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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新城遇旧方安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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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不是春雨节快到了嘛,又是一年新春,自然盼着天老娘能多下点雨,今年庄稼收成才能好。”
排在前头的大姐听她这话,转过身,自来熟地跟她解释起来:
“所以每年开春,都要扎一条青龙盘在城墙上,求个好兆头,说起来也算是俺们驺城的习俗了。”
“原来如此,”照水恍然大悟,“我看这竹龙如此之大,还能做得栩栩如生,想必是出自哪位名家工匠之手。”
“哎呀,那可不是!你瞧这竹龙,通体上下长短竹骨几千余条,哪里是一人之力能做得的?都是城君府每年召集全城的手艺人一起扎成的。
“大家每人做上一点,得些酬钱回来,等下一年新的竹龙做好了,这旧的竹骨便分给各人,拿回去做伞啊做背篓啊,或者挂在家门口讨个好彩头什么的,这种喜气事,大家都乐意做的。”
“旧的竹龙还会拆掉?这竹龙不是拿来跟上天祈雨的吗,也能随便拆的?”旁边一个外地人好奇接上话来。
大姐摆手道:“这话说的,这竹龙拿去做的都是让俺们老百姓高兴的事情,天老娘怎么会介意呢!”
“是啊,老天才不会跟咱们计较这种小事呢。要是真计较,这得多小气啊!这种老天,不要也罢!”
一道脆生生的孩童声从后头响起。
众人闻言回头瞧去,第一眼没见着人,反倒先见着一根晃悠悠高举着的白布幌子。
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费神仔细一瞧,才看出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的是:
“知天命”。
照水低头,见那举着幌子的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儿,穿着一身黄衫,一张圆脸稚气未脱,神色和姿态却是莫名端着几分老成。
“咦,你一个小孩,竟然还会做算命的买卖?靠老天吃饭的人,也会当面编排老天?”众人奇道。
“我给人算命,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可不是靠老天,”黄衫小儿不满道:“虽然算命这事嘛,也得要有老天在里面活络,但要是人不能成事,老天就是再厉害也没用不是?”
“嘿,我看你确实像是个算命的,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有人忍不住腹诽道。
黄衫小儿将众人脸色瞧在眼中,自然晓得她们是不信的,也不理会众人,举着幌子站在那儿,不时往四周各人身上看上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替人看起了面相来。
照水察觉到她往自己这边多看了两眼,回望过去,那小儿又立即把目光移开。
她心道这孩子当真有趣,也不去理会,回头继续同大姐搭讪:
“我听大姐对这竹龙了解得这么清楚,难道您也是做手艺的?”
“可不是,从小都做了几十年了。不止是我,我娘,我姥姥,都是做手艺活的,算是家传的手艺。”
大姐说到这,眉飞色舞,“不过今年我没去编这竹龙,尽忙着做别的事去了。”
大姐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照水一看便知这是在主动等别人问她,笑眯眯捧场问道:
“有什么事,能比做竹龙还重要?”
大姐如愿得了人捧场,一拍大腿,却是继续卖关子道:
“我倒是想告诉你,只是这事提前说了,可就没惊喜了。你且等着,等到迎春宴那晚,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我可就翘首以盼啦!”
照水谢过大姐,此时进城队伍也快排到了这边,众人便止了话头,纷纷拿出自己的名籍。
照水出昭平虽然匆忙,但在张罗比武大会前,她就找了借口请杜老板帮她办了名籍,是以不用为此事担心。
只是……
她看向严深。
严深看出她的担忧,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我娘亲曾在盛州各地都有些人脉,我亮出此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你……”照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不用担心我,”严深摇头,神色坚定,“鸣锋山庄沉寂六年,是时候让天下知道严家还有我这一柄剑留存于世。”
她说着,拿着腰牌走上前,淡然将腰牌递给负责检查队伍的门军。
门军人高马大,气势威严,想来在卫队里颇有资历。她接过严深递来的腰牌,看清那上面刻着的“鸣锋”二字,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她抬眼打量一圈严深,又把腰牌翻过来,仔仔细细将腰牌背面状似“严”字的刀剑花纹,同自己腰刀刀柄上的纹路做着对比。
她三人耐心等候着,门军后头的几个小兵看她们身板像是武者,窃窃私语:
“最近城里来了好多江湖人,我看这些古怪八成就是她们搞出来的。要我说,就不该这么轻易把她们放进来! ”
“你少说点吧,这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事。城里怪事越来越多,上回江边放花灯还有百姓遭殃,咱们要是干不好,还是想想怎么跟新来的城君交代吧。”
“嘿,要我说,这新城君来得也不是时候,恰好撞上这么一桩烂摊子事。你们是没看见,新城君昨日赶到府上的时候,脸色难看得特别厉害!”
门军对比完纹路,将腰牌还给严深,顺便一记眼刀飞了过去,几个小兵顿时噤了声。
“进去吧。”门军看完她三人的身份物证,手一挥,示意她们尽快进城。
顺利进了驺城,照水松了口气,收起名籍,顾不上看四处的热闹,拉着严深和狼刀就要去寻能住人的客栈。
这一趟进驺城撞上春雨节,各家客栈谒舍想必都是供不应求,她们一行三人,至少也得要上两间屋子,去晚了可就没那么好找了。
“小子,这你就没有经验了吧。”
狼刀却是一点不急,在街边包子铺买了三大笼鲜肉包,径直往铺子门前矮凳上一坐:
“你别看离春雨节还有七天,但这迎春宴通常都是提前四天就开始,眼下这个时候,城里早就找不到空房了。”
“那该如何是好?”
照水头一回离家,没想到外头过节竟有这般多人。她正忧心着,见狼刀气定神闲,丝毫不慌,便知这人定有办法,旋即笑道:
“前辈见多识广,还请前辈赐教。”
“去城君府。”
狼刀也不跟她打哑谜,直接说道。
“城君府是仕人们议事的地方,哪能住人?”
“城君府又不是只有前府,那些人在前府议事,关后院的人什么事?”
狼刀没好气道:
“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住过多少家城君府。你就如实说你没地方过夜,她们便不会拦着你,让你在后面随便找个空屋子住下,条件算不上多好,倒也凑合。”
“还能这样!”照水真心觉得自己这回真是受教了。
她总算知道像狼刀前辈这样成日在外奔波的江湖人,是怎么省下积蓄的了。
“当然,你要是拉不下面子,咱们这里不是还有面子最大的一位吗。”
狼刀斜了严深一眼,随手拿起两个包子扔了过去:
“年轻人,就你这身板,还是多吃些吧,别还没报仇雪恨,自己就先死了,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严深忙不迭接住包子,听了这话,心里一惊:
“前辈知道我鸣锋山庄的事?”
“整个武林,除了赤手空拳的,还有谁不知道鸣锋山庄?”狼刀接下来的话让严深略微有些失望,“这事得有六年了?六年,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要我是你,我早在那帮人找上门时就先下手为强了,哪里还会有今日。”
狼刀心直口快,严深一手捧着包子,一手垂在身边,暗暗捏紧。
半晌后,她将拳头松开,平静道:
“前辈说的是。那段时候我娘亲病得严重,我心急如焚,一心想着多做成几笔交易,不小心便着了夜隐门的道。”
“夜隐门,”狼刀一口咬下一个包子,“哼,只会趁黑偷摸出动的老鼠,何惧之有!那丰无思顶破天了也只会玩些蛊虫伎俩,让我想想,惯会用蛊虫的,数来数去不也就南域那几个地方,一个一个找过去,总能揪出她老窝。
“你要实在没那本事找到,求人总会的吧?我以前在南域走动,几次经过镜花谷,听说药谷里不少老医师自己也会养蛊。按蛊寻源这事,说不定还真有哪个老家伙会呢!”
狼刀说得随意,却是张口就抖搂出江湖上绝大多数人都难以知晓的秘密。
严深登时明白过来,连忙拱手谢过:
“多谢前辈指点。只是,眼下我还有一人需要解决。”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狼刀仔细抹掉手上的油,这才拎刀起身,转头对照水道:“喏,你瞧,跟在这面子大的人后头,就是到哪儿去都方便。”
话刚说完,就有一士兵模样的人从街那头走了过来,说是钟城君有请几位朋友前去城君府一叙。
还真是没想到,这巡城卫队内部的消息通报得可真够快的,也不知道城君府里的那位武曲是个什么人物?
照水心里想着,跟着士兵绕开喧闹拥挤的街道,一路行至相对冷清的城东。
还未走近城君府,隔着老远,她忽地见一熟悉身影从府内匆匆走出,一个飞身跨上青骢马,一挞鞭子,纵马疾驰而出,眨眼消失在街尾。
那居然是钟城君?
照水暗暗吃惊。
她刚刚才邀请了她们几人来府,眼下却又走得这般紧张匆忙,难道城里又出了什么紧急的事了?
照水按捺住不好猜测,随士兵先行去后院简单安顿下来。
先托人给严深请了医师,又一直等到午时用饭之时,都不见钟玉书回来,照水独自去了一趟前府,打算先去找巴图大姐问问情况。