笑了起来，拍拍焦玉川的肩膀，“行了行了，别发愁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把苦瓜脸留给你们大师姐看，是想苦死我不成？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师门大会可不能再苦着一张脸了！”

　　“郁师姐说的是。对了，说到明天的大会……”
　　焦玉川没有急着走，提起此次师门大会，欲言又止，显然是想从她这里探听些许风声。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自然也是要到明日才能知晓啦。”
　　大师姐咧嘴笑道，没有戳穿她的心思。见焦玉川还有疑色，她握拳捶了捶自己结实的胸脯，假作不快道:
　　“怎么啦，你们这些小师妹，在外面呆久了，学皮了，现在是连大师姐的话都不听了？快点回去休息，否则我今晚就找你再抽上五十剑！”

　　“是，是，我这就走。”
　　一听到抽五十剑，焦玉川脸色霎时一白，什么体面也顾不上了，连忙拔腿告辞，飞快消失不见。

　　大师姐好说歹说将人送走，脸上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叹了口气，摇头道:
　　“终于又送走一个，真不容易啊！”

　　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随手从石阶边拔了根新的麦草往嘴里一叼，接着抱臂靠在山石上等待下一个师妹回家。

　　山石与洞口分立两侧，恰好隔阶相对，大师姐整个人就正对着洞口站着。照水屏气敛息把杂草掩上，心里摇摆不定。

　　眼下这个情况，她若是就这么直接出去，二人便要迎面撞上。

　　若这里是山脚也就算了，偏偏此处是在半山腰上。她一个不明来历的人突然从人家师门地界里冒出来，岂是仅凭自己三言两语便能令人信服的事？

　　换作自己，也不会轻易将擅入师门者放走。

　　只是，她人都好不容易走到这了，难不成还要掉头回去？

　　看那位大师姐守在这里的样子，一时半会恐怕是等不到她离开。

　　照水在洞口后思索一会，扭头踩着石子滩往回走去。

　　先前自己在河岸看到有人留下的脚印，暂且不管此人是何身份，她定会不时从山洞回到地上，否则连日常起居都难以保障。

　　而这条通往丹山的路没有走动过的痕迹，说明此人走的是别的岔路，自己只要循着脚印最多的地方一直朝前走就是，顶多再绕些远路。

　　照水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处岔路口，往另两条昏暗小道探头看了一看，选了其中一条弯腰走了进去。

　　溶洞本就不高，照水如今长到七尺有余，先前在河边还不用刻意留神，此时却须一直低着头，时刻小心不要撞上从上头垂下的尖尖乳石。

　　“嘶……”
　　尽管已格外小心，照水还是在即将走出小道时不慎中了招，一头撞上洞口顶端。

　　她捂着脑门踏过洞口，走进前方一块空地，再抬起头时，顿觉豁然开朗。

　　“想不到这山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宽敞的地方？”

　　只见她已来到了一处洞府当中，整个石室比她自己的书房还要大上一倍。只不过，这里自然没有什么存书，也没有旁的东西，只有从洞壁边伸出的一块崎岖岩石，或因常年雨打日晒，表面已是斑驳不堪，要不是上面还随意摊着些卷轴，照水差点就要以为这里是块无主之地。

　　再往上看去，头顶几仞高处亦是一处露天洞口，上头生着一株茂密黄杨。再上头则是一块巨大的岩檐，斜斜压垂下来，挡住大半雨丝，但仍有水珠不时从洞口边缘滴落，形成一圈瀑帘。

　　岩檐几乎整个压在洞口之上，只留出些许缝隙让黄杨得以残喘生长，想要从这里出去亦是无望。

　　照水几步走到摊着卷轴的岩石前，原是想好好看看卷轴上都写着些什么，不料几幅卷轴早已叫接连几日雨水浸湿得彻底，纸皮泛黄蜷缩，整个紧紧贴在岩石表面，几乎与石头融为一体。

　　看来留下这些卷轴的人对其不甚在意，甚至都无心处理一二，就这么任由卷轴在雨里泡着。

　　照水又看了几眼已经只能称作烂纸的卷轴，纸上墨迹洇成一团，根本看不出原本模样。

　　罢了，左右与她无关，还是尽快寻找出去的通路要紧。

　　她巡视一周，除了先前进来的那道洞口，只在洞壁上看见一扇半开着的石门。

　　她走到石门前，探头朝门后看了看，发现前方不过是又一条普通的甬道，没有感受到危险气息，这才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过去。

　　甬道开阔，可供两人在其中轻松并肩行走。地上脚印杂乱纷纷，想来那位石室主人经常从这里出入。

　　两边苍黄石壁上，偶尔闪过几抹不一样的颜色，像是曾有人用衣袂沾满染料，从这里御风飞过留下的一点仙影。

　　照水顾不上细细打量，走得比先前更快了些，不出片刻来到甬道尽头。草木泥土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眼前又是一阵敞亮。

　　天光刹那从头顶倾泻而下，照水抬头望去，上空是一道长长的方正开口，一座硕大石梁横亘其中，两头露出青灰色的茫茫天穹。

　　这里似是一处位于两座山峰间的狭沟。

　　照水不由得心喜。

　　这下沿着狭沟往外走，终于可以出去了。

　　脚底湿土泥泞，她扶上石壁小心跨过，忽觉指尖触感平滑润腻，与坚硬粗糙的岩石略有不同。

　　“这是……”

　　等她抬起头来，看清手边石壁上景象，一时失语。

　　山高林密，水涌云蒸。松风涧响，梅疏影横。苍壁对嶙峋，青石起崚嶒。仙人醉倒乱挥墨，万丈千崖一笔成。

　　只见这副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绿山水图，青、赤、黄、白、黑五色皆设，平远、深远、高远三远俱全。论运笔则是狂恣但不失工巧，匠艺精熟却无半点匠气，粗中有细，细中有粗。

　　如误入仙境，少年驻足了好一会，目光在长长的一条石壁上来回游走逗留，神魂恍惚。

　　突然，她猝不及防叫背后一股力量往前一推！

　　还未来得及回头，一道苍老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大叫起来:
　　“别碰我的画，滚，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